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惊魂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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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惊魂一夜

听了这话,陈掌柜也不禁肃然,正色地答应了。将二十瓶疗伤药装好。从怀里掏出两份契约来。

“这是少东家交待在下带给林娘子的。少东家在两份上都签了字,由秦将军和洪将军做了见证人,林娘子看一下,若无出入,就可以签字定妥了!”

邱晨点点头,仍旧拿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契约条款都是昨日她和廖文清商定好的,没有什么变动,也就很配合地签了字,自己留了一份,一份交给陈掌柜给廖文清带回去。

这份契约书是两年的期限。两年内,除了几个重大节日,或者天灾人(禁词)祸非人力所能抗拒的原因停工外,每旬林家制作二百坛疗伤药,由回春堂统一供应药材原料,价格也在契约里做了大致约定。出价邱晨昨天还不知道,这会儿契约上已经填好了,每坛疗伤药售价是三十两。邱晨之前核算过成本,按照回春堂供应药材的价格,加上人工和损耗,每坛疗伤药的成本是八两多一点儿。再加上邱晨搭配上的每坛二十粒‘保险子’的成本一两多一点,一坛疗伤药的成本差不多正好十两。不算运输费用,运作费用,每售出一坛疗伤药的毛利润是二十两!

因为邱晨承担了人工费和损耗,所以契约里回春堂也没提运作费用和运输费用。每坛支付给邱晨的分利就是四成,八两!

这一次陈掌柜不仅带了契约过来,还提前预支了第一批二百坛疗伤药的分利,一共一千六百两!也是防备邱晨银钱不足,没办法全力制药。陈掌柜还捎了廖文清的话过来,第一旬的利润提前预支,其余的利润,就只能等回春堂和买家结了货款后才能支付。

这本就是买卖正常结款的程序,邱晨也没什么异议。陈掌柜还拿了第一个月的‘茯苓膏’销售账册过来给邱晨过目,一个月的时间,茯苓膏共得净利一百二十六两四钱,按照契约,邱晨该得六十三两两钱,除去她预支的十两,还有五十三两两钱银子,这回陈掌柜也带过来了。另外,还有这段时间罗布麻茶的货款,二百四十八两,与那一千六百两银票不同,这三百多两都是现银,装在一个小袋子里,一回交给了邱晨。

这些银钱账目上的事情交待完,陈掌柜却没有如邱晨意料中的那样告辞,反而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邱晨猜度着他一定是有什么事,也不追问,只笑着拎了茶壶:“陈掌柜,那杯茶已经冷了,还是换一杯吧!”

陈掌柜心中有事,根本没注意到茶水的冷热,听邱晨这么一说,不由讪讪地放下茶杯,看着邱晨给他换了热茶,这才笑道:“林娘子,在下实在还有点儿私事想相求,还请林娘子看在在下的一分薄面上,多与考量考量!”

邱晨心中疑惑,她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事值得陈掌柜相求。难道是,陈掌柜看着自己制药赚钱容易,想要掺一脚?若是这事儿,她允了,会不会犯了回春堂的忌讳?来到这里也快两个月了,邱晨可是许多次都险险地碰触到种种忌讳,也深知这个时代的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行业规矩,她多少地分点儿利给陈掌柜倒不算什么,可她怕触犯了行业规矩,影响了她和回春堂,或者说廖家的良好合作关系!

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讶异,邱晨笑道:“陈掌柜此言太见外了,你有什么事情我能搭把手的自当尽力!”

“那在下也就厚着脸皮说了……”陈掌柜说着,招手叫过他带来的那个小子,对邱晨道,“林娘子,这小子是我一位兄弟的孩子,他家本是家传缁衣,只因那兄弟这些年经历了种种惊险后,发誓不再让儿孙们继续吃缁衣饭,于是求到在下面前,给这孩子找个合适的铺子做学徒。在下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妥当的去处,就只能厚着脸皮来请求林娘子,暂时收下这个孩子,要是这孩子不肯吃苦或有其他毛病,林娘子大可唾到在下脸上,在下绝不让林娘子为难。若是,林娘子看这孩子还算机灵,也能吃得下苦,还恳请林娘子收了他,让他跟着学点儿手艺,将来不干缁衣,也能混口饭吃。”

邱晨默默地听着,陈掌柜虽说这孩子的父亲绝了再做缁衣的念头,可毕竟缁衣也算是衙门里的人,不论什么时候,衙门里的人都有两面性,好了自有各种方便;若是得罪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给你找上许多麻烦!

说实话,邱晨一听是衙门的人,特别是口评颇为不佳的缁衣,她就有心拒绝了这孩子。一时没有开口,只不过是考虑着怎么开口才不至于让陈掌柜太难堪。

就在她沉吟的空当,那个有些黑黑瘦瘦的孩子,突然朝着邱晨跪了下去,伏地道:“这位婶婶,还请收下小子。我会听婶婶的话,好好干活的!”

邱晨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受不了动不动跪啊跪的,伸手把孩子扯起来,手下的干瘦触感,竟让她没办法把拒绝的话再说出口。

微微皱了眉,邱晨终是有些不忍,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可上过学?”

一听这话,陈掌柜暗暗放下心来。

就听那孩子道:“小子叫赵成芳,家里人都唤作成子。今年十岁。六岁的时候上过一年学,些许认得些字。”

十岁啊!比俊章大两岁,可这孩子不管个头还是体重,只怕都不如小他两岁的俊章。再看这孩子的身上,虽说穿了一身青色的麻布夹衣,但衣袖裤脚明显的短了一截,露出来的手腕和脚腕上,一层紫褐色的结痂,竟是冻疮愈合后所成……这孩子明明有父亲做着缁衣捕快啊,再怎么说,孩子也不该连身衣服都没有啊,手脚上的冻疮也不对……看这情形,还不如村子里疼孩子的普通人家呢!

抬眼看着成子干瘦无华的小脸,邱晨略一沉吟,就招呼俊章俊言道:“你们哥几个去烧水,自己冲碗油茶吃去!”

又不放心地嘱咐:“小心些,别烫着!”

俊言俊章笑嘻嘻地答应着,过来拉了成子进屋捣鼓油茶吃去。

邱晨这才复坐回到矮桌旁,看着陈掌柜直接问道:“陈掌柜,你是不是还有未尽之言啊?”

“啊?”陈掌柜微微一愣,随即红着脸抱拳告罪道,“还望林娘子莫怪。刚刚当着孩子的面儿,在下有些话也实在说不出口。这孩子的父亲是在县衙不错,但这孩子七岁半上就死了娘,他八岁那年他爹又娶了一个妇人,新妇入门,初始也还好,一年后那妇人生了儿子,就渐渐对这孩子冷淡了,虽不至于打骂,但吃饭穿衣上总是照顾不上了。如今,那妇人又生了一个儿子,这孩子就更是没人管了。他爹是做缁衣的,动辄就要出去十天半个月,实在是放心不下,又管不了那妇人,这才托我给这孩子找个吃饭的地处……唉!这孩子可怜的很,在下斟酌了几处都不甚妥当,还是觉得林娘子心善宽厚,这才带了他过来。林娘子不用给工钱,只给他一口饱饭吃就是积善了!”

邱晨刚刚看那孩子的模样,总觉得陈掌柜有事隐瞒,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这样的身世,还真是不忍心不收下他了。

心中暗骂成子爹可恨,邱晨也只能叹口气,答应下来,但前提是给成子签定活契。所谓的活契,与现代的用工合同类似,却又比用工合同严厉,在活契期限内,邱晨除了不能定成子生死,不能随意买卖外,其他任意处置。

陈掌柜虽说接受了成子爹委托,却有些不敢应承这个条件。也不知那成子是不是一直关注着这边,见陈掌柜沉吟不决,这孩子又匆匆跑过来,跪倒在邱晨面前:“婶婶,我愿意签活契!”

好吧,孩子自己个儿愿意的,陈掌柜也不用怕担责任了。

于是,邱晨拿来笔墨纸砚,由陈掌柜执笔写了一份契约,让成子按了手印签了字,陈掌柜做了见证人同样签了字按了手印。成子在今后的五年内,就都算是林家的人了。

邱晨拿出五两银子交给成子:“这是你的契银。你收好了!”

成子却摇摇头不接,道:“我没有花钱的事儿,就请婶婶替我存着。”

邱晨想想,也就点头应了,把五两银子收起来。又招呼俊章俊言:“你们去给他找套合身的衣裤,再烧水让他洗洗澡洗洗头发。今儿晚上,就让他跟着你们一个炕睡吧!”

俊章俊言本就厚道淳朴,成子又很懂事乖巧,自然乐意多个伙伴。乐滋滋地拉了成子,对邱晨道:“姑姑,我们先吃了油茶,就给他洗澡去!”

邱晨挥手:“去吧去吧!”

成子被俊言俊章拉着走了几步,又停了脚步,回到陈掌柜面前,跪下给陈掌柜叩了个头道:“陈伯伯,多谢您替侄儿劳心费神。还烦请陈伯伯见了我父亲说一声,我在这边很好,让他不必惦记!”

被他这么一说,陈掌柜都有些撑不住了,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强撑着不让泪水流出来,微微哽咽着嘱咐道:“你且放心,我会好好和你父亲说的。你婶婶是个心善宽厚之人,可你也要有眼力劲儿,干活勤快些……”

成子点头应下:“伯伯放心,侄儿记下了!”

陈掌柜挥手道:“去吧!”

成子再次给陈掌柜叩了个头,这才跟着俊章俊言去了。

看着成子跟着俊言俊章还有阿福阿满,进了屋里,陈掌柜侧过脸,用袖子揩去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这才起身对邱晨躬身一礼道:“这次是在下厚颜,让林娘子为难了!以后这孩子在林娘子这里,就让林娘子多多费心了!”

邱晨自然不受他的礼,起身避开,又还了一福,这才道:“陈掌柜,这孩子在我这,别的不敢说,但吃饱穿暖还是不虞的。进一步,若是这孩子能听教导,我看到不对之处,也自会说着些。”

她又何尝不知,陈掌柜这会儿向她行礼,道谢是一,更主要的还是托付,希望邱晨好好待承,不要太过苛责。以后,只要陈掌柜不离开回春堂,她与陈掌柜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所以,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地把能应承的话说出来。至于成不成才,学到多少东西,那就看这孩子自己成不成器了。

陈掌柜道:“那是自然。但有错处,林娘子不必顾忌,该打该骂都使得。”

私事公事,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陈掌柜也就不再多留,告辞而去。临走,邱晨叫了成子出来,让成子去送陈掌柜一程。她只到门口,就转了回来,把两份契书和银子银票放好了,去了后院继续炒制罗布麻。有什么话当着她的面儿不好说的,也给个机会让陈掌柜和成子说说话。

邱晨差不多炒完了罗布麻,成子换了一身青色的细棉布衣裤,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跟着俊章俊言来了后院。

看着俊言俊章领进来一个黑瘦的孩子,兰英嘴快,就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哥儿啊?这模样挺俊,就是太瘦了!”

邱晨笑笑:“这是咱家刚收的小工人,叫成子!”又叫:“成子,这是你兰英婶子、青山婶子和庆和伯娘!”

成子立刻叫人,兰英三人都笑着应了。成子就自动蹲在灶前替邱晨和兰英烧起火来。

俊章俊言看这里帮不上忙,就和邱晨说了一声,拎了筐子和镰刀,带着阿福阿满去割草了。

邱晨也不说其他,只开口道:“小火,匀着些!”

没想到邱晨毫不拿捏,上来就指点他,成子心中一片欢喜,手下却更加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灶里的火势。好在,他这几年在家里烧火做饭的活儿没少干,照顾两个灶头还是很轻松地。

有了成子烧火,邱晨和兰英不必分心,专心炒药,速度自然快了不少,剩下的罗布麻不多会儿就炒完了。

成子就又帮着去翻动竹箪子,邱晨就让他去给青山家的和庆和家的打下手,把晾好放在一边的倒进笸箩里。

看看天色,日头已快落山,邱晨不免就惦记起俊文俊书来。这会儿,俩孩子该过了程家店,差不多到清水镇了吧?

这么琢磨着,邱晨又回了自己屋里,把替换下来又拆洗过的一床旧棉被和一个旧枕头拿出来。准备晚上给成子用。然后,就开始动手做晚饭。

想着俊文俊书跑了一天,一定累坏了,晚上就准备做点儿好的。

想了想,邱晨把所剩无几的火腿拿出来,肉切片,骨斩成段,炖在锅里,上边加了竹箅子热上馒头,另一口锅里,则熬了一锅大米粥。

正好,中午玉香过来的时候,给拿了一篮子嫩嫩的刺嫩芽过来,邱晨就拿出来摘了,洗干净,一半儿放入鸡蛋炒,另一半则放入火腿中提鲜去腻。还用咸肉炒了白菜,又用虾皮儿炒了个萝卜丝儿,又切了一小盆咸菜加麻油拌了--火腿有限,外边那些挖池塘的青壮饭量大,不多做两个菜可不够吃。

四菜一汤做好,天色也有些麻麻黑了,刘占祥三人告辞走了。兰英三人把后边的罗布麻收拾利落了,也都过来帮着收拾饭菜,摆桌椅碗筷,邱晨就叫她们捎带看着灶里的火,招呼着挖池塘的青壮们吃饭,她则出门去村头迎一下。

出了大门,邱晨招呼着二魁和青山,让他们带着青壮们歇了工,回去吃晚饭,就径直越过挖了一大半的池塘,往村口走去。

原来都是别人等她,这回换做她在这里等待家人的归程,才知道等待的滋味儿是那么不好受,随着天色越来越黑,心中的焦躁也越来越重,仿佛每一分钟都过得特别慢。看着渐渐淹没在黑暗中的那条通往村外的路,邱晨恨不能化成千里眼,一下子看到俊文俊书的情况。又深恨这个时代不方便的通讯和交通,要是在现代,不过几十里路,又何至于一天来回,又何至于在这里焦急担忧,却没有任何办法联络。

脚步声响,却是从身后传来。

林旭、俊言俊章还有阿福阿满都找了过来,后边还跟着一个打着火把的成子。

看到呼啦呼啦燃烧的火把,邱晨恨不能拍自己脑门儿一下,上次去县城总想着有件事没办,果然,她忘了买上两盏灯笼了,出门什么的方便,以后院子大了,院子里最好也挂一盏,不然走哪里都是黑咕隆咚的,上个厕所都怕掉坑里。

懊恼过去,邱晨就把林旭怀里的阿满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拍了拍,又问林旭:“你们怎么都过来了?家里那些人都开饭了?”

家里银票加银子可将近有两千两呢,万一不注意,碰巧被贼给摸了去,那还不心疼死!

这可是她到了这个世界后,最大的一笔收入呐!

林旭道:“大嫂放心吧,我们出门时,兰英姐在招呼着呢,满囤哥也过去搭悠千了,我们打过招呼了。”

“哦,那就好!”邱晨这回放下心来。其他人还罢了,对兰英夫妇,她已经非常信任了。

有了人陪在身边,说着话儿,虽然心里还是焦躁,却感觉好了许多,时间也没有那么难捱了,终于,天际最后的一抹日光没去,月亮又升起来后,黑黢黢的土路上才隐约传来了马蹄声。

俊言第一时间跳起来,朝着路上飞奔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大哥,二哥……”

俊章也要跟着追上去,却被邱晨一把抓住:“别往上跑,黑乎乎的,万一看不到你,碰到咋办?!”

说着,邱晨就已经把阿满塞给林旭,抬腿拼命迈开大步,追着俊言跑去。

虽然天色晴朗,月色也几近盈满,但那层淡淡的月色,放在野外还是太淡了,两旁的灌木一团团的黑,俊言的小身影晃了几晃就消失在了邱晨的视线中。

恰在这时,有一片薄云遮住了月光,让夜色更是漆黑成一片。

邱晨心里更加着急,虽然俊言有大声呼喊,可万一呢?光线实在太暗了!

跑了几步,邱晨就听出了不对,隐约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就让她听清了,那一大片马蹄声,绝非一匹马儿能够踏出来的,虽然她不会听音辨别马匹的数目,但却可以肯定来者不仅仅是俊文俊书赶的马车……或者,根本不是她们等待的俊文俊书!

不知怎么的,邱晨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日在县城洪展鹏说的那句话--“……戎人扣边”!

既然安平县城都做了戒备,那么,仍在安平北五六十里的刘家岙,不是更有可能遭到戎人的劫掠?

这个念头一下子冒出来,冲进大脑,任邱晨最自诩的冷静理智,这会儿也怎么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的心狂跳着,整个大脑疯狂地变幻着在史书上、电视剧、电影上看到的那些血腥片段,却丝毫做不到冷静下来,寻找应对的办法。

若是在家,她还有可能沉着冷静地寻找逃避的方法,藏入大山;或者可以把孩子们藏入家里几口大缸……可这会儿,身周都是漫漫旷野,除了一些刚刚萌芽的低矮灌木,就没有可以藏身之处。

她们一大家子,一个女人领着一大群孩子,跑,跑不动!藏,无处藏!

心中恐惧焦急,但邱晨的奔跑却没有停下来,反而因为对来者的猜测,更是担心俊言的安全而骤然加快了速度。

前面就是村头最醒目的一棵树身歪斜的大柳树,过了这棵大柳树就是直通清水镇的官道了。邱晨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马蹄踏在土路上那稍显沉闷的塔塔声,显见,那些骑马而来的人,已经到了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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