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四节 权衡(1)(1 / 2)
长安的冬天,分外的难熬。
入冬之后,就一直是阴雨连绵的天气,所以,长安城内的炭炉与煤球,最近卖的非常好。
大大小小的煤球工坊赚的盘满钵满。
而靠着炭炉的温度,长安城的八卦党,非但没有和往年一样在这个季节消沉,反而变得比从前更活跃。
在酒肆、街坊和闾里中,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温酒吃菜的吃瓜群众们,纷纷开始了自己的键盘正治局之旅,人人都有化身当朝九卿的潜力。
“听说了吗?贰师不听张蚩尤之言,轻敌冒进,吃了个大亏!”
“可不是……俺舅舅的表叔在光禄勋做事,私底下听光禄勋的诸位明公暗地里议论,天子震怒非常,要拿贰师将军开刀!”
“这么严重啊……”
“当然!丧师之罪,从来不轻,更不提贰师还有矫诏不从这等大罪,此番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喽!”
“……”
宫阙之中,私底下的议论与猜测,比民间更多。
特别是天子改变了内侍制度后,使得禁宫之中可以传出来的声音更少。
这在保护了皇室隐私的同时,也加剧了流言与议论的传播力度——吃瓜群众最喜欢的就是脑补了!
便如现在,因为始终没有人得到过来自禁内的准确消息。
于是,未央宫、长信宫、建章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宦官们,只要闲下来就会猜测和脑补天子可能的举措。
各种流言蜚语,在宫阙内外喧嚣不已。
丞相刘屈氂就在一天内听到三十八个来自宫阙之中的不同版本的流言。
这让这位大汉丞相一日三惊,寝食难安。
因为无论那个版本,最终指向的结果对他和他的姻亲而言,都是极端不利的!
特别是有些版本中,有人声称,天子已经决定最终解决整个李广利集团。
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由不得刘屈氂不担心。
这使得刘屈氂不得不每天入宫,面见天子,以寻求解决方案。
可惜,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都无法从天子嘴里得到任何一个他想要听到的字。
虽然心里明白,这是帝王心术。
乃是君王用以控制臣下的方法之一。
天子未必就真的下了决心,要彻底颠覆当前的朝局。
然而,明白归明白,刘屈氂却不能不害怕,不能不恐惧。
因,他不敢不害怕,而且他确实怕了。
登上过云霄的人,怎么舍得下来?
和往常一般,刘屈氂照例一早就来到了宫阙下,等待宫门开启。
灰蒙蒙的雨雾中,气温低的有些吓人。
哪怕带了炉子,放在马车里烤火,刘屈氂也依然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
漫长的等待,让他手脚冰冷、麻木。
“丞相……”雨雾中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靠到刘屈氂的马车旁,从对方马车中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您又来入宫了?”
刘屈氂掀开车帘,侧头看去,道:“执金吾为何也这么早?”
坐在对面马车中的贵族掀开车帘,看了过来,正是如今已迁为执金吾的韩说。
韩说侧目看着刘屈氂,笑了起来,拱手道:“下官奉诏入宫,不想却遇到了丞相……”
刘屈氂听着,立刻问道:“陛下唤执金吾入宫是?”
韩说笑而不语的摇摇头,然后放下车帘。
刘屈氂见了,脸色一变,心里忍不住暗骂起来:“太猖狂了!”
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韩说确实有狂的起来的筹码。
汉家公卿数十家,食禄秩比两千者无数。
然而,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第二代里能有人才的,就是韩说家族了。
其子韩文如今已是雁门太守了。
这是汉家公卿子弟里,第一个担任太守的。
而且,政绩斐然,风评良好,受到雁门上下称颂。
其名声在长安都有耳闻。
这也就算了!
关键,韩说的爱女韩央,如今在那张子重身边!
这就不得了了!
现在,傻子都知道,在贰师将军李广利受挫西域之后,那位鹰杨将军已经在事实上成为了帝国军方的最高将帅。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其威权恐怕会凌驾于满朝文武之上,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有一个女儿在其身边,对韩氏来说,等于未来三五十年,都有了依凭。
不止刘屈氂,长安城内谁不是羡慕嫉妒恨呢?
韩说却是没有再理会刘屈氂了,他挥手吩咐:“继续驱车,入宫!”
“诺!”赶车的车夫立刻应了一声,挥起马鞭就赶着马车向前。
而此时,一个坐在韩说对面的男子,却是抬起了头,对韩说道:“主公如此,臣恐丞相或会记恨在心……”
“记恨就记恨好了……”韩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哪怕刘屈氂此番可以涉险过关,也不过是一个蹩脚丞相,恐怕还不如当年的牧丘恬候!”
帝国历史上有三位泥塑丞相。
牧丘恬候石庆以无可争议的优势,勇夺第一名的头衔!
想当初,石庆为相的时候,其在政务上根本没有任何插嘴的地方!
以至于连石庆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多次请辞,但都被天子强行按下来。
彼时,年富力强的天子,需要一个石庆那样的傀儡丞相来当挡箭牌。
但现在……
已是垂垂老矣的天子,需要的再非傀儡,而是一个真正可以帮他做事的人。
换而言之,在韩说看来,刘屈氂的宰相之旅,已经抵达终点。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被掳夺、贬斥甚至问罪,不过是天子还没有最终想好罢了。
可以这么说,李广利回师之日,就是刘屈氂罢相之时!
故而,对韩说而言,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以后恐怕就找不到像现在这样,可以肆意羞辱和打击一位大汉丞相的机会了。
……………………
刘屈氂直勾勾的看着韩说的马车,消失在雨雾中,进入那扇朱红色的宫门之内。
良久,他终于叹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吾终于明白这是什么感受了!”
就在月前,韩说见他还得赔笑脸,还得小心翼翼的说话。
甚至需要将他的意见,作为执金吾内部的行事方针。
然而现在,却是赤裸裸的开始公然羞辱与挑衅他了。
可惜,他却只能生生忍着,甚至不能回击。
回击就是给对方机会,让其获得一个借口。
更可能触怒天子,使得那位陛下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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