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衷情不须悔(1)(2 / 2)
“岂敢瞧不起。”夏初满了酒,不等他举杯就伸过去磕了磕他的杯沿,豪气道,“满饮此杯,祝大人心事早消烦恼尽散。”
蒋熙元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把万语千言都压在了心里。
两人干了杯,这才抄起筷子开始吃菜,说了点儿别的话之后,夏初又把知意楼那一茬给想起来了,按在心里想了又想,憋不住地问道:“大人啊,你说你去了知意楼,遇见了一个人,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走了啊!”蒋熙元笑道,“难道我还宿在南风馆,做了恩客不成?”
“就……没了?”夏初不信。那什么爱的对错,摧不摧心的话,岂会是随意就跟人说起来的。
蒋熙元不说话了,又在笑,脸色微微发红,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回想起什么事来。夏初看着他,想着那种深刻而稍显肉麻的对话,脑海中浮现了蒋熙元与一清秀小倌的种种影像。古风画卷,唯美而暧昧,然后就顺着这条走筋的思路越想越偏。
“你想什么呢?”蒋熙元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古古怪怪,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夏初被他唤回了神,心虚地端起酒杯来喝酒,偷眼瞄他忽然就呛了一下,然后自己闷声地笑了起来,独自消遣着。蒋熙元追问不止,她便推脱道:“大人你讲故事讲一半,剩下的我只好自己补了。”
蒋熙元微微一怔,既没笑也没恼,垂眸沉默了一下道:“不是我不说,而是你现在还不想听。”
“为什么?”
“等你想听的时候就知道为什么了。”蒋熙元凝视她片刻,忽然伸出手来托住她的下巴抹了一下,“酒都喝到下巴上去了。”
他收回手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放在唇上轻轻一吮,若无其事地又拿起了筷子。
夏初脑子忽地一蒙,一股热血顶上了脑门,觉得脸都烧了起来,看着蒋熙元直愣愣地发呆。蒋熙元抬眼瞧她:“怎么了,脸这么红?”
夏初忙用双手捂住了脸,低头不敢再看,闷声地说没什么,使劲地夹菜吃。但蒋熙元拇指在唇上轻轻一擦的瞬间总是跳出来,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想问问他是个什么意思,又觉得他可能只是喝了酒,随兴做了这么个动作而已,就比如手上沾了水,顺便擦在裤子上一个道理。开口问反倒显得自己心虚,就像自己特别在意似的。
可是谁随手擦会擦在嘴上?!夏初仍觉得哪里不对,联想起之前他说的知意楼之事,似乎略有所悟,但又不能肯定。心中越发惴惴不安,怕自己想多了,又怕自己想少了,越想越乱。
蒋熙元闷声坏笑,慢条斯理地夹着面前的豆腐,也不出声,由着夏初自己在那儿胡思乱想。等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幽幽地道:“吃这么多,不难受?”
“嗯……”夏初仍是不敢抬头,掩嘴轻声地打了个嗝,把筷子往旁边一放,“还行。”
“现在想回家了?”
夏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多谢大人,那……我先走了。”说完扭头就走。
“等等。”蒋熙元掏出几块碎银子往桌上一扔,“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呵呵地干笑了两声,“我今儿没喝醉。”
“我醉了,你送我回去。”蒋熙元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往外就走。夏初用力地往后退了一下把自己钉在原地,“大人……我想问个问题。”
“问吧。”
夏初咽了咽唾沫,组织了一下措辞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去知意楼。”
“你觉得呢?”他稍稍侧了头,落下鬓角的几绺头发,微微地勾着唇角,笑得有几分迷离之态,眼神里分明有话。夏初没敢应声,蒋熙元的笑意便愈发深了,“如果我说我真的断袖了,你怕吗?”
夏初心里一紧,又赶紧安抚了一下自己,让自己别瞎猜,假笑道:“我有什么可怕的?我就是关心大人一下而已,大人你断袖不断袖的与我何干,断袖了你也还是府衙的大人、我的上司嘛。”
“那你还问什么。”蒋熙元转过头去,“走吧。”
外面天已全黑,新月畔星斗茫茫地坠进银河里,夜色好看了起来。蒋熙元仰起头,晚风拂过轻软如荑,喝下去的酒便一直散到了指尖,有轻微的酥麻。他舒心般叹了口气,抬手将髻上的发簪取下,一头长发便缕缕而落。
夏初正跟着走出来,瞧见这一景,眼一呆嘴一张,踏空了脚下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蒋熙元听见动静回头看她,笑道:“真笨。”
夏初没理会他的嘲讽,惊道:“大人你干什么呢?!发酒疯了?”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蒋熙元伸手把她拽起来,手臂顺势绕在她的肩上,“扁舟,我醉了,送我回去。”
“扁舟?”夏初扶稳了他,抬手把他的头发拢到身后,也顾不上多问了,一边走一边抱怨道,“大人,你这酒量也忒差劲了!照这么看来,想跟你结亲的也不多吧,有三五个人就够把你灌醉了。”
“有一个就够。”蒋熙元交了些重量在夏初身上,低声道,“等她灌我的时候,我一杯就倒。”
待两人走远了,酒楼外的摊子上才重新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王槐对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仰了仰头:“看见了吗?怎么样,觉得是我乱说吗?”
摊子上静了一瞬,随即爆起一阵哄笑,七八个酒盏碰在一堆后散开,纷纷仰头饮了。
“明儿瞧咱的了!”王槐把杯子一顿,哼笑道。
在蒋熙元的坚持下,最后还是他送了夏初回家,一直送到了院门口。夏初打开门问他自己回不回得去,蒋熙元笑而不语地点了点头。
夏初进了院子要关门,他又用手臂将门撑住,探进一点儿身子:“这几天我会让刘起在府衙,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你就让他去将军府找我,知道吗?”
话是正经话,可搭上醉意朦胧的笑容轻声道出,却有点诱惑的味道。夏初十分认真地点点头,企图把气氛扯回到公事公办里:“我明白,大人尽管放心就是。”
蒋熙元似乎存心不让她得逞,又凑得近了一些:“你喝醉了吗?”他身上有淡淡的清凉气息,混上了微甜的酒香,很像夏初在现代时闻到过的一种薄荷酒。离太近,即便夜色之中她都看到了他轻颤的睫羽,气氛霎时又变得暧昧起来。她忙往后退了半步:“我没有,好得很。”
蒋熙元笑起来,牙齿整齐洁白,显得坦荡无辜,似乎所有的举动都只是夏初自己想多了而已:“喝了酒能睡个好觉,进去吧。”
他把门往外拉,只余寸宽的缝隙时顿了顿,对着院里的夏初道:“关于我的事,你千万别胡思乱想。”言毕,门板轻声合拢。
夏初回了屋子,蒋熙元却站在院外没有马上离开。他拿出发簪来把头发随意地别成髻,眉眼唇角的笑意间哪还有丝毫酒醉的模样。
他看着院门默默地道:“若能好睡便好睡,若仍是心重难眠,与其让你想别人,倒还不如来想我。”静立片刻后,返身离开,小半宿,夏初才觉得自己是不是上了蒋熙元的当了。
他临走不说那句话可能还好,这一说她把脑子想成了一团乱麻,最后实在是扛不住酒力,沉沉入梦。她所畏惧的夜晚就如此稀里糊涂地过去了,竟是一夜好眠。
清晨起来夏初走到院里,乍见苏缜用过的那个茶杯仍然在石桌上,熹微的日光里,仿佛前世遗留的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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