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婚嫁款爷掀波涛 时过爱迁不回还(1 / 1)
十一
婚嫁款爷掀波涛时过爱迁不回还
连日来,林子安的心情就象这绵绵春雨,既不狂风聚雨,也无晴空碧云,他从去年底撤点回县后,心中总离不了住户颜医生的一家,还曾许诺过颜医生的女儿出嫁的那天,他一定前去祝贺的。就在前天,他刚打开手机就接到颜医生的电话:“老林,小女于归定在三月十八。如果您抽得了空就来玩玩。”林子安没加思索,毫不犹豫地连连说:“一定一定。”双方简短的通话几乎同时赶紧压了机。当林子安关了手机,就在考虑着如何向老婆申请送人情的事,还准备向单位上说明让小车去跑一趟的。然而,他老婆贺文秀一听说此事,就没好气的说:“你有钱你就去送,何必跟我说,我是没有钱给你的。”林子安也冲她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去年在颜医生家吵闹了他大半年,这不能人走茶凉就忘了人家。况且我又答应过人家。”贺文秀跟放鞭炮似的炸开了,大喊说:“你算一算帐,开年以来你送了多少人情!你交的几个钱早用光了。人家都想着办法用请客来抓钱。我要你把你的老妈子接来做个70岁,也好我们放出的人情回来了。不说息钱,本钱总可以收回来的吧!”林子安一听要借母亲寿辰收钱,这是想拿母亲卖钱啦,就火上了,忿然地说:“想赚钱,那都是给馆子里赚了。再说我穷死也不嫌这种钱。”贺文秀更扯开嗓子说:“你是鹅卵石掉进粪缸里又臭又硬!我看马上要给磊磊寄生活费了,怎么办!再说不是县里安排,你也不会去下乡住颜医生家,再说你住了半年多都是给了生活费用的。”也是的,林子安每月总共才发不到700块钱,儿子林磊在湖北大学读书,每月生活费就得三四百元。三百元是约定了的,做不到儿子一个电话来又得寄去一百。贺文秀在县供销社的供销学校搞后勤会计,那也还是10年前承蒙单位照顾将她从濒临破产的大县氮肥厂里调出来的。好景不长,前几年随着供销企业的不景气,培养供销人才的供销“黄埔军校”的学员无法安排就业,学校便停办了,现在靠出租门面才发160元的生活费。自然他们这个家的财政就非常吃紧,还时常会发生举债赤字来过生活。这种日不敷出的家庭状况,林子安心里很清楚,也知道过去的一点积蓄都让老婆贴补家用了。此时,他理解老婆的情绪,就缓下气来解释说:“难怪时下流传一句名言的,县干部下乡吃鸡子,乡里人上县就吃“哦(鹅)的。”贺文秀是那种说阴就阴说晴就晴的女人,见老林的气消了,也体贴他的心境,便笑着说:“你是说我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啰!”她懂这句话的意思是讽刺人的,是说乡里人上县碰上了那在乡下吃鸡子的县干部,县干部都装着半不认识的“哦”一声。她接着诋毁说:“只有你们当干部的才是那种人啦!”林子安也说:“哦,原来是老婆要我做这种吃‘哦’的人啦!我这人真笨,怎么这时才明白过来。”贺文秀知道是老林在奚落自己,就瞟了他一眼去忙自己的家务了。
在给颜医生家送人情的问题上,贺文秀不再坚持了,而是抱着不闻不问不给钱的态度。林子安只好在单位出纳手里借了200块钱,他这是第一次找单位上借钱,当他羞涩难当地开口借钱时,本来屉子里没有钱的出纳,只好二话没说的将荷包里私人的钱借给了200元。十八日这天,天空放晴,春光明媚,大地一片生绿。林子安坐在桑塔纳小车前坐,拧下窗玻璃望去,一路沐浴清甜的和风,大有衣绵还乡之慨。小车驶上了东荆河堤,那一望无垠的河滩上,仿佛又呈现出去年布满大球似的无籽西瓜的收获场景。小车驶下河堤;淹没进丛林中的村落,在颜医生宽敞的大门前停下。林子安抠开车门钻出车来,颜医生的老婆笑盈盈地第一个赶过来迎接着。合不拢嘴地说:“老林来了!”颜医生也面带笑意地赶出来,一下也围过来几个村民嘿笑着和林子安打招呼,林子安一眼就看到了门边的大红对联,屋内正堂上的大红喜字,还有春节时贴上的大红门神,众人也都红红地朝他笑。在耀眼的阳光下,他好象自己进入到了一个火红的世界。他在热情扬抑的簇拥下进屋去。他没有忘记回头喊司机:“小李,进屋来坐。”林子安在摆着糖果瓜子的方桌旁坐下,一少妇笑微微地递上茶来。颜医生站在他旁边激将说:“老林,今天不比你在这里搞工作队时县里规定不敢打牌。”林子安羞于馕中无钱,却不紧不慢地说:“今天,我还得早点赶回去。单位的车子还要出差的。”颜医生瞠目结舌地说:“这。”去年,林子安在他家住,他们间都是很少攀谈随便的,很少各把各的观点阐明给对方的。眼下被林子安无情地回绝了,颜医生也不好往下说什么。心想人家是县干部能瞧得起你们乡巴佬么。他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心头象浇过一盆凉水。林子安也没有立刻要起身走的意思,这样干坐着,倒象比过去生疏了些。一会儿,颜医生的老婆领来小女颜芳,介绍说:“怹是我给你说过的林叔叔。是特地从县里来给你祝贺的。”仿佛这满屋子的荣耀和喜气就是他林子安给带来的。颜芳一身锦缎之束,一脸的涂脂抹粉,突显着一双水盈盈的清幽眼睛。她平淡地喊了声:“林叔叔”。林子安不仅看到了她的妖艳,还闻到一股飘溢浓郁的香水粉味,好闻极了,象茉莉花香味。他用长辈人的口气说:“常听你爸爸妈妈念道你。果然让人喜欢。”颜芳似乎没有在听他说话,而是转身上楼去了。颜医生的老婆不好意思地解释地说:“他们昨晚才回的家,赶了一天的路,太拖累吃亏了。”林子安不解地问:“您女婿来了。”她咧着嘴说:“来了。正要起床呢!”她接着说:“颜村长马上来陪您的。”林子安心想,是先结婚后请客的啰,看来他们的思想观念都解放的了。林子安笑了下说:“我就坐会,您去忙去。真是又喜又忙啊!”她便不辞地离去了,颜医生也悄然离去了。他家里的人都在各自地忙碌着。里里外外那么多人忙的忙、乐的乐,各得其所。林子安和小李孤坐着,不时地不自在地张望着。林子安便找了个话题对小他介绍说:“他女儿不简单,一个人闯深圳,还找了个大老板。”小李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漂亮的女孩都有这本事。”林子安示意他小声点。便接着说:“我们坐会了就走。回去吃饭。”小李说:“听您的,不过,您既然来了,人家怎么会让你走呢!您还没有看到他的老板女婿,不遗憾?”小李说着自个地笑了,林子安见小李讥笑自己,也笑了并责斥地说:“看你这个贫嘴!”
林子安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11点,没有看到收拾桌子铺碗筷要吃午饭的迹象。心想盘算着乡下的饭是倒三餐,中午饭在下午二三点钟才吃的,难道请客也是如此。便起身摸了摸荷包里的200块钱,向正屋后面的厨房里走去。正屋和厨房中间隔着个小院落。院落里也是水泥地皮,不象去年光露着泥土,水泥地上堆放着鱼、鸭、蔬菜什么的,三四个妇人在忙着,有的在刺鱼,有的在杀鸡,有的在择菜,那系着围腰布的胖大师傅在锅边操持着,用筷子戳着一大锅煮着的五花猪肉,准备作扣肉用的。扣肉又称走油肉,肥而不腻,软润可口。林子安没有看到颜医生的婆子,便去猪屋旁的茅厕内小便,出来还没见着颜医生的婆子,连颜医也不见。那些忙碌的人也视他而不见,他只好回到正屋,想上楼去找,又觉得不方便,让小李笑话,毕竟他女儿女婿都在楼上房里。去年,他住在他家楼上,每天都要上下楼好多次的,现在生疏得成了禁区。还有那颜医生的孙子,外孙们已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去年他住在他家里,寂寞时就和那班天真孩童逗趣着。他们的爸妈都去城市里打工去了,靠颜医生俩老照料着。颜医生共有2女1子。颜芳是最小的幺女子。生了她颜医生就被实行了计划生育节扎了。要不是节扎,他也会象他的父母样有极强的生育能力,以致最后一个晚子比颜医生的大女儿还小,真是亲叔子还比侄女小呢!林子安没有象去年在他家住时乱蹿,只好回到方桌旁,望着小李说:“等我把人情送了,我们就走。”小李似乎也觉得呆在这里没意思,便说:“听您的。”
忽然,颜家大门前出现一个气势汹汹地婆子。她嘴里象炸豌豆花似的喳吧着,一会儿那些忙事的人也丢下手中的活,聚集来看究竟。那婆子见人多起来,更火趁风势燎燃起来,不干不净地骂道:“你们看,那小芳女伢子是不是个东西。她和我家冬生是在摇窝里就订了亲的。她怎么就那么不要脸的拜在一个半老头的胯下。比她的颜爹的岁数还大呢。来了这么个老女婿羞不羞哟!”忙有妇人上前来劝解说:“刘女巴女巴,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好说。”刘女巴嘴唇边沾着白唾沫,脸色煞白地,仍愤怒地说:“不说!不说我这口气难咽下。”这时,颜医生的老婆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狠狠地冲她说:“刘家婶,这伢们的事由他们自己作主。他们没有缘分又有什么办法。芳芳瞧不起冬生,那你还有什么面子上门来闹呢。”会相骂的女人比韩国电视剧里斗嘴还厉害,一下戳到人要命的痛处。刘女巴暴跳如雷地说:“我告诉你,冬生和小芳是军婚。冬生现还在部队里,谁破坏了军婚我就到政府去告了他。”一旁的人听着,一场哄笑。颜医生的婆子跟斗鸡似地指着手说:“看谁是怕人的!你有钱只管去告!”刘女巴女巴也指着她说:“你看清楚点,我是怕人的!乡亲们,你们不要看她有几个臭钱,那钱不干净,泛骚气!”林子安看着这幕闹剧哭笑不得,也不想偏向谁家。他在颜家住了半年多,在东荆村住了半年多。对刘女巴也面熟。因为刘女巴女巴时常来颜家闲坐,可从来没有听说他两家有个什么婚约的,只隐约知道他有个儿子在广西当兵,他的小女在外打工。此时想抽身走人也是不可能的了。颜医生的老婆向着众人说:“我们家的芳芳几时和他们冬生拜过堂成过亲的。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颜家一时被闹腾起来,乱哄哄一片。颜芳正在和楼上的新房里的老公阿成亲热有余,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剧烈,便推开阿成,蹬蹬地奔下楼来。众人见了她都嘎然而止直直地望着她。她翩翩地来到人中间,与人面面相觑,然后不土不洋的腔调说:“都吵,吵什么呢!”颜医生的老婆忙陪笑着说:“芳芳,我们没嚷什么。不关你的事,你回房去。”刘女巴见了妍丽的小芳,更是火冒三丈,便冲着颜芳喊:“小芳,你今天非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说清楚。冬生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啦!”颜医生的老婆说:“有什么好说,你写封信问问你的儿子就是了。你要还不走,休怪我们无理了。俗话说入门的狗上门的鸡,打死打活无话说的。”刘女巴女巴一听这不象人说的话,也激出了更难听的话,篾视地说:“你们家才是一屋狗一屋的鸡呢。这不还招来了一条野狗。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颜医生的老婆象受了莫大的侮辱,颜家在村上从来都是倍受尊敬的人家。嘴边生着白唾沫说:“你是什么东西!这十里八乡的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今天要不是芳芳大喜的日子,我老子非撕烂了你的臭嘴不成。”刘女巴女巴并不示弱地喊:“你敢!我今天就是送上门让你撕的。你不撕,我老子就撕烂你的屄,还有这个妖狐狸。”颜医生从颜村长家回来,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听见是妇人们的见识和拌嘴,再说还有人在劝解,不好出头掺和。然而,当听到刘女巴女巴骂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脏话,便站出来大声的吼道:“刘家婆,你不要太过份了。我们颜家在东荆可不是好欺的呵!”刘奶奶还逞狠地说:“我过份了,你敢把我怎么样!”颜医生瞪着眼珠露着凶光,劈头盖脸地说:“怎么样,放了你的血!”刘女巴女巴见主人给自己助威,也没人出来说句公道话便一下坐到地上瞪腿刨土地哭闹着说:“颜医生要杀人啰!”这时颜芳大声地说:“爹;妈,不关你们的事。”她又对众人说:“大家听我说,给评评理。你们都知道,我和冬生是从小爹妈作主说的。根本不是我和冬生自愿的。我为什么在初中就下学了,是因为同学们的那些闲言秽语给逼的。不然,我同样可以考上大学的。”颜医生的老婆插话说:“是我们做父母的害了她。我们不能再糊涂了。”颜芳继续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是想随了父母的心愿,即使我被逼下学,冬生学习成绩下降,高考落榜回乡,我们都没有怨过父母。可是自从冬生前年冬去了部队,我去年出去打工,我和冬生都有书信往来。我们庆幸跳出了东荆,在外面认识了很多世界。我们渐渐认识了父母主婚的误区。”刘女巴见大家都倾听着,也止住了哭闹,静下来听着。颜芳还在叙说:“我们的事情是在信中作了了断的,并且还是冬生首先提出来的。我手里还有书信作证。刘婶,您要不信我可以拿出来给您看的。”一直沉默在屋内的林子安见场面稳定下来,才出来观看,他觉得自己没有了工作队的身份,也不了解事情原委,自然无法出面主持公道。
这时,颜芳的老公阿成已振作精神下楼来,踟蹰在屋内,听出吵闹的信息,便出屋来,正欲开口说话,有人发现了他便悄声说:“新姑爷来了!”众人把目光聚向他。他阔绰有余,一身的西服领带,还象是在温暖的深圳,而不是在春寒的乡野,而显得精神抖擞,双目矍铄。他那染过的头发黑黝黝的,而这看似年轻的黑发总盖不住已近天命之年的年老斑纹的脸面。阿成祖籍广东东莞,后移居台湾,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独闯大陆,在深投资,办起了一家名叫天羽鞋业的有限公司,经过近10年的创业发展,公司成长为拥有上亿资产的,年效益在2000万元以上的独资上市企业。他占有了颜芳后,就说已经和台湾的老婆脱离了,继而在大陆和颜芳办理了婚姻手续。他一副和善的脸容,用夹杂着的粤语普通话腔说:“各位父老乡亲,我和芳小姐是真心相爱的。”乡亲们看着他俩年龄相差一辈人的还在自称“真心相爱”,听了鬼才相信,只觉得恶心作吐,个个显出羞色的神情。这句电视剧台词而在眼前的村野听来却那么刺耳,不堪入目。然而,乡亲们还是在听着他那半懂半不懂的南腔北调。“芳小姐过去的婚恋我知道,这是她爸妈的错,你这位老太太有什么需要或要帮助的话就明明讲出来的。这样吧,我身上还带了红包的。他说着同时从西服内荷包搜出印有金色图案的小红包递给坐在地下的刘女巴,慷慨地说:“起来,接红包,作个明码实价的了断啊。这样大家都不亏,不是更好啊!”刘女巴瞪硬朗地立起身来,有人也从中掺扶了她一把。刘奶奶瞪着眼说:“呸!谁稀罕你的臭钱。你以为我们穷,都穷得象小芳那么贱吗。”一直在旁观的林子安觉得此时是熄火时机,不然又会燃起大火的。便抢在颜家之前劝解说:“好吧,都乡里乡亲的,不要这么嘴巴不饶人的。”刘女巴晃了他一眼,转身踉跄地离去。林子安又招呼大家说:“都去忙吧!没事了。”人们正在散开,刘奶奶的老伴贺老头子闻讯气嘘嘘地来到,只好冲着自己的婆子发火说:“跟老子死回去,别在这里丢脸了。”会听话的人知道他是在指桑骂槐。刘奶奶还不醒悟地说:“我又不偷人养汉,又不给人当小老婆姨太太,我有什么丢脸的!”他俩这样默契地对唱着戏,似乎觉得心头的恶气吐出了大半。她跟着老头的屁股后,还在喋喋不休地说:“冬生伢怎么这么傻,怎么就这么轻饶了那小屄壳子。”颜芳接过老公伸手的手中红包,挽着他进屋上楼回房去。众人都目睹了他俩老夫少妻挽手的演艺之幕,都会意而迅速地将目光回避开去。林子安趁机凑近颜医生的老婆,递给折着的人情,含笑地说:“一点心意。”她装着推辞地喊:“颜爷,你看老林啰。”又转过脸对林子安说:“您来了就给我们争光了,又何必这么破费呢!”她说着不再推辞便接过了人情。又热情地说:“林队长,您快请坐。刚才真是让您都尴尬了。”颜医生走过来,还没来得及恢复常态,脸皮拉扯着,强笑着比哭还逡看地说:“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老林。”他接着象是解释地说:“他们昨晚才进家门,我才知道他们是这么一回事。”林子安知道颜医生是个逞强要面子的人,想得到他的理解,便说:“颜医生。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小芳她幸福,只要他俩是真诚的,比什么都重要。”颜医生还在说:“老林,你是知道的,我这人一生就活得硬气。却不知道芳芳她让我撑不起腰杆子在东荆做人的。”林子安见颜医生还是忧心如醒的,眼里都要浮起水花,又说:“别这么想。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不比我们那年月。再说深圳也不比我们乡下……”他们正聊着,村长颜默山来到,爽声说:“祝贺了,三伯。林队长,哎,稀客!”颜村长来的真是时候,一下子打破了尴尬局面。颜医生忙招呼他们打牌,林子安坚定不移地告辞离去。他只好主随客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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