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一百零三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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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兵法?”田须无反问。

楚子苓顿时沉默了,这时代难道还没有兵法?不可能啊,仗都打了多少年了,该有人总结经验,编纂成书才对。据说姜太公还写了本兵书呢,叫什么来着……冥思苦想片刻,楚子苓终于想起来了:“是《六韬》!你们不曾学过太公的兵书吗?”

田须无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太公所传,皆治国之道,便是《司马法》也是政典啊。”

这下轮到楚子苓茫然了,《司马法》是什么,她还真不清楚,但是兵法是什么,总能说上一二。组织了一下语言,楚子苓道:“兵法就是阵仗之法,能让士兵令行禁止,还有战场上用到的阴谋阳谋。若是不通兵法,别说打胜仗了,行军路上都可能被敌人偷袭……”

谁料听到这话,田须无一脸震惊:“为何要偷袭?不是该提前下了战书,约好时日,正面迎敌吗?战阵拼的是血勇士气,怎能用阴谋?!”

“……”你真是来打仗的吗?楚子苓简直无语了。这德行都快比的上赫赫有名的宋襄公了,难道真要为了“仁义”,等敌人列好队,布好阵,再面对面决斗吗?

田须无却一本正经道:“大巫可能不晓兵事,此非山野贼寇之争,两国交兵,需堂堂正正。国君亲临,卿士御射,成列而鼓,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逐奔不过百步,纵绥不过三舍,争义不争利,此为礼也!”

队伍不排成阵列,不可开战,不能重伤敌人,捕获年长之人,敌军溃散不能追出百步,敌军撤退也不能追过九十里。这真是打仗吗?

这番话简直颠覆了楚子苓的认知,她是听说过国君出战的事情,也知道如华元那样的卿士,也必须上战场,“六艺”中的“御”、“射”,更是值得称道的君子技艺。可是这一切跟她熟悉的“战争”,相差未免太远。连重伤都要避免,究竟是打仗还是开运动会?

“只将军礼,怕是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声音,田恒眉头紧皱,走上前来,对弟弟道,“你难不成真以为‘退避三舍’,是因礼吗?”

田须无自然知道“退避三舍”的典故,这是当初晋文公为了报答楚成王礼遇之恩,立下的承诺,若是有朝一日两军相见,避三舍也。后来晋楚争霸,两军相遇,晋文公重耳果真信守承诺,阵前一退再退,直退出了九十里。楚军仍旧不愿退兵,两军才在城濮开战,随后晋军大败楚军,晋文公受天子嘉奖,会盟诸侯,这才成为新一任中原霸主。

然而这不正是守礼的故事吗?田须无一脸困惑:“文公信守承诺,退避三舍,大胜楚军也不追杀,只在楚营用饭三日,还把缴获的车马献给了天子,邀诸侯会盟。正因他守信宽宏,才能成诸侯之长啊。”

所谓“霸主”,不止要强,还有“尊王攘夷”,有风度气度,功勋卓著,才能担任盟主之位,使诸国信服。当年齐桓公如此,晋文公也如此,楚庄王则太过蛮横,至多算半个霸主吧?

这话听得田恒嗤笑一声:“楚军靠的就是血勇敢战,晋文公一退再退,不过是避其锋芒。待到城濮交战,还要在车后拖曳树枝,做出溃逃之相,才引得楚军冒进,中了埋伏。若有用兵之法,这便是了。至于争义不争利,君上攻鲁,是为何‘义’?”

田须无一下就涨红了脸,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

田恒却仍不停,继续道:“不止城濮之战,当年崤之战不也如此。秦穆公欲偷袭郑国,谁料行军太慢,被个郑国牛贩探知,已二十头牛犒军,吓退了秦军。随后又在崤山遇到晋军埋伏,全军覆没。秦公仁乎?晋公义乎?不过利益之争,用兵得当。若是拘泥军礼,怕是要尸骨无存。”

这是田须无从未听过的道理,不由愣在当场,结结巴巴道:“难道,难道礼将不存?”

“百十年后,诸国必尽如匪寇,以夺国为战。”田恒目光微沉,“到时上了战场,怕是你死我活,再也没有退路。”

田须无一张小脸上犹自不信,楚子苓却已经说不出话了。这可不就是战国时代的写照吗?诸国乱战,烽火连天,一战坑四十万人的杀神也应运而出,直到始皇帝挥斥方遒,天下一统。这些生于春秋的谦谦君子,又有几个能看到百年之后的乱世?

然而那个能看透的人,面上却毫无自得,不论是对即将到来战争,还是对百年后的大乱,都无半点期待或是渴盼,反倒显露出些许厌弃。楚子苓心头不由微黯,是啊,越是清醒,越是对于那个即将到来的乱世无能为力,而夹在“礼乐崩溃”前的缝隙里,抓着“称霸”和“尊王攘夷”的尾巴,又是何等的无谓。

似乎发现了子苓面上忧色,田恒笑了笑:“不用操心这些,既然君上命吾等出兵,好生操练即可。须无,你也跟着我练兵,不求你阵上杀敌,先学会保住自家性命再说!”

这还是兄长第一次对他假以辞色呢,田须无立刻用力点头:“阿兄放心,我定用心去学!”

“子苓……”田恒扭过头,似想说些什么。

楚子苓却已经笑了:“你们只管操练,不必管我。”

练兵是用不到她的,但是田邑这么大的地方,这多人家,她总能找出些事情来做,可比呆在田府时好多了。操练这群农夫,还不知要花上多久,岂能给田恒找麻烦?

见她神情自若,田恒也笑了,不再多话,拎着弟弟向那犹自乱成一团的方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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