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大结局(1 / 2)
转眼又是天寒之时,满院子的枝叶落尽,府后林子的枝叶更是不少。小黑又找到了好玩的事儿。丫环刚扫作一堆的枯叶正高高的堆在一处,小黑嗤遛一下猛地从中间穿过,落叶瞬间被弄乱随北风散开。洒扫的丫环头痛不已,这兔子赶不走打不得,只能可怜的拿起笤帚继续干活。
朝锦院中的段云苏突然嘴馋想吃烤红薯,这红薯王府里还真没有,紫月遣了小丫环买回来扔在灶炉里煨熟,无奈段云苏如今嘴刁说不是这个味儿。吃不了想吃的,段云苏眼汪汪的看着紫月就差落下一把泪,顿时把紫月给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赵贺辰回来时就看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都软了打算出去找找。他将手搁在又大了几分的肚子上,突然间手心被轻轻一撞,惊得他一下子收回了手:“娘子,孩子……”
段云苏看他惊喜的睁大眼,破涕为笑:“孩子在给爹爹打招呼呢。”
她拉住赵贺辰的手放回肚皮,小家伙很给面子的又踢了两下,瞬间把赵贺辰给喜得眉眼带笑。
“是里边两个小家伙想吃烤红薯了?”赵贺辰欣喜地站起来,都忘了自己才刚刚回来:“我这就去,找个会烤红薯的老汉回来。”
“相公,不用这么麻烦,没准一会就馋起其他东西来了。”段云苏哭笑不得,之前想吃江州的汤包,赵贺辰直接将厨子找回来放府里,如今王府的厨子大江南北菜色都要集齐了,实在是太夸张。
赵贺辰可不管这么多,娘子怀着孩子已经够辛苦了,连想吃的都吃不到,多委屈!
他抬脚要走,却被水生扯住衣裳。他回头疑惑地看着水生,只见他腼腆一笑,露出了缺了一颗的门牙:“赵叔叔,水生会烤红薯呢。”
水生生怕他不信,直接跑去小黑转悠的地方。那边又积下了一堆落叶,全都高高的积在一处,水生取来火中将它点着,那红薯直接塞了进去,等落叶烧尽了,继续借着余温烘烤着。
睦清院中,安亲王正惬意地陪着妻子孙子散着步,看见朝锦院升起的一股烟,吓得以为失火了呢。两大一小过去时,见到几人正将红薯给挖出来,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臭小子,想吓死老子!”安亲王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父亲不能怪孩儿,是你的孙想吃。”赵贺辰可不会被他吓到,施施然地拨出一个红薯拿在手中,闻了一下,味道还真是不错。
小黑的“玩具”被点燃了,只好就趴在一边看热闹。它一见到红薯出来,拱拱通红的小鼻子,试探地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那滚烫的温度瞬间将它给烫到,咕的一声猛地缩了回去。
赵贺辰将剥好的红薯递给段云苏,看她小口下去惬意的样子,心里跟着满足了。
小宝好奇地呆在赵贺辰身边,闻着香气蛤喇子都出来了:“爹爹,小宝要。”
一边的水生将刚弄好了红薯吹凉伸去给小宝,小宝欢喜地咯咯笑着,啪嗒着小短腿跑到了水生身边,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水生还会烤红薯?”赵贺辰将剩下的几根弄好给安亲王递过去。
“水生没有吃的时候,就去田里挖红薯来烤。”
想起往事,水生的头微微垂下,直到一只大掌落在他头上揉揉,抿着嘴笑了。
段云苏心满意足后又开始犯困,赵贺辰陪她进屋歇息,本想着一起睡下,没想到宫里来人有事相谈,只能出去招待。
赵贺辰刚走没多久,紫月就拿着什么走来,见世子妃睡着了,犹豫了一下在外面侯着。
肚子越来越沉,段云苏睡得不踏实,睡觉的姿势也不敢随意,怕胎位不正,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就醒来了。
“世子妃,薛家送来的帖子。”紫月寻着机会将东西交了过去。
薛家?段云苏打开一看,原来是薛少琛送来的,大概的意思是想请赵贺辰出去聚聚。
薛家在赵贺辰眼中与别家不同,这邀请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段云苏扶着腰慢慢起身:“这东西给世子爷才是,递我手上,还不是一样要转交给他。”
紫月伺候她披上衣裳道:“送帖子过来的人就是说交给世子妃呢,奴婢还以为薛府有事找您。”
段云苏一觉睡醒精神十足,对这事也不在意,打算晚些同辰辰说一声就是:“随我去趟睦清院,王妃忙着呢,我也不好总是偷懒。”
紫月闻言一笑:“世子妃孝顺,王妃是知道的。听说宫里送下不少赏赐,都是给小少爷小小姐的东西呢。”
“那还真是要去看看了。”
等赵贺辰应付完宫里来的那人,看着段云苏派丫环送来的递来的帖子,一看那日期时辰,暗道一声薛少琛成了急性子,交代丫环仔细伺候着世子妃便去赴约了。
聚贤楼内,有人早早就在里边等着了。薛少琛什么性子他还不知道么,居然会选这样的一个地方。赵贺辰看看楼中景致,调侃笑道:“琛弟转性了?找我过来吟诗作对?”
薛少琛顿时苦下了一张脸:“辰兄,若约的人不是你,选的地方不是这,父亲怎么可能放我出来。”
“薛大人是被你气坏了,好好的科举不考,性子还越来越随意。”赵贺辰推开他探过来的头,随意坐下:“不知琛弟约我出来,所谓何事?”
“没事不能找你?”薛少琛毫无形象身子一歪就坐下来,夸张地耷着一张脸诉苦:“辰兄你不知道,父亲他居然将我给关在院中,每日一堆功课,母亲整日在我面前念叨着哪家姑娘怎么好。”
“琛弟不想成家立业,那你想作甚?”
“年纪轻轻的别老身想这么深沉的东西,来来来,呆会同我去个地方开心开心。”薛少琛笑得一脸狡猾:“时辰也差不多了,今晚肯定热闹,我已经派小厮过去占了个好位置。”
赵贺辰眼睛微眯,这厮笑得如此欠揍,打的是什么主意?
赵贺辰很快就知道了,当他站在柳巷前,看着满街高挂的彩灯,搔首弄姿的姑娘,还有直窜鼻腔的脂粉味,某人终于黑了脸。
倚醉楼里的老鸨一见前边两公子风度翩翩,身上衣裳华贵,两眼瞬间发亮,一甩帕子就上前:“哎哟,两位公子新来的?面生的很呢。姑娘们,还不赶紧出来迎客。”
里边的姑娘一见两人,如狼看见肉一般恨不得扑了上来抢走。这是哪家的公子长得如此俊俏,若是跟他春风一度,真是有幸了!
一蓝衣姑娘手脚够快,一下子就来到了前头,眼见就要投入俏公子的怀中了。赵贺辰眼光微冷,伸手一推,那姑娘被推的猛地装上门柱,背脊疼痛不已摔倒在地,“哎哟哎哟”地哼着怎么都爬不起来。
剩余的姑娘被吓得止住步子,试探地往前一小步,被那人冷冽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女儿啊,有没有摔疼?”老鸨反应过来,急忙问那摔倒的姑娘。
赵贺辰危险地看向薛少琛:“看来薛大人对琛弟还是太慈祥了些。”
“辰兄,你别气。”薛少琛嬉笑着上前,伸手搭在赵贺辰的肩上:“今日过来瞧热闹,这些庸姿俗粉怎么会入得了辰兄的眼。”
眼看赵贺辰脸色更寒,薛少琛忙改口:“不不不,除了嫂子其他的都俗。咱就进来喝喝酒,啥事都不干!”
见赵贺辰没半分反应,薛少琛可怜兮兮就差两眼含泪:“辰兄啊,父亲将我看得紧,可怜我这么大了连楼都没见过,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您就陪陪小弟?”
他一咬牙直接将人往里扯,念道:“小弟我准备了包间,肯定不会让烦人的苍蝇来扰人。辰兄你不知罢,楼里添新姑娘的时候可热闹了。辰兄不是想要那青玉做的药杵和白玉棋送个嫂子么,回头小弟就送到您府上。”
想到那东西,赵贺辰的脸色微缓,薛少琛一见,直接掏出银票扔在老鸨手中:“好酒好菜,送到本大爷包间上,姑娘就免了。”
老鸨接住一看,整张脸都亮了起来。不用姑娘伺候还有这么多银子,真是值了!她将银票塞好,也不理会那受伤的姑娘了:“阿福,赶紧带两位贵客上去!”
楼里的龟公一听,哈腰上前领路。
看来薛少琛是早有准备,包间就在二楼,能纵观楼下情景,里边的人又不会被外边所看见,真是花了不少功夫。
原来倚醉楼今日是新来姑娘竞价的日子,上门的客人一个接一个,包间也全都满人了,楼下围的满当当,就算没钱买了姑娘开心的,进来瞧个热闹也好。
薛少琛看对面的人板着的脸,凑上前眯嘻眯嘻笑着道:“看看姑娘而已,嫂子不会生气的。”
赵贺辰嘭地一声将手中酒杯扔在桌面,薛少琛的小心肝跟着那杯子晃了晃,忙收住了嘻哈的表情,作一本正经状:“咳咳……辰兄,看姑娘是顺便,皇上说了要留意私底下那些大臣是否会到青楼奢侈淫乐。”
熙国律法明文规定,为官者不得进出烟柳之地。只是当年规矩下来了,其实也不过是个空话,私底下不少大臣寻欢,也不见受到惩处。当今圣上是为了沿袭先祖的本意,才下了这么一个决定。
“既然是正事,薛大人不该拦你才是。”赵贺辰揪住了关键。
既然是皇上的主意,薛大人又怎么可能违背圣意将薛少琛关在府中。
薛少琛干干一笑:“原本是给宋公子安排的差事,可齐公子如今是探花,不适合。”
“本世子不也一样在朝中走动,你却把我拉过来?”赵贺辰瞥了他一眼,看他大大咧咧随性散漫的样子暗叹了一声,怪不得薛大人都愁煞了,琛弟确实需要好好磨练。
“这不是因为和辰兄说的来么。”薛少琛看他要寻根问底的架势,急忙转了话题,将他的视线引去一楼的情景上:“辰兄你看,今日是倚醉楼新来姑娘竞卖的日子,自认风流的大臣没准会过来了,正巧将他抓个正着。”
一楼早已人满为患,能进青楼的手上都有几个钱,甚至看见了一些家丁之类的下人,想来是自家主子派出来的。赵贺辰指了指那些人,薛少琛明白过来,霎时间苦了脸。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臣们来不了,派个小厮就不怕被抓到痛脚,小厮也可以逛青楼的不是?
老鸨出来讲话了,寒暄没两句,就被一群猴急的人嚷着要让姑娘们上来。一人出声,不少人附和,楼下瞬间闹了起来,更有人将银子往上砸。
“赶紧将小娘们都带上来,一起往前站着大爷我瞅瞅那个最标致!”一油光满面的男子大声喊着,瞬间激起了其他的的兴致。
“就是,一个个要老子等到什么时候,春宵一刻值千金,在这里磨蹭老子还不如早早抱个合眼进去乐呵!”
老鸨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想着这样也方便,擦擦汗地直接下去领姑娘上来。有钱的都是大爷,待会哪个姑娘被看中的人数多,她就狠狠的将钱银往上抬!
十个姑娘被带到台上来,个个蒙着面纱穿着轻纱,把那玲珑的身段全都勾现出来。
薛少琛捧酒惬意地看着,啧啧一声叹道:“倚醉楼该不会逼良为娼罢?瞧台上有几个姑娘想挣扎的样子。老鸨当这行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下子全将姑娘领上来,后面肯定还有一两个更标致的等着抬价呢,你说是吧辰兄?”
他自顾说着话,见赵贺辰半天都没有回应,才将视线从姑娘台上收回,落在赵贺辰身上。只见他正一道一道地尝着桌上美食,不时还嫌弃地皱皱眉头。
薛少琛清咳一声,辰兄是把这里当做醉香楼了?这里最美味的东西可不是菜肴啊!
“辰兄,这菜味道如何?”
赵贺辰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般,这酒倒还可以。”
还可以?京城谁人不知倚醉楼的“醉乡”最有滋味,他可是花了不少银子才得了这一盏酒!薛少琛见他这么个喝法都觉得肉疼:“美酒配美人,辰兄觉得楼下姑娘如何?”
赵贺辰漫不经心地一瞥:“俗。”
好吧,薛少琛揉揉眉,反正今日也不是请他来找姑娘的。他正想着是不是叫人上多几道菜让他尝尝,没想到赵贺辰收回了视线,眼睛一眯,不经意地将某个姑娘给打量了一下,说了一句:“琛弟,那姑娘,你去买下今夜。”
什么什么?!薛少琛见鬼似地瞪大了眼,顺着赵贺辰所指看了过去,原来是一个穿着蓝衣的女子,瞧那容貌姿色,在一群美人中算不上出色。天啊,辰兄看上人家了?那嫂子怎么办?都是他不好都是他不好,他真的不该带辰兄来这种地方的!
赵贺辰看他怪异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勾唇一笑道:“琛弟认不认识那姑娘?”
薛少琛闻言狐疑地看看赵贺辰,又认真打量了那蓝衣女子,脑子里没有丝毫的印象:“我应该认识那姑娘?”
“派你手下将人买下,寻三四个汉子,送他们玩乐玩乐。”赵贺辰淡淡说道,再也没有看向台上。
“那人得罪了辰兄?”
赵贺辰眯眼一笑,无害的笑容却让薛少琛浑身打了个颤:“得罪的,是本世子的女人。”
“辰兄,那个……”薛少琛干干一笑:“银子我有,只是出来时父亲安排了小厮,被我甩掉了。”
赵贺辰给他个没出息的眼神,直接唤出青术,拿了银票身影一闪办事去了,剩下那两手空空目瞪口呆的薛少琛,半晌才磕巴一声:“那个,银子不给我留一点?”
“当然留着,不然这一桌子菜,还想让本世子付钱?”
薛少琛终于发现,自己真不该将他拉进来。他摸摸鼻子,吃的是赵贺辰,要办事的也是赵贺辰,怎么用的都是他的银子?
那蓝衣女子虽不是最漂亮,但也有人看中。不知怎么的老鸨突然说这人被竞走了,就这么被带了下去。台下有人不满喊着不公,老鸨一咬牙,干脆将压轴的两个姑娘带上来,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
薛少琛一直看着一楼人群,没发现大臣的身影。赵贺辰直接起身了,说道:“走罢,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在一楼,我随你去其余包间看看。”
打听这些消息,红楼中人不用两日便可将名单送来。只是他今日偏想看看,薛少琛会这么处理这件事情。
“没准包间也没有,都直接去厢房办事了。”薛少琛摸摸下巴,两眼发亮。
包间的门都紧紧关着,偶尔还听见里边有暧昧声响。薛少琛左掏掏右掏掏,又给找出了些银子,直接跟龟公打听消息。
有钱能使鬼推磨,可况薛家最多的就是银子。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包间里都是些富商,薛少琛直接将主意打到了后边的厢房。
两人往里绕去,这段时间里青术已经回来禀告事情办完,转眼隐藏起来。薛少琛见着艳羡不已,有个高手在身后,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琛弟这样一间间走着不觉得累?不如回去罢,过两日本世子将查出来的名单送给你。”赵贺辰看时辰已晚,半分都不想再呆下去。
薛少琛看向对面廊道的几间房,不甘心这么空手而归。他也想完成皇上的交代,不要让父亲将他看扁了:“将那几间探完,我就随你回去。”
两人往那边走去,屋里不是传来的荒淫呻吟让薛少琛红透了脸。赵贺辰淡然地走着,全都当作没听见。
“小贱人,到了这地方还装什么贞洁,伺候好本大爷才有你赏钱。”
“大哥啰嗦什么,直接上就是,没听见之前那人的交代?”
两个粗鲁的嗓音刚落下,屋内传来乒乓的东西砸落的声音。
屋外,薛少琛经过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赵贺辰一眼。
“看我作甚,不走?”赵贺辰挑眉。
有听屋里传来女子的尖叫声,还有“嘶啦”的布帛撕碎声,男子淫秽地笑声。
“大哥先来,反正不用花钱。我看这婊子是得罪了人,我仨正好捡个便宜。”
“哈哈哈,瞧这细皮嫩肉的,倚醉楼的姑娘真是销魂。”
“你们这群丑八怪,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哥哥是皇上跟前的红人霍府的少主,本小姐一定让他治你死罪!”
那女子惊慌地大吼着,突然“啊”地凄声一叫,只听见邪荡的声响传出。
“霍府?老子还是皇帝老儿呢,给我装千金小姐!真是聒噪!”正舒服着的人一巴掌朝扇了下去,捡起地上肚兜狠狠塞住嘴巴。
屋外的薛少琛脸色变了变,难道里边的人是霍家的小姐?眼见赵贺辰就要走远了,他急忙追上,不时地回头看一眼那厢房。
“辰兄,这这……”薛少琛不知该怎么问,方才辰兄说那人得罪了嫂子,可是那人是霍家的人,这样做不好罢?
“琛弟怎么了?”赵贺辰侧首看他一眼。
“没……没怎么,只是好奇辰兄与霍少主的关系不是挺好的么?”薛少琛打算从侧面问起。
赵贺辰顿住了脚步,淡然一笑:“琛弟,管他是天皇老子,得罪了我娘子的,本世子都不会放过。”
天皇老子?薛少琛被他肆意张狂的话语和那眼底微寒的杀意惊住,缩缩脑袋小心翼翼问道:“辰兄,小弟应该没得罪过嫂子罢?”
“你?”赵贺辰勾唇一笑:“世子妃最讨厌这烟柳之地,你偏要带本世子进来,你说得罪与否?”
“这怎么算!”薛少琛大惊,急忙缠上来:“咱兄弟一场,求辰兄手下留情啊!”
“行。”赵贺辰爽快应下,看某人瞬间松了一口气,继续悠哉说道:“辰兄怎么会让琛弟受苦,回头我让王妃帮薛夫人为你寻门好亲事,再向皇上替你求个好先生,解了薛大人的愁。”
薛少琛嗷地一声喊,辰兄你不如干脆给我个了断!
外边已经一片漆黑,夜空中没瞧见半点星光,柳巷子依旧是一片灯光迷影暗香沉沉,到了岔路口两人分离各自归家。
王府外两盏灯笼高挂,寒风一起,灯影晃动。守门小厮见世子爷回来了,急忙迎了进去。
朝锦院中灯火依旧,赵贺辰看屋里柔和昏黄的烛光,整个身子放松下来,跨步进去。
段云苏正坐在烛台前做着针线,烛光映在细腻的脸上显得份外的柔和。她听到声响抬头一看,嫣然一笑道:“回来了?”
赵贺辰看着她手中成形的小衣裳,心中一暖,上前将东西截下来搁到针线篮子上:“天黑了做针线伤眼,怎么不早些睡。”
“才刚吃了些点心,马上去睡不好。”段云苏扶着腰站起来,刚靠过去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皱眉道:“相公去哪了?满身的脂粉味。”
“琛弟非要去倚醉楼。”一见段云苏黑了脸,赵贺辰解释道:“为夫可什么都没干,楼里呆久了染上的味道。”
段云苏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薛少琛拉跟前狠狠揍一顿,自己逛青楼就算了,还想带坏她相公:“赶紧去洗洗,否则别想上榻。”
“娘子就这么相信为夫?”赵贺辰心里甜滋滋的欢喜得很。
段云苏斜睨了他一眼,施施然道:“你敢招蜂引蝶我就敢红杏出墙,大不了带着孩子自己过。”
赵贺辰的脸瞬间黑透,低头狠狠地亲下那樱红唇瓣,却被段云苏嫌弃地推开:“紫月,给世子爷准备沐浴汤水。”
“是,世子妃。”
温水被送进来,看着已经脱衣倚在床榻上歇息的段云苏,赵贺辰只好自个去沐浴。身上这味道确实呛人,哪里比得上娘子身上自然的馨香。
等他沐浴归来,段云苏闭着眼睛呼吸清浅,应该是睡着了,赵贺辰吹了蜡烛,小心躺下怕惊扰了她。
段云苏不自在地翻了个身,赵贺辰看那隆起的肚子,伸手触碰一下,感觉到里边小家伙似乎蹬了蹬腿:“小家伙还不睡,扰着你娘亲睡觉。”
谁知话音刚落,手心感触到的动作更加大了,看着段云苏伸手覆在他大手之上,赵贺辰心疼道:“娘子还没睡?可是孩子太沉,睡得不舒坦?”
“这算不得什么,等七八个月的时候肚子更大,那时候才叫沉呢。”
“辛苦娘子了。”赵贺辰躺下,请拥着她落下一吻。
“你俩去青楼作甚,这么晚才回来。”
听着段云苏闷闷的声音,赵贺辰抿嘴轻笑,还以为娘子真不在乎呢,这样被上心的感觉实在是不错:“皇上让琛弟暗地里看看,将去风流的大臣都揪出来。”
段云苏愣了愣:“有钱人家的妾室不少,还有养着的外室和家妓,这都满足不了他们?果真是应了那句话,妾不如偷。”
赵贺辰低声道:“如今国库并不充盈,皇上应该是想抓着他们的痛脚好好敲一笔,有钱寻乐,不如资助军队后方。”
段云苏也笑了,这做法肯定让那些人肉疼不已。赵桓禛登位,确实做了不少为百姓着想的事情。遇见明君,他们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娘子你可知道,今日在倚醉楼,为夫看到了谁?”
段云苏好奇地翻个身,脸正对着赵贺辰,说道:“谁?应该不会是那些大臣罢?”
赵贺辰摸摸她细腻柔滑的脸蛋,漫不经心地说道:“霍萤,被人抓去了倚醉楼,今晚卖了初次。”
“啊!”段云苏惊诧不已:“之前赵方来时,他的下人就禀告说霍萤不在豫州,怎么到了那地方?”
赵贺辰不屑地嗤笑:“豫州守孝,在坟前住茅房吃糟糠,那样的日子她受得了?应该偷跑了出来被人抓住转手卖了。”
段云苏静默:“霍萤这人着实是讨厌,豫州时纠缠于你的事情就不说了,若不是她,听荷的日子也许没这么凄苦。”
霍萤存心看听荷不顺眼,处处下绊子扰了赵方与听荷的日子,还想寻上门平妻?真当自己是霍家的主母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赵方的堂妹,这血缘上,还隔着一道呢。
“那她不会真被当作妓女被人买了罢?相公你没有出手?”段云苏问道。
他当然出手了,今夜的经历必定让她终身难忘。赵贺辰眼底暗光一闪,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段云苏的发丝:“挑衅娘子的人,为夫看着不顺眼,出来之时已被恩客买下了。”
那些肮脏的画面,自己当然不会说与娘子听了。
段云苏狐疑地看着身边男人,黑夜里什么都瞧不清楚,只好瘪瘪嘴说道:“原本还想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她尝尝听荷所经历的一切,看来没法子了。”
赵贺辰听出她语气的的无奈,掐了掐她的脸蛋。娘子的护短的小毛病,自己该死的喜欢着:“为夫怎么舍得娘子失望,秦家的公子在寻亲,有意攀上新起权贵,霍家与他正好般配。”
秦家说起来也不过是一颗墙头草,当初二皇子登位,卑躬屈膝;赵桓禛一上来,恨不得洗清自身重新谋划。段云苏想起秦贞之前替段余方选亲,里边就有秦家的画像,只不过全被秦贞剔除掉,才没法攀上段府。
“霍萤这情况,秦家会答应?”
赵贺辰不在意一笑:“过几日让赵方将人接回去,这样的丑闻没人会说出去。秦家不是什么好东西,恶心他一下,皇上会很欢喜。”
至于这几日,就先让那霍萤好好尝尝最低贱的滋味。
翌日醒来,段云苏望着窗外稍显暗沉的天气,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肚子越大,睡得越不安稳,段云苏也是后半夜才睡沉,一觉醒来赵贺辰已经早朝去了。
“世子妃你醒了?要不先梳洗,世子爷一早交代厨房做些八宝粥给世子妃呢。”紫月轻声进来,手上捧着盥洗用具。
“八宝粥?”段云苏眨巴一下眼睛,这个……怎么突然做起八宝粥来?
紫月一看她疑惑的样子,抿嘴笑了:“世子妃,没准是您夜里说梦话了?有一次奴婢醒来去关外边的窗子,听到您一直要梅花糕呢。”
只可惜那会梅花还没开呢,不然世子爷肯定也吩咐下来了。
段云苏大囧,自己还真成馋虫了。
她随意套着鞋子站起来,紫月一见她单薄的衣裳,如临大敌,三两下伺候她穿戴,一边叨叨念着:“世子妃,你瞧这天,没准就要下雪了呢,您要顾好身子,小心着凉。”
“省得,我的小管家婆。”段云苏莞尔一笑:“瞧你整日碎碎念,有没有看中哪个小伙子,本世子妃给你做个主?”
“世子妃别取笑紫月,若有喜欢的人奴婢第一个就告诉您,只求世子妃能多赐些嫁妆别让紫月饿着了。”紫月脸不红心不跳,压根不怕段云苏调侃。
“啧啧,这是谁家姑娘,开口闭口的嫁妆不害躁。”段云苏故意捏了一把她微圆的脸蛋儿,笑意盈盈道。
“可不就是世子妃家里的。”紫月将她扶坐在梳妆镜前,慢慢地梳起发髻。
她们做奴婢的求个什么,最后的亲事不也是主子的一句话。王府算好了,世子爷不纳妾,府中丫环就没有争风吃醋的必要,踏踏实实的干活,主子总不会将她们许配给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用完早膳,段云苏像往日一般在园子里走走。看小黑和阿乌逗趣,也别有一番滋味。安亲王府如今是唯一的王府,不少夫人带礼前来打交道。段云苏见王妃忙这忙那的便要上前帮忙,可王妃自从知道她怀了两个后更加的紧张,看来往客人中小厮丫环,生怕有没眼识的给冲撞了。
如今她是重点保护对象,出个门都跟了一堆人。听说这里怀双胎不少在生产时都遭罪,还有难产的。段云苏摸着肚子感叹一下,其他的事就别多管了,好好养着身子,安然生下这一对再说其他。
“阿乌,怎么没跟着小宝呢?”段云苏见阿乌从树后出来踱步到她跟前,微曲下身子摸摸它的下颚。
紫月见阿乌舒服地眯着眼睛,差点以为这只是一只温顺的狼狗了。她扶着段云苏的身子,说道:“王爷一早就将小少爷抱走了呢,现在在书房里。”
阿乌如今长高了,牙齿森寒锋利,爪子尖锐无比,府里除了小少爷和世子爷世子妃,连王爷都不敢碰它。听说之前有个丫环拿着烧火棒逗了一下,直接被扑倒在地差点咬伤了呢。紫月陪着段云苏继续散步,不时瞅一眼跟在旁边的阿乌。
天色更阴了,段云苏看看天,思忖着要不要先回去,突然间眼角扫见一白影哧溜一下从眼前冲过,直直奔向前方。
喜欢四处乱窜的,除了精力旺盛得过头的小黑还有谁。段云苏随着它的身影看过去,见不远处树后站着两人,其中一佝偻的老妇一身黑袍,不是婆婆又是谁?
段云苏惊喜不已,婆婆终于肯出门了?!
她走了过去,见到水生也在身旁,大冷的天额上居然挂着汗水,脸上神色一看就不对。水生见段云苏出来,右手下意识地往背后一缩,又觉得自己的反应过头了。婶子什么都不知道呢,自己紧张什么。
段云苏疑惑地看他做错事一样垂下的脑袋,正想问他怎么了呢,就见小黑追着只蝎子跑出来。黑蝎子被小黑逼得无处可去,逃跑的速度比不过生猛的小黑,被它一爪子按在地上。
蝎子尾巴一蜇蜇在小黑白嫩嫩的兔爪子上,小黑吃痛,爪子不仅不松开,居然还一口咬了下去。
段云苏眼角一抽,小黑你彪悍了。
“水生,你不会被蝎子蜇了吧?”段云苏看眼面无表情的婆婆,紧张地伸手拉过水生的手。
水生脸一红,挣了一下不想让她看,可是又怕自己乱动会伤到婶婶肚里的弟弟妹妹,抿着嘴松了力道。
只见水生的食指微微泛黑,整只手掌已经肿胀起来。段云苏一惊,蝎子的毒,不是这个症状啊。
“丫头不必担心。”老妪终于说话了,声音一如既往的阴森沙哑:“这蝎子是老身养的东西,你让这兔儿松口,别弄坏了。”
段云苏低头一看,只见小黑将半只蝎子给咬住了,顿时大汗:“小黑乖,松口,我给你最爱的蘑菇。”
小黑耳朵一抖,依旧不放。
“大蘑菇,比蝎子还大,比蝎子还香。”段云苏继续诱哄。
老妪咕咕地笑了,可以看出她此时心情极好,只是声音依旧是不变的诡异。
小黑嘴巴一松,转身蹦到段云苏身边,身子立起,前爪扒拉住段云苏的裙子不放开,一副讨吃的模样。
老妪挥挥衣袍,兔口逃生的黑蝎直接窜进黑袖之中:“北国圣兔,果真并非凡物。”
“在云苏眼里,小黑只是只平常兔子,就是好动了些。”段云苏笑意盈盈,想弯腰将它抱起,可身子实在不便。她将目光落在水生身上,柔声道:“水生疼不疼?婆婆,不给水生解药么?”
“毒性很快就散去,无碍。”老妪佝偻着身子向前一步,将一个小黑瓶交给水生:“跟着婆婆,就不要怕痛怕累。婆婆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更加严格,你先回去罢。”
“是,婆婆。”水生接过东西,也向段云苏行了一礼,小跑着离开了。
段云苏顾不上问水生今日怎么没去私塾了,她第一次听到婆婆这般柔和的说话,没想到却是这么沉重的话题。婆婆年纪确实也大了,如此淡然地说起自己的生死,让人觉得有些心酸:“婆婆身子也好了,云苏给你继续调养,婆婆一定能长命百岁。”
老妪咕咕地笑了,脸上皱纹迭起,衬着那块黑疤有些渗人,眼底柔光一闪而过:“没想到老身孤身一人,老了还有人关心,上天待我不薄。”
“遇见婆婆是云苏的福气,不然父亲和相公他们……”
“丫头别这么说,老身也只是还你的情。你我原本不拖不欠,丫头愿意收留老身,老身感激不已。”黑帽之下,老妪的眼光晦暗森哑,北风一起,黑袍随风咧咧作响,有几分来自黑暗地底的荒凉幽暗。
段云苏看她变得花白的头发,想起当初那一头黑丝,轻叹道:“记得婆婆当初说去了结恩怨,如今情形,婆婆是解了心事?”
老妪几不可见的点点头:“都过去了,你说婆婆是不是怪人,一边亲手毁掉尚存世间的蛊术,一边又希望这一身的本事有个传承。”
她伸出瘦的只剩骨头的手,轻轻放在段云苏肚皮上,黑而长的指甲衬着浅色衣裳,份外打眼:“可惜丫头的孩子太小,老身等不到那时候了。”
小宝如今还不识字,正是淘气的时候,更别说腹中胎儿了。段云苏不明白婆婆为何一定要选孩子,也许这是蛊术族人不外道的另一个秘密:“水生也是王府的孩子。”
“老身看他年纪小小就懂事勤奋,水生这孩子倒也不错。”老妪放下手,转身朝北,风儿一起,刮下她那连着黑袍的帽子,散落的白发随风乱舞,遮住她半边脸庞:“生死有命,等婆婆去了,丫头给我朝北立座墓碑,这一生也无憾了。”
段云苏听完此话,心情愈发沉重。
转眼胎儿四个多月了,段云苏不急不躁养着胎,空闲之事将医书典著归纳总结,填进不少新的药草药性。中药的方子不断改进,段云苏大胆尝试,萃取v出不少前世的药丸,一部分送去医学堂,一部分留在仁和堂。
段云苏心血来潮想出个毒药方子,正想制作,把赵贺辰吓得直接关上了药房门,怎么都不同意她碰那些东西。
期间段云苏进宫一趟,看段云容身子极好,肚子也高高隆起,互相笑着说两人孩子只相差几月,正好有个玩伴。
这日,紫月带来段府的消息,说秦贞已经生了,让段云苏惊诧了一番。
她算了算日子,说道:“男孩女孩?不是应该还有一个月么,怎么早产了?”
“是个女孩儿。”紫月将当时情形说了一遍:“听说秦家不听她劝阻,娶了霍家的小姐。秦贞好生同娘家人讲明现在的情势,只是那边人不领情,一闹之下把她给撞倒了,然后就早产了。”
“母子是否安康?”段云苏问道。
“孩子不足月有些虚弱,其他的都好。”
段云苏点点头,既然生了,那二弟晚些时候应该会派人过来报喜。按着辈分一算,那小娃儿还是她的妹妹呢。段余方,真成了段府唯一的男嗣了。
“霍小姐成亲之事,怎么都没听到半点消息?”段云苏听紫月说起这个,想到当时辰辰说过让秦家娶霍萤的。
“霍家少主如今整日借酒消愁,压根不愿管霍萤,秦家想大办也办不起来。听说秦府里因为娶亲一事闹得不可开交呢,干脆一顶轿子将新人接进门,粗粗行礼算完事了。”紫月说起赵方时,也没了一开始的愤怒。时间一久,许多事情可以放下,好比如今听荷姐姐就过得很好,身子也慢慢养回来了。
借酒消愁,那又有什么用。一府之主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霍家想有兴起的那一天,真是天方夜谭。
段云苏闻言轻声一笑:“这般省事,不知那霍萤是什么反应。”
“那霍萤着实讨厌,居然还有人娶她过去,真是便宜她了!”紫月一想起听荷,就忍不住打抱不平。
“你以为嫁人了就是享福?”段云苏笑了:“你且等着,看着她怎么遭罪。听荷受得苦,她会好好的全都吃下去。”
也许还不止,新婚之夜发现新娘并非完璧之身,新郎会不会恼羞成怒?听说秦大公子好色好赌游手好闲,秦二公子娶了个有野心的女人,恨不得以后所有家产都归她,秦母也不是好糊弄了,尖酸苛刻。
等霍萤曾流落风尘的消息传开,好戏就要开锣了。
大雪初至的那日,王府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北国饶骑将军的夫人前来王府拜见。收到拜帖时,安亲王妃还想了好一会,绞尽脑汁都想不起王府和北国的将军有什么交情。
待那人前来王府,困扰着的疑惑总算解开。只见那夫人身穿浅红祥云百花褶裙,外披一件同色大氅,手上抱着只毛茸的白兔子,精致的琉璃垂苏簪子,稍显圆润的脸微微抬起,原来是许久不见的谷秋!
“见过王妃娘娘。”谷秋笑吟吟地想眼前之人行礼。
“原来是谷秋回来了。”安亲王妃看她从里到外一身的改变,十分之意外。原本是下河村里最平常的夫妻,转眼变成了北国的将军:“采莲,还不赶紧知会世子妃一声,云苏听到这消息肯定要乐坏了。”
她左右打量这谷秋,看她身后奴仆成群,想起往事,颇有几分闺女回娘家的感慨:“当时还是我与王爷送的嫁,转眼就过去这么长时日了。”
谷秋看那叫采莲的丫头转身就要过去传话,将她喊住,说道:“来时路上听说世子妃又怀上了,下雪天路滑,不如还是谷秋过去罢?”
“使得,你俩许久未见,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安亲王妃笑着让采莲前边带路,两人直接往朝锦院走去。
王府的布置谷秋还记得,看着依旧熟悉的青石路,假山凉亭,谷秋感慨良久。自己也不曾想过,嫁了个山野村夫,没想到还是个有身份的人。
走了一段路,眼见朝锦院就在前头,想到能见着一直陪伴身边的小姐,谷秋心中激动。她正想加快步子,眼前突然跑出个小娃儿,厚厚的冬衣显得小身子圆滚的可爱。身后一个嬷嬷在身后追着,喘出的气在空气中变成了白雾。
“我的小祖宗哟,下雪了您走慢些。”秦娘匆忙的跑上来。
这话才刚说完呢,小宝一脚就踩到了积雪上,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个屁蹲了。谷秋正好在身边,急忙弯腰扶住,手中的白兔从怀中滚下,一动不动趴在雪地上。
小宝没被吓到,反而咯咯地欢喜笑着,站稳了身子就想跑开,突然间想到娘亲的教诲,糯糯地说了声:“谢姨姨。”圆圆的身子又一晃一晃笨拙跑地向朝锦院。
谷秋惊诧不已,小娃儿的模样,与世子的可真像:“采莲,这是世子的孩子?长得真趣致。”
“是呢,人人都说小少爷和世子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采莲见秦娘跟了过去,目光落在雪地的白兔身上,担忧道:“将军夫人,这兔子……没事罢?不会是摔昏了?”
不然怎么趴着连个动静都没有?
“无事,它就是懒得动。”谷秋俯身抱起,拍拍它身上雪花,又往院子走去。
朝锦院中的段云苏也听到了丫环的禀告,当时她正做着针线,一听到谷秋两字,差点被自己的针给扎到。她放下手中物事就要出门,迎面撞上已经过来的谷秋。
“小姐。”谷秋欢喜地上前。
“谷秋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去了北国,就再也没见面的机会了呢。”段云苏将她迎了进来,忙让紫月去沏杯热茶。
身后的丫环替谷秋解下大氅,谷秋左右看看,没发现刚才那小娃儿的身影:“小姐,小少爷呢?方才谷秋过来的路上还见着呢。”
“在偏院里逗着阿乌呢。”段云苏扶着腰坐下,让谷秋坐在她身边,说道:“听说你如今可是将军夫人,这声小姐万万不能再叫了。”
谷秋不在意地说道:“反正这里也没外人,叫您一声小姐觉得亲切,好像回到当初陪着小姐的日子,小姐不喜欢谷秋就换掉。”
“怎么突然间从北国会来了,事先也没给我递个话。如今你在哪里住着?傅阳有没同你一起过来?”
谷秋看她关心的神情,只觉得心中暖乎乎的,就算她嫁人了,小姐也没忘记她:“先在驿站住着,等在京中买下个院子就搬过去。傅阳还在北国,我一个人过来的。”
“好好的两人怎么分开了,傅阳的主意?”段云苏皱眉表示不解。
谷秋解释道:“北国皇帝已逝,个个皇子争着那位置,如今北国乱得很。傅阳怕我在那边会被有心人利用,干脆让我回到熙国。以后的日子,还要小姐多加关照。”
“姬夙如今情况如何?”记得不久前姬夙曾向熙国借过兵马,姬夙离开之时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难不倒他罢?
“其中细节我一介妇人也不太清楚,离开之时,傅阳说三皇子一切都很顺利。”谷秋忍不住皱眉,如果真的那么顺当,她又怎么还需要到熙国中来。那些烦心事还是莫要想了,此刻她应相信自己的相公的能耐。谷秋宽宽自己的心,将怀中的兔子放在桌上,说道:“小姐您看,这白兔是三皇子让我带过来一起避难的。”
段云苏一眼认出来,惊喜地戳戳它身子,果然懒得毫无反应。北国的圣兔,姬夙怎么又送回来了,难道它的孩子已经担了大任?
她摸摸兔儿身上皮毛:“怎么瘦了这么多,骨头都摸到了。”
谷秋笑道:“一路行程颠簸,又是冬日,四处都找不到花儿,所以饿瘦了。”
段云苏汗颜,原来这爱吃花儿的嗜好依旧:“穗儿,你去折几枝梅花过来,可怜的兔儿,你儿子整日吃喝圆胖胖,你怎么就成了这样。”
穗儿也下去了,紫月沏茶还未回来,谷秋看着屋里剩下的丫头,感叹道:“谷秋离开小姐,没想到王府变了这么多,之前认识的丫环,就剩下个紫月。”
段云苏淡淡一笑:“离开下河村后,发生了许多事情。回京之后我曾去找过你的娘亲,不过却找不到了。”
“谢小姐还记挂着谷秋的事儿。”谷秋神色有些落寞,很快就恢复过来,说道:“娘亲已经过世了,是谷秋不孝,都没能好好孝顺她老人家。”
见段云苏眼中带着怜惜,谷秋抿嘴道:“生老病死,谷秋已经看开了,好好的过日子,娘亲在天上也安心。”
两人许久不见,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谷秋如今的身份不比其他,听闻谷秋一个人回到熙国,王妃替她准备了接风宴。
段云苏看谷秋如今的模样,与之前相比变了不少。谷秋性子一向稳重,如今说话行事更加成熟,不知道的人这么都看不出她曾经是个丫环。
段云苏只能暗叹一声,如果听荷当初也能像谷秋一样,是不是就不会像如今这般?
宴席中王爷问起北国如今的状况,谷秋大致说了一下。原来傅阳也是武将之家,只是北国老皇上忌讳,所以傅家卸甲归田不再参与朝中政事,亲人先后离世,剩下傅阳一个人,就隐居到了下河村,认识了谷秋。
老皇帝死后,姬夙将傅阳归在了自己手下,傅阳曾上过战场,直接恢复了将军的身份,谷秋跟着他回到北国。不知那边出了什么岔子,或者也单纯的因为傅阳怕谷秋被暗中之人伤害,便托姬夙修书一封给安亲王,希望安亲王能帮顾一下。
谷秋回来之后,来王府走动的时间也多了,一来京城原本就没她认识的人;而来在王府,谷秋总觉得安心,换句越矩的话来说,就像回到娘家一般,轻松自在。
这日,雪一停,谷秋就带着丫环过来了,她极其稀罕段云苏肚子里的两个孩子,过来同段云苏一起做着针线说着话。
两人说起以前的人以前的事,聊到了听荷,才知道她经历了那样的事儿,谷秋也是一阵唏嘘。
“听荷她太善良了,性子也软,离开了也不算是坏事,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谷秋一边纳着小鞋底,一边说道。
当初得知傅阳是一国将军,自己也曾踟躇,也想着自己是不是配不起她。她的情况与听荷的相似,但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谷秋顿住手中针线,轻叹一声。妄自菲薄最要不得,北国开国皇帝还是个乞丐呢,她一个丫环又怎么当不得将军夫人。听荷那个傻丫头,男人就是要狠狠调教,不会调教的,那就擦亮了眼找个憨实的一心一意不会辜负她的。
“谷秋在北国学了不少那边的点心,不如我做些给世子妃尝尝?”谷秋将东西放回针线篮子,段云苏来不及说不必麻烦,她已经转身出门了。
王府的大门前,这些日子一直有个人在前面晃荡,守门的小厮认识那人知道不能怠慢,迎上去说要先给主子禀告一声。没想到那人挥挥手说不进去,可是看他那眼光明明想进王府的。小厮挠头表示如今的人心思越来越难琢磨,他这个当小厮的真是越来越不容易。
这几天下来,那人都会过来看看,有时呆呆的站上一整天就离开了,把那小厮弄得莫名其妙,后来干脆当作没看见。
直到今日世子爷从外边回来,刚好碰见了这个人。
“霍公子,在门外作甚,要进去?”赵贺辰一袭紫衣正冠朝服,应该是刚从宫中回来。
“见过世子。”赵方抬头看天,见时辰不早了,轻叹一声:“不进去了,我这就走。”
赵贺辰看向眼前之人,面容憔悴发丝为乱,身上还有不浅的酒味,眼神早已不是当初的清亮,带着些许的颓废。赵贺辰清楚这人因何成了这样,没想到他居然被情爱折磨曾如今如今样子:“陪本世子去喝喝酒,瞧你这都成了什么样子。”
两人来了醉香楼,赵贺辰直接让小二上了最烈的烧刀子,看他不要命似地往肚里灌着也不阻止,拿起酒杯轻呷了一口。果真够烈,回去云苏肯定又嫌弃他满身酒味了。赵贺辰想着想着,直接放下了酒杯,看眼前之人灌酒。
“皇上今日问本世子,为何你这些时日都不进宫。”赵贺辰不想喝酒了,直接点起了菜,看着水晶肘子几个字,想起了娘子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可爱模样。
他甩甩头,自己这是中了娘子的毒,时不时地想起,他还是赶紧办完正事归家去罢。
“告假了,皇上也知道的。”赵方摆摆手,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如今知道难受了?你不是在意你那妹妹么?娘子没有了,现在才知道重要,霍萤什么状况也不管了?”赵贺辰挑眉看向眼前之人。
赵方听闻霍萤二字,整张脸板了起来。想起当日在倚醉楼,自己闯进去时见到的,居然是她正自甘堕落伺候讨好着一富商,回来还解释不过是想脱离苦海!他将杯子一砸砸在桌上,直接拿起酒壶:“若当初能看清她的性子,我怎么都不会将她放在府上。原本念着小叔的情分,可她还敢拿这个同我说话!像我活该欠她似的!人也嫁了,以后过成什么样,自己看着办!”
赵贺辰对他这说法不意外:“赵方啊赵方,在王府的日子,我瞧你最机智,可没想到你是个怯弱之人,连这一点事都处理不好。”
“你说什么?”酒劲一上,赵方的脸变得通红,抓着酒壶猛地站了起来,吼道:“我才不是!我只是心里难受,你别同我说这些!”
“怕了?怕面对你的无用和软弱?”赵贺辰没打算放过他:“就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想撑起霍府?别出来笑话人。”
赵方突然颓废地跌坐在椅上,仰头就灌了一壶酒:“又是霍府,少爷,我宁愿真是你身边的小厮,就全没这些事。”
“那你就将霍家放下。”
赵方苦笑的摇摇头:“知道了怎么还能放下,要是你发现自己的身份远不止于此,你愿意放下?”
“有何不可。”赵贺辰的眼光突地一暗,低沉道:“苏苏不想要的,我全都愿意舍弃。”
“那是因为你没有,你说父亲在天上看着,会不会恨我的无用。”赵方倒着酒壶,只余下几滴酒水,大声喊道:“小二的,给我上酒!”
小二进来包间,两人都默不作声地等着,直到那酒重新送进来。
菜也上了,赵方连看都不看半眼,有酒就足矣。赵贺辰不知他的酒已经喝了多少天,见到这样的他,心中没有怜悯,也没有嗤笑嘲讽,独自品尝菜色。
身边那人不要命似的喝酒,赵贺辰点了最烈的,就是想让他醉个痛快:“喝完好给我清醒清醒,后悔也没用,就算勉强也走不回以前。”
那人动作一顿,眼中露出深深沉痛。赵贺辰看他一眼,淡声道:“既然非她不可,那就该一心一意相待,其他的女人与你何干,白白伤了心爱之人的心。”
“世子就世子妃一人,私底下多少人说世子妃是妒妇,你就能容忍别人这般说你女人?”赵方嗤嗤笑了,也不知是不是要醉了。
“说这话的都是长舌妇,妒忌别人日子好过。本世子偏喜欢宠着一人,与他们外人何干!”赵贺辰见赵方还这么说话,心知他的结还没撸顺。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没看清原委:“你这些都是借口,找借口的都是懦夫!”
赵方红了眼,接着酒劲一声吼:“我才不是懦夫!”
赵贺辰知道自己的话从头到尾都白说了,他直接站起身来,一拳勾在他脸上,也不像方才那么好说话了:“不是你就证明给我看!一个大男人半死不活的也不嫌丢脸!若不是跟你还有一丝情分,我管你死活!”
赵方捂着脸怒目相瞪。
不瞪还好,这一瞪,赵贺辰的火气真的上来了,上前一揪他衣领甩在墙角上,见他挣扎着起来,又是一勾拳。
“就你这样的人,在云苏眼里就是一个渣!渣是什么懂不懂?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护不了,还喝酒消愁?我看你活该醉死在大街上!”
赵贺辰转身,将桌上酒壶扔在他身上:“继续喝,死了还不用碍别人的眼,听荷也全都解脱了!”
地上的赵方缓缓地拿起酒壶,想起自己所做之事,眼中隐约起了泪,猛地将酒壶在地上一砸,碎片弹回擦过他的脸,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只听他声音痛楚,带着沙哑隐忍的哭意:“是我活该受罪,是我对不起听荷……”
此时再好的酒菜也没了胃口,赵贺辰冷声道:“道歉有何用,皇上欲派兵出征豫国,你带着你的霍家军,给我滚过去!没有人在同情你!”
赵方缓缓地抬起了头,突然间嗤嗤笑了,狠狠地忍住心伤泪,从刚才的激动中缓和过来,颤音说道:“没想到世子还愿意提点我这窝囊废。”
赵贺辰淡淡地看他慢慢站起来,当初的自己痴傻,他还记得那些人明里暗里的嘲讽,赵方对他最好,没有半分的鄙夷。当时痴傻的他就想着,以后要给赵方好吃好住的。没想到后来历经种种,他什么都有了,却因女人变得一塌糊涂。
“这一去多则五年少则三年,你想好了,也许最后的下场,便是马革裹尸还。”赵贺辰说道。
赵方的身子一顿,苦笑道:“战死沙场,是霍家人的荣誉。”
他拖着步子往门外走了两步,堪堪稳住身子低声说道:“你说等我回来,她还在不在……”
赵贺辰瞥了他一眼:“听荷当然在,也许寻着如意郎,过着轻省自在的日子;而你,孤身一人,生死未知。”
“世子爷,都不跟我说些吉利话。”赵方扯嘴一笑,转身出来门。
只是他心里也明白,赵贺辰的话最真实不过,也许有一天他死在疆场,但听荷依旧好好的过着,这样……也挺好……
王府的厨房这几个月特别忙碌,光从熙国东南西北请来的厨子就站了个满档,连灶头都差点不够用了。
原本只是说让听荷暂时替代了之前厨房管事的活儿,见她不愿意换差事,王妃干脆顺着她的心意将原本的管事调去睦清院打理小厨房。
听荷此刻的注意力正被厨房外的阿乌吸引过去,听世子妃说,这狼最爱厨房里的活鸡,今日的鸡明明都宰了,怎么还在这边溜达?
“听荷姐姐,你给外边的人结钱了没有?”紫月将厨房刚弄好的燕窝端起,侧首问向听荷。
“紫月,你也不用每次过来提醒我。”听荷有些无奈,每次到了给元大郎算银子的日子,紫月肯定会出现在厨房里,不见她出去就不走了,没辙的是世子妃还默许了她这做法:“紫月,结钱不是帐房那边的事儿么,怎么要厨房管事去做?”
紫月眼珠子一转,装作万分惊讶地说道:“原来听荷姐姐不知道呀,王府里的下人是帐房那边发月钱,可是外面的就不一样了,归哪个地方就是哪个管事打理。”
听荷还真没听说过这规矩:“就不怕管事克扣了?”
“谁敢在王妃眼皮底下做手脚?要是被人偷偷告知主子,一查,直接赶出府去。”紫月朝外努一嘴:“听荷姐姐别想转移话题,赶紧去结账。”
“心儿,你将银子给外边的人送去。”听荷随手招来烧火的小丫环。
小丫环看看听荷,又看看紫月,被她眼珠子一瞪,急忙缩了回去:“听荷姐姐对不起了,这火要看紧,上面在给小少爷蒸蛋呢。”
听荷没法,眼一瞥就看见紫月在偷笑,无奈跨步出门。
紫月一见,总算肯将燕窝端出厨房。她往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听荷真的过去了,方拐弯回朝锦院。
守着后门的婆子见听荷过来,连忙起身见礼。她们不过都是些粗使的老婆子,哪里敢拿大。再说了,听荷如今虽说干的是下人的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主子对她不一样呢。
“听荷姑娘来了?”一婆子笑着上前讨好。
听荷点点头,有些无奈说道:“不要叫什么姑娘了,我如今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
府中的人不少都知道她的经历,没得人白眼已经很好了,这姑娘的称呼怎么都用不到她身上。
后门正开着,翘首以盼的元大郎一见听荷的身影,兴奋的挠挠脑袋,挑着担子不知改进该退。王府规矩多,元大郎怕自己出格的动作会惹王府的人不喜,任那门槛就在眼前,也不敢直接踏进去。
听荷垂眼走到前边,撇了他身上一身破旧棉衣,将银子全递过去。
元大郎伸出被北风刮得通红的手,掂量了一下分量,愣愣说道:“那个……听荷姑娘,不用这么多银子罢?”
“如今天冷,外边的瓜果野货都涨价了,这是你该得的。”听荷说完就往回走:“回去罢,雪天莫要着凉。”
“嗳……”元大郎来不及说话就看见后门被关上,懊恼地挠挠脑袋。寒风一吹,他裹紧了身上衣裳,嘿嘿的一声傻笑。能见到就好,过几日他再过来。
门里,听荷哈哈气搓搓手,转身差点撞上后面的人。原本以为是守门的婆子,待回头一看,原来是谷秋!
“谷秋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听荷惊奇地将她打量。
“随意走走,碰到紫月说你在这里,便过来了。”谷秋伸着脖子往后门看看:“方才那人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
“给王府送菜的,刚给他结好账。”听荷淡淡地说着,将刚过来的谷秋往回带,说道:“好久没看见谷秋姐姐了,您不是在陪世子妃说话么?”
谷秋笑笑,说道:“要去给世子妃做些北国的点心,路上遇见紫月,说你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
“我也还要回厨房去,谷秋姐姐何必多走一趟。”
谷秋心里打的主意有怎么会说出来,她都听紫月说了,特意过来看看那人长什么模样。只是方才瞧见了,听荷刚才的样子,应该对那人没多少意思罢?
不过也是呢,刚经历了这一遭,怎么可能转眼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和别人好。
“原本还担心你呢,现在看来你过得也还好。”谷秋记得当初的听荷是一张讨喜的小圆脸,如今瘦的下巴都尖了。
“看不开还能怎样,日子总要过下去。”听荷扯嘴一笑,将话题转到了谷秋身上:“谷秋姐姐不如同我说说北国的风光,我怕这一辈子都没法见到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到了厨房才将话歇下。
此刻的睦清院里,段云苏掰着手指算日子,等到明年三四月,春暖花开之时,肚里的小家伙就要出来了。
她慢慢走到藏书的书架前,将婆婆当初送给她的蛊书翻找出来,摩挲着上边微卷泛黄的页脚,将穗儿唤进来,说道:“水生少爷差不多练武回来,你将书交给他,让他得空再慢慢看,别累到自己。”
“是,世子妃。”
穗儿抱起书转身往外走,一下子撞上了迎面过来的紫月。紫月戳戳她脑袋:“怎么不看路,匆匆忙忙的。”
穗儿揉揉额头,明明是紫月姐姐你走得太快,不能怪她的说。
“世子妃,忍冬过来了呢,在花厅候着。”
忍冬过来,那应该是仁和堂那边的事情了。段云苏闻言直接去了花厅,见到忍冬端着杯茶正凝眉思索,见她进来,急忙将茶盏一放:“见过东家娘子。”
“今日过来,可是仁和堂那边出了什么事?”
“这倒不是。”忍冬说道:“东家娘子不久前送去的仁和堂的药丸已经被抢售一空,忍冬今日过来是想问问,那些药是否再做些,还是等过几月再做来卖?”
“简单些的你与甘蓝都会,都是寻常的药,病人用着方便,就再做一些罢。”
忍冬闻言松了一口气,先前甘蓝说了,物以稀为贵,没准东家娘子想着抬了价钱,等以后赚得更多。他就想,那简单实用的药丸,不能给平常人家用上,真是可惜了。
他从怀中掏出三药瓶,说道:“东家娘子您看看,这是我与甘蓝,还有医学堂的朱御医按你方子调制的,不知是否能行?”
段云苏接过来各倒出一颗药,忍冬和朱御医的色泽相似,而甘蓝的就稍显暗淡了:“你看看,甘蓝的是何问题。”
忍冬疑惑地伸手,棕色的丸子在他手心滚动了一下。他轻扣下药丸一边搓了搓,说道:“药丸质地稍显粗糙,应该是甘蓝研磨时大意了。”
“是的,甘蓝管理仁和堂是一把手,帐也算的精细,以后这事就让他多上心。至于制药,稍微欠缺了些天赋。”
忍冬应是,不是他自夸,当初甘蓝与他一同留在仁和堂,他们两人潜心学习,如今更有东家娘子指点。甘蓝真正掌握的确实少些,打理起仁和堂来却是一把手。
又见段云苏将剩余两颗药丸轻嗅了下:“你这瓶,大戟的量不够,朱御医这份做得极好,开药时可以直接用了。”
“谢东家娘子指点,还有一事……”忍冬犹豫了一下,说道:“听说仁和堂要归属进医学堂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段云苏动作微顿:“谁传出的话?”
“前几日来仁和堂例行坐诊的御医说的。”他还记得那御医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着实把他给惹恼了,若不是看在他是御医的份上,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将那人给扔出门去!
段云苏看他忿忿然的表情,大致猜到原委,说道:“再遇见这样的人,你就同他说,皇上最厌恶心高气傲之人。这消息连我们这当事人都不知晓,他倒清楚了?”
无论作甚,总会遇见那么几个糟心的,段云苏也不将这些人放心上:“医学堂是教书育人之地,说白些就是个塾堂,仁和堂行医济世的药馆,怎么都弄不到一块去。你与甘蓝安心呆在药堂里,东家不会将你们的生路断了。”
有了段云苏的说法,忍冬稍微安下心来,对自己的忍不住气也有些羞愧,便起身行礼道:“如此忍冬便先行告退了,那边还有许多事情,不打扰东家娘子养胎。”
“紫月,送送忍冬。”
“是,世子妃。”
两人出去之后,段云苏出了厅望向天际。先前飘飘扬扬下了几场雪,雪花不大,薄薄的积下一层,很快就消融了。原本以为近些时日都会放晴,天边又突然暗沉了下来,灰灰的天际如压铅一般,这一轮的雪应该不小了。
果然,不久之后,雪再一次落下,足足下了三天,依旧没停下来。
院外的雪越积越厚,推开窗就看见枝桠上覆满冰雪,不远处的屋顶早已瞧不见半片房瓦,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小宝对这个雪花覆盖的世界很稀奇,几次都想偷偷地溜出去玩雪,每次跑到半路都被秦娘给抱了回来。
阿乌厚厚的皮毛倒不惧寒,在雪地上轻松漫步四处嗅嗅,雪花落在它背上,雪地上留下一行狼爪印子,很快又被新下的雪盖住。
屋里放了暖炉,段云苏懒洋洋地坐在桌前,抚摸着桌上的白兔。
昨日谷秋过来一趟,将小黑的娘亲留在了王府。听谷秋说,这兔子还是姬夙亲自交代随她一起带到熙国,别让有心人有机可乘。段云苏摸着洁白的兔毛,不知圣兔在北国这场王位争夺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以至于姬夙这般紧张。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当初五只幼崽,小黑留在王府,送去太子的那只已经去世,剩下三只被姬夙带回北国,怎么不见他将那几只送回来?
段云苏摇摇头,果然,姬夙的做法总是让人猜测不透。
娘亲回来了,小黑似乎很开心,平日爱趴在母兔身上睡觉。段云苏怕母兔被它圆润的身子压得难受,每每见着都忍不住伸手将它抱下来。
此刻外边晃荡回来的小黑,带着满身雪花一蹦蹦上桌子,小爪子往母兔身上抓抓挠挠,见母兔不给它反应,小脑袋直接往它身上拱。
母兔懒洋洋的抬爪,一爪子拍在小黑额前,三两下将那撮黑毛抓乱,懒散地一眯眼,不管小黑的其他动作。
“世子妃,您说连动一动都嫌累的懒兔子,怎么会生下这么好动的小黑?”穗儿问道。
段云苏煞有其事地想了想:“也许是……物极必反?”
穗儿恍然大悟,段云苏笑盈盈地往椅背上一靠,真是个呆丫头,还真相信?依她看,要不是奇怪的东西,怎么能当得起圣兔的称号。
一个月之后,京城四处盛传着一个消息,皇帝派兵出征豫国,讨回被占疆土!
就算是寒冷的冬日,大街上全都站满了人,为的就是一睹出征军队的英姿。先行兵马在宫中点将,东街是出城门的必经之路,酒楼食肆的高楼一下子满了人,远远地看着行军过来的队伍。
这样的场景段云苏去不得的,拥挤的人群,推推嚷嚷容易受伤。
赵贺辰一早进宫为将士送行,事情一完,想都不想直接策马归家陪着娘子,一进门正好见她支着脑袋若有所思。
“娘子想什么这么入迷?”赵贺辰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被桌面上的一本医术吸引,笑道:“娘子整日说的胎教,念的是医书?”
段云苏睨了他一眼:“不然还想我去念闺学、女训?”
“书房里藏着不少诗书,之前你不是最爱看熙国的史书么,那也正好。”
“我才不要。”段云苏一瘪嘴:“爱念你来念,多枯燥的东西。”
“好,全凭娘子喜欢。”赵贺辰自知此时应该顺着她,不然惹恼了想哄回来就难了:“那娘子方才蹙眉想的是什么,不如说与夫听听?”
段云苏闻言说道:“你说皇上怎么想的,大雪天的兵马出征,行军岂不是艰难。”
“揣度君心可不好。”
段云苏斜睨着他:“我看还有你的主意,什么揣度,是个人都会奇怪。”
“有甚奇怪,这些事想来也无用,倒有一事娘子应该会更在意。”赵贺辰眼中流光闪烁,轻吻她指尖,沉声道:“赵方也去了,领着霍家的旧部。”
段云苏微微惊诧,坐直了身子,后又嗤笑了一声:“他连个后院都管不好,还懂得带兵遣将?”
赵贺辰早就聊到娘子会这般说,因听荷一事,娘子都赵方意见颇多,再也不是当初那般,看好那个叫赵方的小厮,让痴傻的他跟着赵方身边不要被欺负:“这一去生死难料,我知道娘子对赵方无感,但他当初对痴傻的我精心照料,这份情义总得要还。”
“让他出征,是你的主意?”
赵贺辰点头:“疆场厮杀,看透了生死,也许他会明白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可悲。”
段云苏有些恼:“你想还他情义我明白,但他不是最在意霍府么,如今说走就走!”
“我知道娘子你为听荷打抱不平,可是你想想,说句不好听的,战场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命丧黄泉,再追究这些又有何用?”
段云苏沉默,她是旁观者,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也许真如辰辰所说,凄凉孤苦命丧疆场,霍府的根也彻底断了,这是上天最大的惩罚。
也许想的好一点,三五年后赵方还能归来,可那时候没准也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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