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要在黎明前被冻死了(4)(2 / 2)
我问:“怎么啦?”她说:“女孩还是要主动,像条汉子。就算男朋友换了很多,别人顶多说我清高,居无定所,谁也降伏不了我。如果我总等着别人来上手,别人铁定会说望子那个女孩真是太容易得手了,不出一个月我就变公共汽车了。”
主动,还真是能化劣势为优势的法宝啊。
说归说,但哪怕说到口干舌燥,望子身边也没出现什么男人,倒是很多姑娘觉得望子美极了,天天出钱买酒送花,总想黏着她。望子很烦,却又不得不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她很焦虑:“虽然席慕蓉说一个人真正的魅力不仅仅是吸引异性,可是没有异性缘,同性朋友一大堆,也不是什么好事呀。我是不是控制力太差了,还是魅力比想象中强太多,一个人总被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或事围绕着,我这辈子就作茧自缚完蛋了啊。”
后来只要有帅主唱的乐队演出,望子就会带着一群姑娘去捧场,她望着台上,姑娘们望着她,她说:“台上的,你帅爆了。”姑娘们就干杯说:“你是我们的!”没过两天,就有人传说望子是妈妈桑,每天带着一群小姐打着爱音乐的幌子其实在做鸡。
“他们也不看看老娘的样子,老娘难道就像妈妈桑吗?!老娘凭什么不能像鸡啊?!他们瞎了眼吗?!同?!你说我像吗?!”
“像什么?!”一群朋友诚惶诚恐。“鸡啊!”
“像像像,尤其像那种被客人不经意点了一次之后,事后哭着求着要收你做干女儿,然后希望你别再出来接客,只跟他一个人,未来他觉得再和你发生亲密关系就是在玷污你们之间的情感,然后愿意给你出钱读研出国深造的那种鸡。”
望子很开心,大笑两声,“干杯!”一饮而尽。然后大家又会陷入沉思,唉,到哪里才能找到一个对我们那么好的人呢?
写歌词的事情望子念念不忘,她总会在陌生与半陌生的人面前夸赞我,说我是天生的词人,如果生活在古代,艳名定会大震江南横扫长安,没准我们的高考语文里还会问为什么当时这个作者要表达某某意思呢。一开始我很紧张,总是说哪有哪有,后来我发现因为望子一直没找到给歌词谱曲的人,所以也没有人能看到我的词,于是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地接受了望子的赞美。
望子喜欢唱英文歌,尤其是老电影的主题曲。她说:“其实画家、歌手,都和作家很像,都是脑子里必须要有丰富的画面。一部电影就是一个时代、一种人生,每唱一次主题曲,就像自己经历了某种生离死别,唱也唱得极致,哭也哭得尽兴。”
《Careless Whisper》《When a Man Loves a Woman》《Hero》是她最爱唱的三首歌,她问我怎样。我已经学会不在歌词中做文章,也学会认真地听她的演唱,我说:“虽然我很喜欢你唱这些歌的样子,但我不喜欢你总把自己放在一个浓雾笼罩的情绪中,悲伤也是一种毒品,久了就无法自拔。”
她的眼神满是睥睨,那是她思考的样子。我补了一句:“没人喜欢一只每天自怨自艾的鸡,你到底想不想遇到一个想要帮你改变人生的人?”
她立刻哈哈大笑两声,“干杯干杯!”又一饮而尽。
因为找工作的压力,我开始利用多数的空余时间去实习,晚上下班累得半死,还要准备第二天的材料。几次望子约我喝酒我都错过了,她调侃我再这么干下去才华就油尽灯枯,小心变成植物人。我说:“即便自己干到油尽灯枯,也比等被人发掘强,在时间的风暴中,熬成了化石,就只能用来展览了。”她在电话那头呵呵呵地笑,然后说:“好好干,姐相信你可以的。”
后来见面的机会甚少,多数交流都是通过电话进行。扯扯淡,斗斗嘴,她知道了我正在努力写第一本小说,我知道了她依然是一个人跑酒吧的场子。但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生活的细节,我们极力呈现给对方的感觉是:嗯,很累,但是我还扛得住。
有时,我会发现我们都在变,望子和我都变得不再开生活的玩笑。有时又觉得我们也都没变,我们仍在特别努力地生活,希望自己的纯度能够高一些再高一些。
听说她在电视台举办的歌手大赛中获奖了,我会在凌晨打电话过去祝贺,她接不到,我就补条短信。听说我顺利找到工作了,她也会专程打电话过来恭喜,说我是她的榜样,值得她学习。如果电话那头的人不是望子,我肯定会被这种客套恶心坏了,因为是她,所以我知道她说的全是真心话,如果不认真继续,怎么对得起她对我那些没完没了的褒奖。
印象中,我们发过的最后一条短信,大概是说她想停学到处去走走,征求我的意见。说是征求,不过是想获得我的支持,以我那么高的情商怎么会阻止她,我在短信里说:“真羡慕你能够对自己的人生如此的宽宏,我极其羡慕,却根本做不到。你唯一要注意的是,自己的安全,如果有困难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虽然我也帮不了什么忙,但最起码你死之前,还会知道远方有人心里有个你。”
她回:“再见!!”两个并列的感叹号,就像我和她。我们都是主动型人格,站在那里,只要有人善意地望向我们,我们的心就会自然地靠过去,没有任何芥蒂和防备。只不过这样的人,对自己也决绝。我似乎能想象到,她在手机里输入“再见”,然后加了一个感叹号,停顿了一秒,又加了一个感叹号时脸上的表情。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还是说她已经知道,这一次的外出并无计划,只是潜入时间的河流,置身事外地投入,哪一站都可以是落脚点。
之后,果真没了联系。我临近毕业,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偶尔给她发短信她也没有回过,她的博客也停止了更新,我曾想给她拨电话,却又忍住,原因不得而知,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进入她生命的河流,惊溅一身水花。
后面几年,我听到很多传闻。比如,她在旅途中遭遇车祸,然后被当地人救起,于是她就在当地结婚生子与所有人断了联系;比如,她身患重病,所以停学,趁生命最后的时光四处看看,最后惨死异乡旅馆。以嫁人或离世结束的传闻,我都能接受,望子每天嗤之以鼻的事件若真的发生,她应该也是自嘲着接纳吧。最离谱的传闻是她在四处游荡中染上吸毒恶习,被人看到过着最原始的糜烂的群居生活,无法自拔,迷失在人生的汪洋里。我受不了关于她的那么多传闻,终于决定拨她的电话。停机。
这些年,我总是会很认真地想起望子这个人。
她总是把事情想得很糟糕,因为她小时候经历的事情都太糟糕,这里不表。她说把事情想得糟糕一点挺好,比如每次都觉得自己会死掉,但却没死,就能捂着胸口对自己说:“好险好险,命真好。”
望子是一个把根扎在阴暗面里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探出头接纳最温煦的日光,我不相信周围人对她的种种传言。
早几年,我曾把自己私人博客里的所有留言挨个看了个遍,有一些只有IP地址没有姓名的留言让人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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