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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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巴割尽情难了夙愿未成心难平

天刚麻麻亮,几个“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被召到张冉大队部集合,例行每月一次的劳动改造。负责这个月监管的是大队团部支书记张道然。他首先对照花名册,对分两排站着的五类分子点了名,然后要他们背诵**语录一百条中的有关人民民主专政和无产阶段专政“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语录。接着他带他们到生产小队,去彻底割掉社员家庭自留地和家庭副业等资本主义尾巴。他们来到二小队,有的社员才刚起床,张作仁和小队会计却早早地等在了小队部里。队屋的两边堆成小山似的是从各家各户砍伐来的树木。这些冤屈的树木被无辜地砍了,堆放在一起怄发着怨气,发出一种熏人的恶臭。整个墩台象待嫁的秀女给剃光了头似的,难堪死了。而在那些革命干部的眼里,觉得屋前屋后没有了遮挡倒明亮多了。张道然向张作仁说出了自己的安排,张作仁听后提出新的建议说:“将人分成二组,你带一组,我带一组,分别从墩台的东西两头向中间包围,再汇合。你家在东边就回避一下,带人到西边,以免难为情的。”张道然就说:“随便吧。”因为昨晚他已经和腊娥交待过,要她把十几只鸡鸭都杀了,免得生事惹祸,当然他没敢透露今天有突击行动,他相位她一定会听他的话,照他说的去做的。

割尾巴的扫荡行动就这样分头展开了,那些身着青蓝不分衣服的五类分子,很听话亦不怕得罪人,一时间静悄悄的村落掀腾起来,人声喧哗,鸡飞狗上屋。社员们生着闷气,敢怒不敢言,更不敢直裸裸地顶撞,怕戴上破坏分子的帽子。因为他们听说过,前天在公社门前的大路上,公社书记发现一社员提着小竹篓装的几斤黄鳝要到街上去卖。这是严重的资产阶段自由经济的行为,书记警惕性很高,便大无畏地追赶他。社员被追逼得无路逃脱,竟然急中生智涉水过河,以致淹死于河中,真是死有余辜。也有人在心里认为那个社员不是不会水性,是被逼上了绝路,真是惨无人道!百闻不如一见,眼下资本主义的尾巴已割到了自己的头上,当然有人背地里在咒骂,说是绝子绝孙的缺德事。然而,在这轰轰烈烈的革命时代,一切革命行动犹如激风暴雨,谁也阻挡不了。有户人家竟把鸡子囚在笼中藏到床底下,可是鸡不通人性,偏在下了蛋高兴而自毫地咯咯哒欢唱起来。张作仁听到鸡声,回转进屋,毫不留情地将一笼鸡子从床底下拉了出来,命令似的说:“快把它们都宰了,不然全给没收了。”那家婆子跪下来求饶说:“这黄麻鸡母才下蛋,它每天准时下一个,积攒半月就可去分销店换盐了。鸡没了,我拿什么去换盐呢,天啦!你们还想不想让人活呢?”张作仁铁石心肠,便不客气地说:“你再说疯话,我可要把你带到大队部去的!”几个五类分子也上前来说:“算了,这是上面的决策,不割掉自私的尾巴,集体的生产哪能上去,你还是想开点吧。”张作仁又凶狠地说:“别和她哆嗦了,给我把鸡子全提走。”那婆子见队长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就止住哭闹说:“我自己来解决它们吧!只是让黄麻鸡母还呆会,它才下蛋,吃点食了过去后也做个饱鬼,让人心里也好受些。”张作仁挡住她的话说:“你真是说鬼话,还白白让鸡浪费掉粮食,你知道粮食有多紧缺,城里人一个月才二十斤指标,二十斤给我们出劳力的那只有煮稀粥喝了,我们要时刻牢记国家,要摆正三者关系。不要只想着自己。”

一旁亲眼目睹这景况的冉腊娥,心头直直的跳。她记得丈夫的叮嘱,为了不影响他的工作,便赶紧跑回家去,将藏在灶门前柴草圈里的鸡鸭共12只全提了出来,狠着心,闭着眼,一只只地全部将其脑壳剁了下来。那屋前的空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抽搦的鸡鸭,鲜血溢滩,简直象遭了命案的悲壮。她一不做二不休,将倒巷间的竹鸡笼搬出来,砸了个稀巴烂。张母、张凤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这鸡笼还是10年前张凤国亲手钉制的,真有些不忍心砸。然而,为了表示她冉腊娥对丈夫革命行动的支持决心,她只好如此了。张作仁检查过后,她的行动尽管受到称赞,当她捡起僵硬的鸡鸭,禁不住的滚下了泪珠。望着那凝固的鲜鱼,才悟起慌忙而激愤中忘记了用盐水碗接着,那鲜嫩殷红的鸡鸭血可是上等的佳肴。

割尾巴的战斗在一个上午就胜利结束了,大队支部在二小队主持召开了战地会,督促还没有行动的小队要向二小队学习。冉毓敏激昂地说:“资本主义尾巴就是一个长在社会主义健康肌体上的毒瘤,它会腐烂摧残我们社会主义的肌体,它会癌变毁灭葬送我们的生命,我们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能留下资本主席的苗。这次二小队的资本主义尾巴被割得如此的迅速和干净,是有我们大队支部的坚强领导,有二小队的觉悟高,态度鲜明,措施得力,有**员的模范先锋作用,有共青团的带头作用。”张道然字字句句听在心坎里,觉得书记的讲话中虽没有点名道姓的表扬他,但不排除隐含有他张道然大义灭亲的壮举作用。再一细想,又好象二小队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功劳与已无关似的。他突然感悟到什么,觉得自己还缺少某种更高思想境界的追求,因为自己还不是模范先锋中的一份子。此时,他不知不觉地愧疚起来,到大队工作都一年多了,怎么就没有想到入党,怎么组织上也没有给自己提个醒呢?他觉得入党的愿望象高不可攀的,他还没有那份勇气向党组织提出自己的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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