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喘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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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学校还是那个学校,生活还是那样的生活。

停课好几天,翌阳终于去学校上课,帮老师处理班务,去学生会开会,考试,体育课跟其他男生打篮球……

隔三差五都能在课桌里或者桌上的书本里找到一两封情书,他都是看都不看,往书包里一塞,放学回去的路上,路过垃圾堆,丢掉。

有大胆的女生,当着他的面把情书塞给他,他接了,但那信的结局跟之前那些没有区别。

他甚至都不记得送情书的那些女生的模样。

又是体育课,班上几个男生喊他一起去打球。

他上场,无论什么动作,都能引起围观的女生们一阵惊叹。

中场休息,去台阶那儿拿水喝,发现瓶盖被人打开过,有女生红着脸躲在一边看着他。

翌阳蹙起眉头,手绕过那瓶水拿起一旁的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汗,再渴,他也没碰过那水。

打完球回去,走在路上,翌阳的手臂突然被人碰了一下。

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从他身旁经过,面色潮红地对他道歉。

他不声不响,连看她们一眼的心情都没有,继续前进。没有何天的学校,对他来说,一切都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在楼梯转角,他遇到了专门等他的张涵冉。

看到他出现,她微笑地迎上前来,仿佛他们之前的不快都未曾出现过。

“翌阳,我们有几个初中同学放假来上海玩,他们说一起聚一聚,你去吗?”

翌阳没看她,直接冷冷地说:“不去。”

张涵冉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抓住要走的翌阳,蹙着眉头说:“翌阳,你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你挺爱玩的啊!你突然跟我断了联系也就算了,但你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样?”

翌阳无声地挣开她的手,回头,目光淡漠地看着她,残忍地将真相说了出来。

“跟你在一起,本来就是玩。你以为我是真喜欢你才追你的?那是跟人打赌。都说校花难追,可是我一天就把你追到手了。别老拿南京的一切跟我套近乎,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有多想遗忘南京那三年,恨不得把它们从我的生命中直接删掉,让我退回到没有离开上海前。”

翌阳说完,没再看张涵冉惨白难看的脸,冷漠地转身离开。

张涵冉追了上来,不死心地问:“是不是因为何天?你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何天,对吗?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翌阳用力地甩开她的手,冷酷地威胁:“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别惹毛我,别再动她。你,木潇潇,还有木潇潇她姐,无论谁,都别想再动她。”

张涵冉望着翌阳离开的背影,觉得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她不敢相信,那个凶狠地威胁自己的男生,就是以前那个为了追她,在操场上淋了一天雨的人。

他说全是假的,可偏偏,她觉得一切都好真。

张涵冉的确不敢再惹翌阳,她不是没看过他疯狂起来的样子,像个十足的疯子,让人害怕。

张涵冉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或许,她一直从未认识过真正的翌阳。

南京那三年,无论是一开始孤僻沉默不合群的他,还是后来流氓痞子气玩得很开的他,都不是真正的他,只是他留在那个城市的一个虚假的幻影罢了。

他的真实一直留在这里,从未舍得离开过。

02

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何天被接回了家里,继续躺。因为不方便走动,所以她搬回的是爷爷奶奶家,她家那栋楼没电梯。

家里的纷争自她回去后就没有停歇过。

何爸爸因为曹燕流产,早丢下何天,回深圳陪那个女人了。

家里的争吵,大致来自于何天跟她的奶奶。

妈妈曾告诉何天,董燕流掉的那个孩子是个未成形的男婴。何奶奶知道后,心痛没能生下来的孙子,对何天的态度大不如从前。

可何天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发再多火,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她就自然地把气撒在了本就不怎么喜欢的媳妇身上。

何妈妈一直忍着,要不是何天伤还没养好,她早就走了。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个女儿。

何天出院后,一直躺在床上,不能下床,所以卧室外奶奶对她妈妈的冷眼,她自然看不到。

起初的争吵,是因为何天要爷爷奶奶喊爸爸回来,让他别跟她妈妈离婚,可是奶奶不愿意,说老让他跑来跑去,他还怎么做生意。

何天爸爸在深圳自己有家公司。

何天说:“你让他回来看看,是不是他回来了,我们家就没得吃了,都会饿死。以前他没发财的时候,我们不也能过日子吗?”

何奶奶气白了脸,说:“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吗?”

何天吼道:“他是我爸,我就得管。”

何天和奶奶间的争吵,持续到何天能下床慢悠悠地走路,在发现妈妈一直忍气吞声地接受奶奶的白眼之后,争吵变得更加激烈。

那天吃饭的时候,何妈妈从厨房端着鱼汤出来,何奶奶要去厨房拿筷子。

何妈妈让道给何奶奶,自己端着汤杵在一边。何奶奶走过去的时候,碰了她一下,滚烫的鱼汤溅了出来,何妈妈手一抖,整个碗摔了下去,热汤烫着了脚,何妈妈眼眶瞬间红了。

“连个碗都端不稳,能做什么?汤都溅到我身上了,你想烫死我啊!”何奶奶怒不可遏地骂何妈妈。

何妈妈站在一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忙着跟婆婆说对不起,低声下气的。

何天本来坐在餐桌旁吃菜,目睹厨房门口的一切,气得当场把筷子丢了出去,从桌旁离开,忍住身上的伤痛,火急火燎地冲到厨房门口。

何天指着奶奶说:“你老骂我妈妈做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就是不待见我妈,巴不得爸爸跟她离婚,然后把曹燕那贱人娶回家对吧?怎么,她给你寄过些衣服、化妆品,你就把她当自己人了?你心疼你那孙子,我就不是人了!你不待见我跟我妈就直说啊,我们走就得了,谁稀罕待你这儿啊!我还真想不通,明明是爸爸先犯错,对不起我妈,你干吗不怪他,老针对我妈!护短也不是这么护的!”

何妈妈红着眼拉何天的手,吼道:“何天,住口!怎么跟奶奶说话的!何天!”

何奶奶被何天气得发抖,涨红着脸骂:“你这孩子,我白养你那么多年!白眼狼!生下来有什么用!”

“给我爸送终的!”

“啪!”

何天刚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是妈妈打的。

妈妈哭着说:“何天,你给我回屋待着!”

何天红着眼睛朝妈妈吼:“为什么打我,我又没说错!”

“吵够了没有!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人,到底谁才是一家之主?”一直沉默着没发表任何意见的何爷爷终于咆哮出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沉默了,何天捂着脸扭头就冲向了大门。

“何天,你去哪儿?”何有成来不及拉住她,她已经跑进了电梯。

03

何天一口气跑出了小区,坐上了一辆出租车,不知道要去哪里,最后她让车停在了车站。

剧烈的运动让她的胸口疼得仿佛要裂开,何天蹲在车站边的马路上,拼命地喘息。

胸腔一股气逆流,呛得她猛烈地咳嗽起来,嘴里一口血腥味,她张了张嘴,吐出了一口血。

伸手一擦脸,发现自己哭了。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响着,何天掏出来看,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妈——”何天接了,喊了声,眼泪就全迸出来了。

妈妈也在电话那边哭,急着问:“天天,你跑哪儿去了?”

何天哭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说:“妈妈……我们走吧。你们要是……离婚了,我不跟爸爸……我跟你走。”

何妈妈被她一句话激得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已经追出来了,站在小区门口,但就是看不到何天的身影。

何天说:“妈妈,你别哭,我们今天就走吧,反正爸爸不会回头了。”

何妈妈哭着说:“好,好,那天天你先回妈妈这边。”

何天说:“嗯,我在外面走走就回。妈,你先回家收拾行李,不要去爷爷奶奶家了,我不喜欢他们。”

何妈妈又哭着说好。

何天跟妈妈打完电话,又给朱磊打了个电话。

朱磊说:“何天,你怎么哭了啊?谁欺负你了?”

何天说:“朱磊,我要跟我妈走了,以后不能跟你们玩了,你要对明珠好点儿。”

朱磊急了:“何天,出什么事了?你别哭啊!”

何天说:“我爸爸跟我妈妈确定离婚了。我妈让我跟我爸,可我想跟我妈走。哎,不说了,我还得给其他人打电话。”

朱磊慌了,急急地喊道:“何天!何天——”

可是,何天已经挂断了电话。

挂了朱磊的电话后,何天又给沈明珠打了个电话,可她好像去上补习班了,手机关机了。于是何天给沈明珠发了个短信,说:“明珠,我跟我妈走了,你跟朱磊要好好儿的。”

接着,她又给郝帅歌打了一个电话,是他妈妈接的。

郝妈妈说:“天天啊,你出院了?我们家小歌在洗头。”

何天嗯了声,说:“阿姨,我是来跟你们道别的,我跟妈妈要走了,以后看不到你们了。”

郝妈妈一惊,着急地说:“天天,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爸爸跟你妈妈离婚了?”

何天说:“还没呢,不过差不多了。阿姨,不说了,我的手机快没电了,拜拜。”

郝妈妈在电话那边喊:“天天——”

不知道为什么,越打电话,何天越伤心,明明语气很无所谓,可是心,为什么这么痛?

何天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会儿情绪,又给杜洁莹打了个电话。

杜洁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何天,你怎么突然要走了啊?你爸爸怎么这样?你跟你妈妈要去哪里啊?你不是说你妈妈跟外公外婆断绝了关系,你们娘俩能去哪儿啊?”

何天说:“我们回温州,妈妈那边有朋友。阿杜,你要是想我,可以来找我。”

杜洁莹呜呜地哭着说:“我没钱,我不去找你,你别走。何天,你能不走吗?”

……

何天打了一圈电话,最后打给了翌阳。

翌阳接到何天电话的时候,正和他妈妈以及他妈妈的朋友们吃饭。

一个阿姨笑着对他妈妈说“你家儿子长得真帅气”时,翌阳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翌阳说:“妈,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钱晓彤挥挥手,说:“去吧去吧!”

何天听到翌阳声音的时候,已经不哭了。

翌阳在电话里温柔地问何天:“怎么了?”

何天抬头望了望头顶灰蒙蒙的天,吸了吸鼻子,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问:“翌阳,如果我要走了,你能跟我一起走吗?”

翌阳被何天的话弄得有些急了,问:“何天,你到底怎么了?”

何天说:“翌阳,我要走了,我爸爸妈妈过不下去了。我们一起走吧?”

何天知道,翌阳有妈妈,不可能跟自己走,可是,她就是想听听他的回答。

明明知道这样的自己很任性,可还是希望他回答“是”,哪怕是骗骗她也好,那样她心里会觉得开心。

即将离别,何天才知道,自己舍不得翌阳。

自十二岁那年,一直有颗种子埋在她的心中,沉睡着,直到再度见到他,那种子才骤然觉醒,要生根发芽。

翌阳紧紧地握着手机,问:“何天,你现在在哪儿?”

何天说:“我在车站。”

翌阳说:“你等我,我跟你一起走,我们说好的,以后要在一起。”

何天说:“翌阳,我在汽车南站,我等你。”

你不一定要跟我走,只要你来了,我就很开心。何天心里想,却没有说出来。

翌阳冲回了包厢,抓起凳子上的衣服就要走。

他妈妈突然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惊问道:“翌阳,你要去哪儿?”

翌阳的表情很急,似乎是何天要离开他的消息让他太难受,他整个慌了神,口不择言地说:“妈妈,我要去见何天,她要走了,我要跟她一起走。”

“何天!”翌阳看到他妈妈愤怒地尖叫起来,手越发地攥紧,冷哼道,“又是何天!你到底怎么了!十三岁说要跟何天一起走!现在十六岁了,你还想跟何天一起走!何天比你妈还重要吗?我不准,你今天休想走。”

翌阳挣扎,说:“妈,你先放手,让我去见见何天,先让我去见她啊!”

钱晓彤不放,大怒:“你不是要跟她走吗?我放手了你还回来吗?”

翌阳怕何天等不及,用力地挣开他妈妈,拉开门就跑。

钱晓彤赶紧追了出去,手里拿着个酒瓶。

她大喊着,像个疯子,有种恐慌自心底蔓延开来,她朝翌阳哭了,说:“翌阳,你要是敢走,妈妈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说罢,手中的酒瓶已经朝自己的头砸了过去,众人拦都拦不住。

翌阳只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有人倒在了地上,他的脚步迟疑了下来,他告诉自己不能回头,回头了,他就再也没有勇气走向何天了。

可是他听到了妈妈虚弱的呼喊。

她喊着:“翌阳,你答应过妈妈,不会丢下妈妈的。”

翌阳最后还是回头了,看到了妈妈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拿着个碎掉的酒瓶。

翌阳觉得心很痛很痛,他红着眼眶扑了过去,大喊着:“妈——”

04

何天一个人坐在车站外等了很久很久。

妈妈又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天天,妈妈都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何天说:“妈妈,我不回来了,你帮我把我的东西一起收拾了吧!我在汽车南站等你,我们走!”

何妈妈又一次忍不住地哭了,说:“天天,你真要跟妈妈走吗?妈妈没钱,你跟着我会受苦的。”

“我怕妈妈不愿带我走。”何天鼻子酸涩地说。

“妈妈最想带走的就是你,怎么会不愿带你走呢?你一个人在车站乖乖的,我这就去找你。妈妈带你去温州。”

妈妈还没有来,翌阳也没有来,何天一个人蹲在车站大门外面的长廊里,身上就穿着件长袖格子衬衫。

天阴阴的,有风刮过,何天觉得有点儿冷。

路边有买花的姑娘,何天从口袋里掏了两块钱买了朵花瓣多的小雏菊,然后继续蹲在地上,一片又一片地撕花瓣,看上去很无聊。

何天嘴里数着:“一片,来,两片,不来,三片来,四片不来,来,不来……”

数到还剩三片的时候,何天不数了,将花丢在了一边,吸了下鼻子,双臂把自己抱紧了些,嘴唇抿着,大眼睛望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过客,脸上是一副倔强的表情。

翌阳一直守在他妈妈的病床前,眼眶红红的。碎玻璃渣扎进了他妈妈的头,取出后,缝了十七针,他妈妈一声都没吭。

翌阳握着妈妈的手,说:“妈,对不起,我错了。”

他妈妈还没有醒来,他一个人跪在病床前絮絮叨叨着,很难得地哭了。

“怎么办?妈妈,我把何天丢下了。妈——”翌阳哭着问他妈妈,可回答他的只是一片沉默。

翌阳觉得好难过,心口闷得好痛。他想何天一定要怪他了,他又一次失约了,说好了一起走的。

何天在车站等了很久,黄昏入夜的时候,她等到了焦急赶来的妈妈。

何妈妈只带了个两个箱子,一大一小,是她跟何天的,她拉着何天的手,说:“天天,我们走吧!”

何天呆呆地看着妈妈手中的行李箱,时光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翌阳拎着小行李箱来找她,说:“何天,我们私奔吧!”

结果,她去了,他却不在了。

今天,她跟翌阳说,翌阳,我们一起走吧!

结果,她要走了,他却没来。

何天想,翌阳为什么每次都要耍她呢?直接说不来不就好了吗?

没有期望也就没有失望。

“天天?”妈妈碰了碰何天的手臂,担心地喊了声。

“天天,你要是不想走,妈妈送你回爷爷奶奶家好不好?”何妈妈试探地问何天。

何天摇了摇头,伸手抓住妈妈的手,抬头说:“妈,我们走吧!”

母女俩拖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朝售票处走去。

何天回头望了望车站大门,人很多,就是没有她想找的人。

何天的视线模糊了起来,回过头,跟着妈妈进了候车室。

她们没有跟何爷爷何奶奶道别,也没有跟何爸爸说再见,就这么走出了那个家。

何天坐在窗户旁,伸手朝窗外挥了挥,流着泪说,再见。

可是窗外什么人也没有。

何天说,上海,再见。

05

一个人进入你的世界,只需要一秒;一个人离开你的世界,也只需要一瞬。

十八岁的翌阳,常常怀疑,自己是否曾真的认识一个叫何天的女孩。如若认识,为何他现今的生活里,找不到一丝一毫她留下的痕迹;如若不认识,那他又是在对谁念念不忘,连喘息都带着痛。

翌阳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曾经那段空虚的岁月,此刻的他,心比过去更空。

十三至十六岁的他,至少知道,何天在哪里。只要他回去,自然能找到她。而十八岁的他,却不知道,何天去哪儿了。

每天都有那么多人,从自己的身旁经过,进入他的眼帘,留下各种各样繁复的表情。

那么多迥异的容颜,却没有一张像她。

闲暇的时候,翌阳总会去车站等候。他身上有足够的钱买下每一天去往温州的车票,却不知道,该选择哪个地方下车,在哪个地方能遇见何天。

他问过很多人,何天的很多朋友,知道何天在哪儿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

她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以致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翌阳在学校遇见过好几次郝帅歌,终于有一天,那男生拦住了他,说:“何天好像不在温州了,具体我也不知道,也是听大人们说的,何天跟着她妈妈又去了其他地方。”

不在温州了。

世界那么大,那她在哪儿?

翌阳很长时间都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是十三岁的他和十二岁的何天。

他对小何天说:“何天,我们私奔吧?”

他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点头,转身奔向了她爷爷家。

他好像看到那个单纯的小女孩背着大书包偷偷摸摸地从家里溜出来,在小区门口等他。一直等一直等,倔强地等着,等得连在梦中作为旁观者的他也落泪了。

然后画面跳转,到了他十六岁的时候。

他听到何天说,翌阳,我们一起走吧!

他听到了自己的回答,好的。

结果,他又一次失约了。

他看到十六岁的自己趴在妈妈的病床边哭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看到何天依旧像十二岁的她那般,在车站门口,一直等一直等,表情倔强。

等到他赶去车站的时候,已经没有她的影子了。

他去她爷爷家,她爷爷奶奶哭着说她跟她妈妈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去找郝帅歌,找沈明珠,找朱磊,甚至去学校找了杜洁莹,找遍了所有人,只要是认识她的。

所有人都重复一样的话,何天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然后那个梦里的场景换成他在寻找,在等待,一直等到十八岁的他也哭了,他才含着泪从梦中惊醒,那一切不是梦,是真的存在。

何天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跟所有人都说了再见,唯独跟他说,翌阳,我们一起走吧!

她到最后离开还是舍不得他,他却把她一个人留在了车站,让她走了。

翌阳想,何天一定很伤心。

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翌阳,你喝醉了。”

翌阳抬头,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一张清秀的脸,眉眼跟何天很像,笑起来都有浅浅的酒窝。

翌阳伸手摸了摸那女孩的脸,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何天,你回来了!”

下一秒,他就重重地摔在女生瘦弱的身躯上,再也爬不起来。

安穗抱着翌阳坐在车站的出口,任由男生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小手将散落了一地的酒瓶捡进了塑料袋中,放在一边,然后伸手轻轻地帮翌阳擦眼泪。

无论是跟人打架,还是被他妈妈打,安穗从来不见翌阳哭泣,唯独每一次,他喝醉,喊着何天,泪会止不住地流。

安穗听说过何天,应该说她曾刻意地去打听过。

06

安穗认识翌阳,是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

跟朋友庆祝完,安穗往家的方向走,在离家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看到一群男生在打群架。不远处站着个女生,夸张地尖叫着:“别打了,他又不是故意的。”

看了会儿,安穗发现,是一群混混在围攻一个男生。为首的一个混混淬骂道:“你敢碰我女朋友,活得不耐烦了。”

说罢,被围攻的男生脸上便挨了一拳。

安穗竟然一眼就认出了他,她们学校很有名的校草,叫翌阳,高她一届。

她们学校的女生差不多都知道他。

成绩好,长得又帅,又高傲,感觉又很神秘,这样的男生,很容易成为大众情人。

被打的翌阳当即还了手,表情很凶狠。

几个混混一起围了上去,各自都挨了好几下。

不远处,一群穿着校服的男生冲了过来,带头的喊着:“快去帮翌阳!”

整个战局更混乱了,站在不远处的安穗看到翌阳从人群中退了出来,要去抓跟混混们站在一起的女孩,嘴里在喊着什么。

女生以为他要打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捡起地上的木棍,就要朝他打下去。

他却没有躲,似乎喝了酒,身形不稳地摔坐在地上,手依旧朝前伸着,很是执着。

安穗心一惊,赶紧冲了上去,拦住了那女孩,抢下了她手中的棍子,然后拉起地上的翌阳,要带他走。

翌阳不愿意走,口齿不清地朝那女孩喊着:“何天!何天——”

那是安穗第一次听到何天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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