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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假期总是过得特别快, 眨眼间,又到了开学日。
元宵刚过,天气还冷得很, 小学生们一个个裹成球结伴回了学校。高年级的早在前三天前就忙着互相抄作业了, 这就看出年纪小的好处了, 三年级以下全部没有布置寒假作业,最多也就是放假前老师口头上说了一声有空看看课本,那基本上就是痴心妄想了。
作为队上小学的现任校长, 曾校长生怕这群熊孩子们玩得开心了,将开学日都给忘了, 哪怕他特地在成绩报告单的最后写了日期, 可也保不准会摊上糊涂家长。
因此,他特地提前一天挨家挨户的通知下去, 很是得了家长们的好评, 顺便也得到了一片熊孩子们的哭嚎声。
甭管怎么说,开学第一天, 所有的孩子都到齐了,一个没落。
一个没落……
曾校长看着跟前一黑二白的仨小只, 心中满是悲伤:“宋涛同学, 我不是已经跟你的家人说了,等过两年再来念书吗?”
被点到名的臭蛋,压根就不知道曾校长这是在叫他,依然跟在毛头哥哥身边,乐淘淘的看着这“新”地方:“这是哪儿?咱们来这儿干啥?”
经过了一个不算短的寒假, 臭蛋早已将上学期的所有记忆彻底清空了,对他来说,学校是个完全没来过的新鲜地方。当然,同班同学最多也就是个面熟,毕竟有好几个假期里也是在一块儿玩的,所以他多少还是有些记忆的。
“宋涛,宋涛同学!”曾校长提高声音叫道。
臭蛋仍是一副新鲜外加好奇的神情,东张张西望望,压根就没把自己和“宋涛”联系在一起。
最终,还是喜宝看不下去了,跑到曾校长跟前,说:“校长,我弟弟他忘记了,他把自己的名字、咱们学校还有你都给忘记了。”
这个回答简直不能更精彩。
曾校长隐隐想起过年期间队上的传闻,这才恍然大悟,原本还觉得可能是社员们夸张了,结果居然是真的?宋涛的脑子真有问题,记不住事儿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还来学校干啥?
心知这话对喜宝说了也没用,曾校长只能摆手让喜宝先回座位上坐好,惦记着回头去跟老宋家的人说一声。
其实,说不说都没用,谁叫当初赵建设为了提高入学率,特地宣布了本队的孩子就学免费。当然,课本作业本铅笔之类的文具还是要钱的,另外,学校不安排午饭,不管热水,有需要的自备。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第七生产队的入学率破天荒的达到了九成以上。搁在以前,别说小姑娘了,就算是小子好了,那也能不上学就不上学,哪怕公社小学的学费也便宜得很,可这年头谁家也不宽裕,再说孩子也多,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而现在,既然不用交学费了,不上白不上,正好家里闹哄哄的,让孩子们去上学,大人们也可以安心上工。再算一算年纪,七岁上学,十三四岁就可以读完了,男孩儿正好下地干活赚工分,女孩儿帮着家里干两年家务活,也可以说亲事了。
学费全免对于这帮孩子们来说,肯定是一桩好事,哪怕读书不用功,这么多年下来,多多少少也能学进去一些知识。可同样的,问题也不少,很多人家完全不考虑孩子本身的情况,能塞就塞,且一塞了事。
像赵宏斌就是这么个情况,留级三回了,曾校长其实真不想为难他,瞅着这孩子平日里也挺乖的,去年就跟他父母说了,让他继续往上念呗。结果,他父母却没接受这个建议,因为他亲妹妹赵玉兰也要上学了,两兄妹做个伴多好呢,正好看着妹妹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对此,曾校长表示无话可说。
至于眼下臭蛋的事儿,他已经不抱啥希望了,尽人事听天命,回头他再去劝劝,实在不行就跟着读吧,横竖也没指望臭蛋能读出个样子来。
很快,学生们都到齐了。校长点过名字,发下新课本,把新学期的课程表抄到了黑板的角落里,又让班长副班长带领全班同学打扫卫生,接下来就可以提前回去了。谁叫一年级功课很轻松,外加没有布置寒假作业呢?
新学期新气象,老宋家的仨小只齐刷刷的换上了新课本。这回,宋卫民倒是真没管他大哥借钱,是张秀禾主动拿钱出来给孩子买的新书,横竖也没多少钱,再说仨小只天天待在一块儿,区别对待确实不大好。
张秀禾:…………谁叫臭蛋管我叫妈呢?
仨小只里,毛头和喜宝对于学校生活已经相当适应了。其实,上下学期的差别本身就不大,一年级又没啥压力,每天早上三节课,下午三节课,中间留了大段时间让他们可以从容的回家吃午饭,放学更是早得很,哪怕现在还是冬日里,那他们放学时,外头的天色都还是亮堂堂的。
唯一麻烦的是臭蛋,就像喜宝说的那样,他又忘了,彻彻底底的忘了。
“臭蛋,咱们要上课,等上完课才能回家找妈。”喜宝好声好气的劝着他,希望他能乖乖听话,别再到处乱跑了。
“你要是再跑,我就还把你绑起来!”毛头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在屡次劝说无效后,他只能故技重施,草绳又派上了用处。
臭蛋好委屈,他就是想找妈,为啥偏偏就不让他去找妈呢?
没等臭蛋被收拾服帖,春耕先开始了。
跟往年一样,赵建设再度召开大会,号召大家在春耕上努力努力再努力。而已经闭关两个月的袁弟来,终于出关了。
她是孩子们放寒假没两日就发现怀孕了的,从那以后,就把自己关到了屋里头,吃喝拉撒全在屋里解决,轻易不露面。反正喜宝是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其他几个孩子也是如此,毕竟他们假期里光顾着跑出去疯玩了,现在开学了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里,就算袁弟来偶尔出过房门,也一样见不着面。
可春耕到了,全体社员包括知青们全都要下地干活。自然,这里头也把学校老师给算在内了。
依着前几年就定下的规矩,学校老师平时不需要下地干活,一样可以拿到工分。但是,每逢春耕、秋收、秋种等等,这些需要大量劳动力的时候,他们就必须停课下地干活。有时候忙起来,孩子们也要帮忙,像生火做饭、送茶送水,以及去坝子上看守之类的,都可以交给孩子们来干。
粮食关系到人命,一切都得以粮食为重。
于是,在开学一个月后,队上小学以及公社小学、初中,都集体放假了。
放假的第一天,等喜宝自个儿穿好衣服鞋子,拿奶奶的缺齿梳子把小辫子绑好出来一瞧,只有几个姐姐在帮着盛饭端饭,其他人居然都不见了。
“他们人呢?去哪儿了?”喜宝忙问春丽。
“都下地干活去了,妈在灶间,三婶在屋里。”春丽小心翼翼的把切好的咸菜疙瘩放在桌上,对小妹妹说,“你去把臭蛋叫起来,毛头弄不醒他。”
喜宝脆生生的答应了,转身就跑去了大房那屋,这会儿她也想起来了,春耕秋收家里的大人都要早起下地,就是没想到今年强子和大伟也跟着下地去了。
等跑到屋里,喜宝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往里头一张望,就看到毛头双手叉腰气呼呼的站在小床前:“你起床啊!再不起来我就不管你了!”
“大姐说要吃饭了。”喜宝边说边跑过去帮忙,“臭蛋小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等下早饭吃完了,你就要饿肚子了。”
臭蛋翻了个身,打着小呼噜又睡过去了。
毛头和喜宝面面相觑,然后齐刷刷高声喊道:“起床了!妈不见了!!”
“妈……”臭蛋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没头没脑的就要往外头冲,被哥哥姐姐联手拦下,硬把衣服给他套上,鞋子也穿好,这才由着他冲出门去。
老宋家除了一帮小孩子外,张秀禾也在,她是在猪场干活的,就算要忙春耕,那也得先把那群猪祖宗给伺候好了。正好,猪场没那么早上工,她就留下来给孩子们做饭,顺便把中午需要用的食材提前准备好,回头春丽会做好给他们送去的。
袁弟来也还没走,她的孕期反应比较大,加上先前精心养了两个月,整个人都养懒了,早几天就主动提出给她换个轻省的活儿,不然她真的吃不消。
赵红英懒得理她,叫她自个儿看着办。她能有啥办法?最后只能央求宋卫民去找赵建设帮忙。好在,这种情况也常见,队上还是留了几个轻省的活儿,就是工分低得很,既然老宋家要,给了也没啥。
于是,袁弟来痛痛快快的睡到了现在,要不是外头闹哄哄的,她还能再接着睡。好在,她还记得今个儿要出工,挣扎着起了身,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臭蛋也正好从屋里跑出来。
臭蛋满脑子都是“妈妈妈……”,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去灶间找妈了,从屋里出来后,就蹬着小短腿穿过院子往灶间冲。
眼角瞧见院子西边的房间里出来个女的,抬眼看了看,好像有点儿眼熟,白白的,胖胖的……不过那又怎样?啥都比不上妈重要。
“妈!”臭蛋欢快的从袁弟来身边跑过,就好像完全没看到这人一样。
其实真不是没看到,而是不认识了。
袁弟来急了,大喊一声:“臭蛋!”
臭蛋停下了脚步,回头又看了一眼,还是不认识,那就继续找妈。可没等他再度开溜,袁弟来已经抢先拽住了他的胳膊:“臭蛋,你咋回事儿?妈在这儿啊!”
这档口,袁弟来只觉得心都揪在一块儿了,再也顾不得肚子里的孩子会被臭蛋传染傻病了,拽着臭蛋不让他走。
“你是谁?”臭蛋有点儿害怕了,本能的挣扎着,可袁弟来拽得死紧,他一下子没能挣脱开来,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坏蛋放开我,我要找妈,妈!”
“我就是你妈啊!臭蛋你咋了?你连妈都不认识了?”饶是袁弟来早已知道臭蛋是个傻的,也没想到这才多久,就这样把亲妈都给忘了?
她不知道的是,臭蛋忘记亲妈还真是费了好一番工夫。因为前几年,他都是跟亲妈形影不离的,所以在他的世界里,妈妈是他最重要的人,这也是为啥之后他就一直不停的找妈妈。原本,要是没发生意外的话,就算亲妈天天躲在屋里不出门,他也会坚持不懈的天天挠门,可谁叫老宋家偏偏就出了个搅屎棍呢?
毛头牌搅屎棍,说他聪明吧?他的确比同龄人聪明多了。可再怎么着他也是个小孩子。一听说臭蛋被亲妈抛弃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一定不是你亲妈,不单成功的把臭蛋给洗脑了,还顺手给臭蛋找了个妈。
臭蛋:妈呢?哦,妈在这儿!
像臭蛋这种心思单纯并且善忘的孩子,真的是不能骗他,他根本就分不清楚真话假话,加上张秀禾虽然看不惯袁弟来,可对于家里的孩子们还是很好的,一来二去的……
一出悲剧就这样上演了。
当然,这是对袁弟来而言的。
尽管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可眼见精心养了五年的儿子连自个儿这个亲妈都认不出来了,她一下子就崩溃了,强行把臭蛋搂在怀里,哭着说:“臭蛋,我是你妈,我是你亲妈!你咋能连妈都不认得了?臭蛋!”
如此母子情深的一幕,可惜没个好结局。
对于彻底忘了亲妈的臭蛋来说,袁弟来那就是会拐走他的陌生人。跟队上其他人家不同,臭蛋在上小学前,那可是从不离开袁弟来身边的,袁弟来特地担心这么听话又好看的儿子被拐子给拐走了,见天的跟他洗脑,教他别跟陌生人走。
于是,刚上学他就来了一出,错把曾校长当成了陌生人。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此时的臭蛋眼里,袁弟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妈!我要妈!妈妈救我,妈妈我怕!”臭蛋“哇”的一声哭出来,手脚并用,奋力的想要挣脱袁弟来的怀抱。
他越是这样抗拒,袁弟来心里越是不好受,她也是满脸的泪水,强行要把臭蛋往屋里拽。母子俩一个想跑,一个非要拽着,等家里其他人出来一看,都懵了。
虽说有差不多两个月没见面了,可袁弟来是成年人,她只是捂白了也养胖了,这还是因为家里条件好了,吃喝不愁,外加宋卫民疼媳妇儿,宁愿顶着赵红英的白眼,也坚持隔天给她炖一碗鸡蛋羹。可即便这样,她大致的样子还是没变,反正除了臭蛋这个亲儿子之外,其他人都认出她了。
就是因为认出来了,才愈发的不知所措了。
眼下要咋办才好?乡下地头的习惯是,亲爹妈就算把孩子往死里打,也不关别人的事儿。这会儿袁弟来动作是大了点儿,可也没真的伤到臭蛋。
臭蛋害怕极了,尤其在看到哥哥姐姐们都傻傻的看着自己,完全没有上来救他的意思后,他更慌了,扯着嗓子哭得歇斯底里,等一看到张秀禾走出灶间,他立马伸手手求救,“妈妈!妈妈妈妈妈妈……救我!!!”
张秀禾一脸的懵逼,有心想上去解救臭蛋,可没等她上前,袁弟来已经松开了臭蛋。
一获得自由,臭蛋立马冲向张秀禾:“妈!坏人要抓我!”
坏人——袁弟来刚才还只是伤心和不敢置信,现在却是满心满眼都是恨意。
“张秀禾你要不要脸!先前哄了喜宝叫你‘妈’,我也就忍了,横竖一个丫头片子,早晚都是别人家的,我不跟你计较。可这回呢?臭蛋是我儿子,我的!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我养了他五年啊!你呢?你干了啥?你凭啥跟我抢儿子?”
张秀禾真的懵了,她先前是有想过万一臭蛋不认识亲妈了咋办。可那真的只是想一想而已,她没料到会成真啊!再说了,哪怕成真了又咋样?臭蛋这孩子不记事,耐着性子教教他,等过两个月,肯定能拧回来。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可她忽略了一点,袁弟来完全不能接受臭蛋不认识自己这个事儿。
不能接受,咋接受啊?这才过了多少日子,儿子就完全不认识她了?她想的是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儿子怎么能不认她呢?
一个没忍住,袁弟来直接要去跟张秀禾掐架:“我跟你拼了!”
说来,这大概就是她这辈子最勇敢的一次了,冲动之下非要跟张秀禾拼个你死我活。可问题是,张秀禾不想跟她对掐,她怀着身子啊!万一出了个啥事儿,还不全赖在自己身上了?
当下,张秀禾也顾不得安慰臭蛋了,赶紧往旁边一闪,仗着手脚灵活,“呲溜”一下就从边边上溜走了,直接奔出远门,眨眼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袁弟来失去了攻击目标,整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
同样发愣的还有一群孩子们,喜宝喃喃的开了口:“臭蛋不会真的是妈生的吧?毛头哥哥你看,妈跑得好快哟。”
毛头翻了翻白眼:“咋可能呢?臭蛋是三婶生的,咱俩才是妈生的。”
喜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反正在她看来,毛头哥哥说的话都是对的:“那臭蛋为啥要哭鼻子?三婶不是他妈吗?”
这是个好问题,毛头被噎了一下,抬脚就走到臭蛋跟前,蹲下身子仰着脸看臭蛋的哭脸:“你为啥要哭啊?三婶是你妈。”
臭蛋刚才被吓住了,听毛头这么一说,立马回过神来,拿手背抹着眼泪,继续哇哇大哭:“妈!妈走了,妈不要臭蛋了,我要妈妈!!”
“那就是你妈。”毛头还想挣扎一下,可惜臭蛋已经啥话都听不进去了,一个劲儿的哭着要找妈妈,眼瞅着他就要往外头跑,毛头没辙儿了,只能拽住他,回头跟春丽说,“大姐,我带臭蛋去找妈。”
“找妈妈!要妈妈!”臭蛋哭得满脸是泪,这回他是既受惊又伤心,一叠声的催促着毛头,“走啊,哥哥我们去找妈,姐姐也去!”
喜宝本来就打算跟着毛头跑,听臭蛋叫她,忙答应了一声。于是,仨小只很快就跟着跑出了院门。
春丽一脸的茫然,春梅和春芳齐齐抬头看姐姐,等着她拿主意。春丽能咋样啊?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去灶间看看,你俩去拿碗筷。”
至于袁弟来……
在声嘶力竭的闹腾了一场后,她整个人都颓了,别说下地干活赚工分了,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趁着还有些力气,赶紧往屋里走,没一会儿她就又躺在床上了。
这一天,对于老宋家来说是兵荒马乱的一天,可对于队上来说,却是难得的一场大戏。
张秀禾出了家门就直接往猪场去了,她并不担心袁弟来做出过激的事情来,妯娌那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呢,就袁弟来那怂货,顶多也就敢冲着她大小声,真要撸袖子上阵了,一准儿缩得比谁都快。说白了,她不是不敢收拾弟媳妇儿,而是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孩子,这当妈是造孽,却祸不及无辜的孩子。
结果,她到猪场没多久,家里的仨小只就手拉手一起追来了。
“妈!”便宜儿子臭蛋是最高兴的,跑了一路他已经忘了妈妈刚才抛弃他的事儿,一看到张秀禾,立马开开心心的投怀送抱,高兴地鼻子冒泡。
后头两只就乖多了,喜宝只是一脸羡慕的看着臭蛋被张秀禾抱了个满怀,毛头则是满脸的嫌弃。
“他非要找妈,哭着要妈,不带他来他一定会跑丢了的。”毛头气鼓鼓的指控道,“咱们连早饭都没吃呢,就带着他跑了一路。”
“那你赶紧回去吃早饭,臭蛋我带着。”张秀禾拿了手帕给臭蛋擤鼻涕,见他脸上还挂着泪呢,就笑得梨涡都出来了,愈发得无奈了,“跟妈一起上工,好不好?”
“好!”臭蛋高举双手一声欢呼,“我要跟妈在一起!”
张秀禾安抚好了臭蛋,又看向毛头和喜宝:“你俩呢?要不回去把早饭吃了,再过来找我?直接去地里也成。”
“不去不去,我要去挖蚯蚓,喜宝跟着我!”毛头看了看喜宝,见她一脸的犹豫不决,顿时急了,“喜宝,你跟哥哥走。”
喜宝还在纠结是跟着妈还是跟着哥,想着平时上学天天跟毛头在一起,她其实还是挺想跟着妈的。可眼见毛头不高兴了,她立马改口:“好,跟着哥哥。”
这下,毛头就高兴了,拉着喜宝往家里跑。
张秀禾无奈的目光一黑一白两只跑远,心里就纳闷了,咋她亲生的就一个比一个嫌弃她呢?又想到强子,好歹七八岁的时候还是挺黏糊的,差不多到十岁开外了,才开始嫌弃爹妈了,毛头呢?这小子好像四五岁就不待见亲爹妈了,看来是该好好收拾一顿了。
等干完了猪场的活儿后,张秀禾又把臭蛋带到了地里,没想到这下臭蛋更高兴了,哪怕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可地里才是他待了最多年头的。
于是,全生产队都知道了。
早先老宋家出了个傻子这事儿吧,虽然大家伙儿都有耳闻,可因为臭蛋这孩子长得好看,人还特别乖巧,咋瞅都不像是个傻的。渐渐的,这个说法也就没人再提起了,谁让老宋家有个“除害英雄”赵红英呢?你说她孙子是个傻的,回头她要是把你当成害给除了,你找谁哭去?
可今个儿,有幸亲眼看到这一幕的社员们都傻眼了,臭蛋是袁弟来生的,而且在她身边带了好多年,结果一眨眼……
换妈了?
妈还能随便换?
在一群目瞪口呆的社员里头,有一个人是最最惊讶的,那就是袁家那老婆子。
袁母都看傻眼了,哪怕她早已和袁弟来不往来了,可都是一个生产队的,谁家有点儿啥动静,不出两三天肯定全队都知道了。明明年前才听说臭蛋这孩子脑子有点儿问题,记不住事儿,考试拿了两个鸭蛋,还听说宋卫民特地带他去县医院看过了,医生说了没得治……
这些消息,袁母全都知道,可她万万没想到,隔了个冬,再次见到亲外孙时,这孩子居然管别人叫妈?!
光要是叫妈也就算了,关键是看臭蛋那神情,他是真的把张秀禾当亲妈了,一口一个妈,叫得别提有多亲热了,而且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压根就不会假装啥,单看他面上的神情,就知道是真的。
真的啊!!
换妈了啊!!
逮着个空,袁母悄悄的摸到臭蛋跟前,小声的唤了他一声:“大外孙子?”顿了顿,又改口道,“臭蛋?”
臭蛋看了她一眼,不认识,扭过身子直接不理人。他还记得妈妈叮嘱过他,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正巧,张秀禾回来了,臭蛋立马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妈!”
袁母已经看明白了,自个儿生的五个闺女虽然都不聪明,可最蠢的一定是小闺女袁弟来。先前跟她说了,哪怕喜宝是个丫头片子,只要婆家稀罕,就赶紧套牢捞好处,她直接当耳旁风。后来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不说好好教养着,居然又送人了。你说傻了?那傻子也是儿子啊!她袁弟来才是真正的傻子!!
好在,两家早已不再来往,袁母瞅的这一眼也不过是看个热闹,回头跟家里人一说,再笑话两声,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当然喽,袁家又不在乎外孙咋样,事情过了也就过了,关键是袁弟来她过不去。
这回,还真是袁母冤枉了她,她真没想过要把臭蛋送人。其实,准确的说,她连喜宝都没打算真的送人。按着她的想法,喜宝给张秀禾养的时候年岁太小了,长大了一准会忘记的,这不是正好那会儿她怀孕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才要避开丫头片子。只是没想到的是,等臭蛋生出来后,赵红英接管了喜宝。在乡下地头,爷爷奶奶帮着带孙子孙女是常有的事儿,袁弟来虽然不喜张秀禾,可也不能跟婆婆抢人,这事儿也就被她搁下了。而这一次,还是那句话,她怀孕了啊,为了避免生下傻子,她真的不能见臭蛋,可她想过了,等孩子生下来了,到时候她还是要臭蛋的。
谁知……
春耕第一天,袁弟来直接在屋里躺着了。因为大家伙儿都赶着干完,连午饭都是在地头边上吃的,送饭的是春丽姐妹仨,可她们一不小心就把袁弟来给忘了,毕竟先前把饭菜端进屋的也不是她们。等宋卫民晚上回来,这才发现媳妇儿没去上工,不吃不喝的在床上躺了一天。
宋卫民没法怪罪侄女,也不敢出这个头,他只能叹着气给袁弟来冲鸡蛋水,又催促两个嫂子赶紧生火做饭。当然,他也问了原因,得知是因为臭蛋,他就彻底没动静了。
臭蛋的事儿,足不出户的袁弟来是不知道,可他还能不知道?有心想劝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只能垂着头不吭声。
袁弟来气啊,先前她是放宽了心天天睡大觉,这才没察觉外头的事儿,可今个儿就不同了,她睡不着!躺在床上,听着外头臭蛋一声声的叫着妈……不对,不止臭蛋,应该是毛头、喜宝和臭蛋这仨小只齐刷刷的叫着妈,相对而言,几个大的就安静多了,反正她在屋里就听到那仨小只叫妈的声音了。
“你去把臭蛋找来,我要好好问问他。”袁弟来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连鸡蛋水都不喝了,非要宋卫民去找臭蛋。
宋卫民想劝她算了,可见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不得已只能出门去找臭蛋。这光找臭蛋是没用的,臭蛋跟他这个亲爹也不熟,肯定不会跟着走,所以他先找上了毛头,把小哥俩一道儿骗到了屋里。
“臭蛋,你连妈都不记得了吗?妈那么辛苦的把你带大,你还说以后长大了赚大钱,全都给妈……”袁弟来边哭边开口,可臭蛋完全没感觉。
他就觉得眼前这人有点儿熟悉,刚才非要他和毛头哥哥进屋的那人也挺眼熟的,可究竟是谁呢?不知道。
不知道就问呗,到底上了那么久的学,有些事儿臭蛋还是懂的,他直接问毛头:“哥哥,她是谁啊?”
“三婶啊。”毛头随口回答道。
这下,臭蛋明白了:“三婶。”
“毛头哥哥、臭蛋弟弟,你们上哪儿去了?”这才叫了一声,外头的喜宝就急坏了,她就那么一转身,哥哥弟弟全都不见了,可明明院门是关上了的。
今天家里人累了一天,打算吃过饭就去睡觉,所以早早的拴上了门。
“我们在这儿,在三婶这儿!”毛头冲着外头吼了一嗓子,就抬头问宋卫民,“三叔,你叫我们进屋干啥呢?”
臭蛋也学着他说话:“三叔,干啥呢?”
偏偏喜宝听着声音也跟了进来,迷茫的看了看屋内:“三婶?三叔?”
喜宝糊涂了,她跟臭蛋最大的不同是,她其实隐约知道一点,就像对张秀禾,知道应该喊“大妈”,可每回叫人的时候,她都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声“妈”,结果可想而知。
而这会儿,仨小只都有些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刷刷抬头看三叔和三婶。
宋卫民:…………
袁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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