第四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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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家在福建也有产业,花满楼过来以后,便吩咐附近的花家人也配合多方势力一起找玉听风的踪迹。而自己虽然帮不了太多的忙,却也没有闲着,而是每天都去福州城里一些僻静的小地方转悠着,打听玉听风的消息。
这个季节正是天气变化多端的时候,有一天花满楼出去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待临到中午,却突然下起瓢泼大雨。
若是其他人,这个时候还可以纵起轻功快速赶回住处,但是花满楼毕竟刚来这里没多久,也不太熟悉地形,最后只能随便找了家店面躲雨。
那是家杂货店,店面不大,柜台上摆放了好几个招牌商品,花满楼抬手摸了摸,做工精细,并不因为店铺开在偏僻处而敷衍。
店家过了许久才发现花满楼眼睛看不到。
花满楼容貌出众、气质更是温润淡然,很容易引起他人好感,而眼睛看不到,又会引发对他有好感之人的同情和关照,就比如说这家店的掌柜。杂货店的老板本来是个沉默寡言、略有些阴沉的小老头,本来对花满楼爱搭不理的,直到发现这个与常人行动无异的年轻人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瞎子以后,这才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从柜台里翻出几样小玩意儿递给他,口中道:“公子可以看看对这些有没有兴趣——”
花满楼其实本来没想多待,只想买把油纸伞,待雨变小了就回去,不过既然店家难得热情了起来,他却之不恭,便应声接过来,在手里把玩着——店家拿出来的小玩意儿质量参差不齐,但统一的特点是圆润可爱,并没有什么尖锐或者锋利的地方,并且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抚过清晰的线条,能够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幅美妙的绘卷。
都是很适合盲人把玩的小玩意儿。
花满楼不由微微一笑:“店家有心了。”
“不是我有心。”店家却摆摆手,道:“是前阵子店里来了个小姑娘,专门问我讨要这类玩意儿。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的,小个子,大眼睛,嘿,还挺可爱。我就难得多嘴问她为啥要这些。你猜她说啥了?”
花满楼很有耐心地捧场:“说什么了?”
店家仰起脸,轻轻叹了口气:“她说啊,有几个姑娘被人害得看不到了,害怕着这个世界,这些小玩意儿上雕刻的图案很好看,让她们摸摸,也许就重新喜欢这个世界了呢?她说她这次是要去给这几个姑娘治眼睛的,只是她不敢保证能治好。”
花满楼倏然一震,把玩一只鼻烟壶的手不由顿住了。
“不过,她也说了,就算治不好,就算她们还是看不到,至少也该让她们知晓这个世界有多好。她说见过两个不输常人的目盲之人,一个一心向剑,不忘初心,终成一代剑术大家;一个心如皎月,比谁都喜欢这个世界。这两个人证明了盲人的世界也并非是一片漆黑的,有绚目如朝阳的万丈剑光,也有听得到雪落花开的美好……”店家说着,突然把目光重新投向花满楼:“……小姑娘当时挑东西挑了很久,嘁嘁喳喳地说了不少话,老头子上了年纪,记性不大好,几乎都快忘光了,今天见了公子,突然一下子都想起来了。”
心脏突然高高地吊了起来,花满楼努力地保持着冷静:“这位姑娘……有没有说她要去哪里?”
“诶?这个啊……”
陆小凤直接从窗户跳了进来:“七童,你说你知道小玉儿可能去哪儿了?”
花满楼从回忆里抽身,冲陆小凤点点头:“她去过一家杂货铺子,铺子老板说她曾提过自己要出海。”
落后陆小凤一步,此生刚一脚踏进门里的西门吹雪立刻收回了脚,转身出了房间。
于是各方势力的人马开始集结,一起前往福州码头,打听消息。
码头人流量大,虽然来来往往的行人居多,但是驻扎在港口码头的仍旧不少,一番打听下来,消息又更多了一点——玉听风确实不是一个人走的,身边还跟了个年轻的公子,只不过那位公子戴着斗笠,却是无人得见他长得什么模样。那位公子出手阔绰,直接出钱买下一条大船,指使着自己带来的人将船开进了茫茫大海。
到了这里,事情又陷入了瓶颈——海外不知道有多少孤岛,又要怎么找玉听风的去向?
但肯定也不能干巴巴地等着。
所幸人多,便将人手尽数派了出去,逐一排查。
这边各方势力都在紧锣密鼓地找着人,而蝙蝠岛上,正被众人担心的玉听风却已经有点适应这个绝对黑暗的地方了。
其实她最开始哭,除了对未知的恐惧,也是因为原随云的欺骗而委屈伤心。
明明她治好了原随云的眼睛啊。她不图他能够回报她什么,却也至少不希望看到他恩将仇报。
而且原随云的这个行为……恐怕他从来就没想过救这些姑娘。相反,要么他是想利用这些姑娘继续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姑娘,要么……这个地方干脆就是他所建立的。
所以,自己治好他的眼睛的行为……算是助纣为虐?
黑暗寂静的环境本就容易让人心情消极,想到这些,玉听风甚至都有些绝望了。
就在这个时候,角落里突然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你、你也是被蝙蝠公子抓进来的吗?”
——这是方才那个直接抱上来的姑娘,此时的声音一改之前甜腻婉转的语调,却是染上了显而易见的关切和同情。
玉听风突然就止住了眼泪。
不同于其他的小孩,玉听风其实并不怎么怕黑。
一般人怕黑,其实怕的是黑暗中并不存在的妖魔鬼怪,然而玉听风心里基本没有妖魔鬼怪这种意识。这要归功于万花谷不同一般的教育方式——她小时候有段时间是跟着孙思邈师祖住在三星望月的,然后同住在上面的子虚先生和乌有先生常常给她讲些异志怪谈,但是在这两位先生的故事里,那些妖怪却并非都是想要害人的,反倒是故事里的人类,总是比妖怪们坏了好几倍。
她从小就知道,难测的人心,比鬼怪还要可怕。
可她毕竟从来没有真正见识到人心的可怕,因而她意识中的鬼怪也不是那么吓人的,也从来不觉得只是可能隐藏了不明妖怪的黑夜有多可怕。
但是不怕黑,却有些怕长时间自己一个人。
但这里虽然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但这里不只她一个人。
“蝙蝠公子?”她反问了一声,声音带着鼻音。
她不由用力揉了揉鼻子,然后循着对方方才的声音,摸索着走过去。
“你不知道蝙蝠公子吗?”对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怜悯和同情,“他是这里的主人,掌控着这里所有人的一切,只要来到了这里,只能听从他的指示。”
这时玉听风也走到对方身边了,一点点摸过去——对方大概是睡在一张石炕上,身上仍旧什么都没穿,只单裹了一床被子。
她在炕边坐下,认真把蝙蝠公子这个名字记下,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不知道蝙蝠公子跟原随云什么关系,一边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对方愣了一下。黑暗里突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对方大概是坐了起来,声音的位置也略微上升,只是音量却低了下去:“我没有名字……对了,我在东面第三个房间,所以你叫我东三娘吧。”
“东三娘。”就算明知道黑暗中对方完全看不到,玉听风还是露出个善意的笑容,摸索着找到东三娘手的位置,握紧:“我叫玉听风。”
双手交握,彼此的体温毫无隔阂地互相传递着,将心灵拉近。
东三娘把这个名字在嘴边来回咀嚼了一番,然后喃喃自语道:“……风啊,我知道风,有的时候很温柔,吹在身上很舒服,有的时候却又很凶,刮得人脸疼。可是——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过风的声音了……”
玉听风是一路紧跟着原随云过来的,所以并不清楚这里的构造,不过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一会儿,这里确实没有感觉到有风吹过来。
东三娘犹自低语着:“……不仅仅是风,雨、雪还有阳光……我都快要忘记是什么样子了……”
玉听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摩挲了两下,有些遗憾地道:“可惜只剩一个了,其他的都被原随云搜走了。”然后递给东三娘。
东三娘有些诧异地接过去。那是个小巧的牛角木梳,材质温润顺滑,上面刻着清晰的纹路,细细摸来,却是几朵精致的小花,连着点缀了几片叶子的长长藤蔓,栩栩如生,只是触摸着,便仿佛回到很多很多年以前,同娘亲在院子里赏花的情景,浅淡的花香取代了浓郁的脂粉香,似有温柔的风,轻柔地拂过脸颊。
“这个、这个、可以送……”话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东三娘凭着感觉,将木梳用力地塞回玉听风手里——生怕用的力气小了,自己就舍不得还回去了。
然而玉听风却拉着她的手,把木梳塞回她掌心:“送你的。”
“……可是。”东三娘迟疑。
玉听风却将她的五指并拢,将小巧的木梳握紧,道:“风雪雨阳光这些我现在没办法让你看到,只能让你摸摸这两朵花……可惜其他的被拿走了,不然高山大川、亭台楼阁、花鸟鱼虫这些东西都可以让你感受到了。”
东三娘哽咽:“……多谢。”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
然后玉听风觉得她不能一直待在这一个地方不动,便转了话题,向东三娘打听了这里的情况。
东三娘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带来了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她对这里的情况也算有几分了解。譬如说这座岛分上中下三层,她们此时是在最底层,譬如说是蝙蝠公子用来进行黑市交易的,又被称为蝙蝠岛,譬如说交易是每隔一段时间一举行的,再譬如说,每当进行交易的时候,全岛的管制都会比较严苛,但如果是清闲的时节,底层的管理相对来说比较宽松,毕竟那些巡逻的人也想要偷懒,只要把守好各个出口,保证这些姑娘们不会逃出去就好。每到这个时候,东三娘她们便可以出来在底层四处走走——虽然这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但比起石室里那一方狭窄的空间,还是能让她们感受到些微的快乐。
听着东三娘讲到最后,明显变得轻快的语调,玉听风忍不住就又酸了鼻尖。
听声音,东三娘并不比自己大多少,可是却早早地就失去了自由和光明,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世界里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就连高兴的理由都是那般的微不足道。
东三娘说到兴起,索性便带着玉听风一起出去转悠。
当然,被子太厚,她肯定是不可能裹着被子出去的。不过反正这个蝙蝠岛不允许有明火,东三娘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早就习惯赤身*地走动了。
但是玉听风很不习惯。
触及东三娘如玉般光滑的手臂,她将外衣褪下,给她披到了身上。
“谢谢。”
黑暗里明明该什么都看不到的,玉听风却觉得自己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神态——带了几分羞怯的感激,美不胜收。
虽然一间石屋很窄,但是整个底层的空间还是很宽敞的。
黑暗里也不知道东三娘是用了什么办法辨别方向,总之在她的带领下,玉听风花了几天时间把整个底层的结构搞得差不多清楚了——具体形容的话,差不多就是像是个放倒了的药柜,一个个小抽屉就是一间间石屋,中间留着一条狭窄的过道。
黑暗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到,有时候走着走着就能撞进一个赤|裸馨香的怀抱。玉听风身上穿着衣服的,一抱就知道她是不一样的。这些女子也是可怜之人,面对玉听风的时候只觉得自惭形秽,明明早就舍弃了所谓的清洁和矜持,却还是在抱住玉听风的第一时间,触电般放开手,连声道歉——仿佛自觉那一抱弄脏了玉听风一般。
别说玉听风现在年纪小,并不怎么明白所谓的□□在如今人们的眼里有多么不堪,就算她知道了,只要一思及这些女子是被“蝙蝠公子”所胁迫而不得不过着这样的生活,心疼怜惜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她们。
小姑娘的声音软绵绵的,岛中众女被黑暗环境锤炼得极其敏锐的耳朵不至于分不清厌恶和怜惜,慢慢地便对她放开了心防,甚至在得知她是刚从外面进来的后,祈求她讲讲外面的事情——在黑暗里生活了太久,几乎要忘了光明的模样。
玉听风年纪虽然小,却也是见多识广,又是在万花谷长大,算不上出口成章,却也文采斐然,将外面的世界描绘得犹如一副画卷,唤醒这些女人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美好,隐隐地种下了一点点反抗的火种。
就连那把牛角木梳也成了宝贝,在众人之间传递着,变得愈发光滑圆润——但是这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许久的干渴旅人突然得到的一滴水,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变得愈发干渴。所以当她们知道玉听风来之前还带了很多类似的东西却被搜走了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暗中帮她打听那些东西是被怎么处理了。
而此时的原随云正在准备下一次的黑市交易。
这一次的《辟邪剑谱》大约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噱头吧?若非他给自己定下的生意不做两家的规矩,他真想把《辟邪剑谱》低价卖给所有的江湖二流高手,不管他们是选择自宫练剑还是选择毁掉剑谱当这笔钱砸了水漂,都是一件让他极其高兴的事情,尤其是前者——他人身上的残缺,光是想象都会让他的心情变得愉悦。
但是这次的愉悦并没能持续太久,因为丁枫过来向他汇报,玉听风不知怎的找到了之前从她身上搜出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包括那只笛子,并且此时已经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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