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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箭顾柔看过,和她一起投考的同一批人里,除了一个叫做向玉瑛的女子能够成功射箭且三连发准确中靶,几乎很少有拉得开弓箭的,她放了心,拈弓搭箭,连射三发,脱靶一发,其他两发均成功中靶。

这个成绩相比其他姑娘,很可以了。

然后是骑马。顾柔对此擅长,轻松策马赶至终点,回头一看,紧跟而上的居然是……祝小鱼?和向玉瑛。

祝小鱼下了马匹,对她笑嘻嘻地说:“俺们家那边家家户户养马,给军队养的,凭啥吃俺家的粮食,不帮俺家拉犁头,俺就不骑白不骑……哎,俺们辽东那边养的战马可肥了,你们京城都得跟咱们那圪垯调度征马。哎不过话说回来,你马咋骑得这么好啊?”

顾柔没空同她攀谈,接下来考文试。

文试更为简单,只是认几个字,几句古诗长短句,读出来,然后脱离书卷,重新背诵一遍即可。顾柔轻松过关,不过走出来的时候,还听见祝小鱼抓耳挠腮的发问声:“这个跟鬼画符似的,每个字儿都长得差不多,俺咋认哪?”

……

最后一项是泳。顾柔一行人被带到驻地南面的御河工事,一条人工开凿的防护河,□□尺水深,淹得死人。顾柔心里有些虚。

她运功闭气,潜入水中,考核官在三足青铜小炉内点了一炷香。

等到顾柔憋到实在受不了浮出水面之时,她懊丧地发现,这支香居然还没有烧过十分之一。

这成了她最大的心病,这项的成绩铁定要拖后腿了。她裹着帕子走出人群,心里恍恍惚惚地担忧着,只听见后面传来一浪又一浪的欢呼声——“坚持啊,坚持啊!马上就一炷香了!”“神了我的天老爷,这要创造咱们白鸟营的历史了,坚持啊丫头!”连老士卒们都闻声过来围观。

不知道是哪个出风头的新士兵,竟然成功在水下潜了一炷香,整整四分之一个时辰。

顾柔无心凑热闹,擦了擦头发先回去。

……

白鸟营主将营帐。

孟章鼻子都气歪了,说好了只是让他去付一下三千钱,他看见祝家夫妇那见钱眼开卖女儿的样,就觉得自己不光是帮冷山买了个丫头回来,还做了件大好事——这种为了生儿子最后却生了一窝女儿的贫苦人家,最后多半都是为了抚育儿子减轻负担而将女儿卖了,卖哪他们不在乎,能换钱就行。他把祝小鱼买回来,总好过被妓院买走的好。可是千万没料到,这个祝小鱼这么不是个省油的灯,才报考第一天,就到处号称是他买来的媳妇儿,弄得他在各级下属面前没脸,现在随便走过一个营的老兵老将,凡是认得孟章这个人的,都要打趣问他一句:孟章,听说你买了个媳妇进营?赶明儿给我也买个呗。

孟章飞快地翻着那一摞摞的户籍册子,半个字也看不进去,火大;他想了想,把它们一股脑地捧起来,丢在冷山面前。“你还是自个看吧——我发现一旦是你叫我帮忙办的事儿,那准没好事儿!”

长案前,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站在军事沙盘前,沙盘上高山、丘陵、城池、皇宫和府宅……惟妙惟肖地复制着整个宏伟的洛阳城。他俯身将一只铜壶滴漏放在沙盘的边角,抬起来,坚毅的目中漠然一道锋利的光,淡淡瞧他一眼,神情里可透着揶揄。

——军司马冷山。

“为了那个叫祝小鱼的新兵?”

“你不知道哇,山子,”孟章凑过来扶着桌沿,想起自己个的一世英名毁于女流,快双泪横流了,“那就是一个搂不住的烫手山芋啊!我求求你了,她绝对是你看走眼了,快把她弄走吧,三千钱兄弟我也不要你还,就当我请神容易送神难,花钱买教训了成不?”

“你错了。我不会看走眼。”

“会,你绝对是看走眼了,你没瞧见她今天那样子……算了不提了……而且,她连大字儿都不认识一个!以后怎么去规划路观地图?我敢打赌她连立表都不会,她压根儿就不是这块料!”

“你错了。她不会可以教。”

“你相信我,她绝对不是一个能教好的人……”孟章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他坚决不能让这个祝小鱼进白鸟营把自己闹得鸡飞狗跳,他灵机一动,翻开各种材料给冷山看,“你瞅瞅,今年的好苗子不少,多得是——你随便换两个人不就完了,非死磕她干吗呢?你就当放过她,也放过我……”他把户籍册摊开,上面都写着每个投考白鸟营的人的特长和详细资料,殷勤地捧到冷山面前。冷山看也不看。

“报——!禀冷司马,”大帐外面,传来传令兵的急报,“刚刚有人破了咱们白鸟营的凫水潜渡记录!”

冷山浓眉一挑,厚重磁沉的声音道:“多长时辰。”

“一炷香!”

孟章惊讶,白鸟营自从建立以来,最好的潜水记录也不过四分之三炷香,而且创造记录的人早已役满归乡了——今年的新兵里头还有这等能人?“快说,叫什么名字?”

“回军侯大人,是个女卒,叫祝小鱼。”

孟章:“……”下巴掉地上。他慢慢回过头来,想看冷山的反应。

冷山压根儿就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低着头自顾自地摆弄沙盘,把洛阳城西北部承明门的两座箭塔工事反复调整方向,落在合适的位置,让弩.箭的杀.伤范围能够完整密集地覆盖到承明门正西和西北两个方向。“知道了,下去吧。”

……

顾柔回去的路上,国师来接她。

外面风大,国师扶她进了马车,把披风摘下来捂住她湿漉漉的头发,关怀地问:“考得怎样。”顾柔摇摇头,她心里拿不准,其他三样儿应该还不错,可是最后一样闭气,实在是太糟糕。国师又道:“尽人事,听天命。”顾柔点点头,把湿漉漉的小脑袋钻在他怀里,他也不烦,用手一遍遍给她梳理打结的头发。

一会儿工夫,国师府到了。

顾柔下来一看,不是葫芦巷,想起那天来到这里的痛苦回忆,和对孙氏下的保证,就有些不情愿进去,在门口踌躇:“大宗师,我想回家。”他道:“去哪都一样。”

管事刘青早就在门口候着了,手里拿着毛毯子,迎上来给顾柔披上:“大宗师,甲煎汤水都烧好了,让姑子把头发洗了吧,免得着了凉。”他抬起头来,看见国师眼里显出满意之色,心里头稍稍安了,又道:“姑子您进来,小的让后厨备了参汤,您喝一盅暖身。”

国师把顾柔带去幽篁园的汤池屋洗头。

幽篁园的东南角的竹林里立了间竹屋,里头挖凿汤池,引着活泉水灌入,婢女们把水闸放下,再往池子里注上热水,就成了人工临时造就的一处温泉,上面再撒上月季花瓣,水中放一盏漂流的水灯,房屋四角点着熏香和蜡烛,挂起淡绿色的纱帘,开南边的一扇小气窗通着风,那风从气窗里缓缓灌入,吹得纱帘忽开忽合,屋里烛光摇曳,幽香阵阵。

顾柔进来,看见这般,很是喜欢,对国师道:“谢谢,我就在这洗罢。”

国师道:“好,本座帮你洗。”

顾柔呆若木鸡:“……啊?”

她傻不愣登地看着他脱了袜屡,坐到汤池边上,捋起裤管把脚放进水里,回头招徕她:“过来。”

“啊?”

“趴下。”

“……啊?”

一盏茶后,顾柔晓得自个想歪了。她趴在汤池边上,扶着边缘,脸朝水面,长长的秀发浸在水里,国师侧过身来,用木槿叶、蛋清、首乌、生姜调成的煎汤给她洗头。他修长莹缜的手指在她黑发间穿梭,轻轻地按摩她的头皮。她趴着,舒服得人都快晕乎了,神思晃晃悠悠,几乎要睡过去。

然后他挪开了手,顾柔睁开眼睛,看见水面的倒影里,映着国师清冷优美的倒影。他拿着剪子,把玉盏里的木槿叶一刀刀剪碎,裹在细碎的纱布里头扎好口子,拿过来,贴着她的头发轻轻揉搓。

他把她的长头发从水里捞起来,均匀地涂满了叶子汁。新鲜清香的木槿叶香味飘来,头上滋润清凉,让她感觉神清气爽,睡意消散。

她忍不住夸道:“大宗师,看不出来,您真有伺候人的天分。”

他听着怎么那么不顺耳。

“……”会不会聊天?他无语:“这不叫伺候,这叫赏赐。”

“那您赏赐得也很好。”

“嗯。”他揉着揉着,把她的小脑瓜变成了一个满头泡沫的白绒球,他觉得有意思,好像看到她六七十岁的样子,突发奇想地问:“那倘若本座老了,你会这般伺候本座吗?”

顾柔肯定地道:“会,自然会。”结果一抬头,泡沫落眼睛里,给迷了。“哎唷!”

“别睁眼,别眨,别揉。”国师忙在水里涮了涮右手,拈着帕子给她沾拭眼睛,只见她睁开眼,一串泪水淌了出来,眼睛都刺红了,还在那笑呵呵的。他好生无语:“你傻不傻。”她点头,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发痴:“傻。”他哼地一声笑了出来,把她的脑袋摁下去,继续用甲煎香汤冲洗,一边闲闲地念道:“就你这般傻头傻脑,本座要让你伺候,只怕早晚被你伺候死了。真是消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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