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维也纳也有晴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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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二十八,她只身一人到达父亲所在的城市,却未料想,南方竟是上了冻,出奇的冷。

阿衡坐火车坐了将近三天。

母亲本来想让她坐飞机去,但是考虑到阿衡之前未坐过,一个孩子,没人照料,放心不下,也就作罢。

她本来以为自己要上军舰,母亲却笑:“到底是孩子,那种地方你哪里能去。”

后来才知道,父亲本是放了年假的,只是南方军区的一位好友邀请了许久,又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便留了下来。

她下火车时,远远地未见父亲,却见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少年高高地举着个牌子,上面龙飞凤舞,两个极漂亮傲气的毛笔字:温衡。

阿衡后来每次想起时都汗颜,她从未曾想过,自己的名字能书写至如此尖锐锋利的地步。

那个少年,身姿笔挺清傲得过分,穿着军装,一身锐气威仪。

她走到他面前,犹豫着怎么自我介绍,终究是陌生人,有些尴尬。

“你好。”阿衡笑了笑。

那少年不说话,盯了她半天,像是要把她看穿了,才淡淡开口:“你就是温衡?温安国的女儿?”

阿衡点头,抬眼看那少年,却吓了一跳。

他长了满脸的痘痘,红红的一片,青春十足。

“跟我走。”他转身,留了个背影。

阿衡吭哧吭哧抱着箱子向前走,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反正总不至于是拐卖人口的,她当时是这么想的。

当然,后来反思起来,连自己也纳闷,当时怎么连别人的名字都没问,就跟着走了。

这未免……太好骗了吧。

再后来,几年之后,那人同她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总是想着把她从绳上踹下去的时候,就爱问一句话:“温衡,你知道你什么地方最惹人厌吗?”

她摇头,自然是不知。

“听话。我就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听话的女人!”

阿衡有些郁闷。听话怎么也遭人厌了……

一路上,阿衡几次想搭话,但是被绿军装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不知怎的,她想起了言希瞪人时的大眼睛,于是望着这人,合不拢的笑意。

唉,怕是要被人当成神经病了。

她心中如是作想,昏昏沉沉地靠着车窗睡着了。

所幸,这人不是骗子。

她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父亲。

“阿衡,怎么睡得这么沉?小白一路把你背回宿舍,都未见醒。”温安国笑话女儿,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阿衡窘迫,脸红半天,才想起:“嗯,小白是谁?”

从温安国身后,走出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笑容直爽,浓眉大眼,肩上的军衔熠熠生辉。

“带你回来的那个小子,我侄子。”男子笑了,身上有很重的烟草气,像是烟瘾很重。

阿衡看了看四周,想要道谢,却没了绿军装的身影。

“伯伯您是?”她也笑,从床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在爸爸身后。

温安国拍了拍女儿的肩:“请咱们混吃混喝的,你顾伯伯,军区的参谋长,我在军校时的好朋友。”

“顾伯伯好。”阿衡笑眯眯的。

阿衡在军区的日子算是过得风生水起,爸爸和顾伯伯总爱在一起喝酒。见她无聊,文工团的女孩子总爱拉着她一起疯玩,大家年纪相仿,隐约的,有了点闺密的意思。

她们小小年纪就当了兵,比学校里的女孩子成熟许多,总是像姐姐一样耐心地带着阿衡适应军队的生活模式,很贴心温暖。只是提起喜欢的男生,倒是叽叽喳喳,一团孩子气。

小白很恐怖!这是她们七嘴八舌后得出的结论。

阿衡好笑,问她们恐怖在哪里。

“长相、性格、智商、家世,无一不恐怖!”

这是她们异口同声的答案。

阿衡迷糊。对那人的印象只有初见时的一眼,他说话时冷傲的样子,其余的一片空白。

长相——“满脸糟疙瘩,恐怖吧?”

性格——“他来探亲半个月跟我们说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不恐怖吗?”

智商——“我老乡的三姑的大姨妈的女儿和他在一个大学上学,十五岁考上Z大医学系,智商传说180呀,姐妹们……”

家世——“他大伯是我们参谋长,他爸是Z大附属医院院长,如果不是那张打折的脸,姐妹们,打着灯泡都难找的金卡VIP啊……”

文工团的姑娘们形容力永远强大。

阿衡扑哧一声,笑得山水浓墨,东倒西歪。

蓦地,大家发现了什么,望着她背后猛咳,像被掐了嗓子。阿衡转身,笑颜尚未消退却看到了她们口中的绯闻男主角。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了她半天,脸上一颗颗小痘痘明艳艳的。

“你的邮件。”他递给她一封邮件,转身,离去。

阿衡愧疚,觉得自己不该在别人背后,被另一些别人扰乱心智,笑话了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别人。

多不厚道……

“小白,对不起……”她喊了一声,认认真真带了歉意的。

那人本来走时步伐高傲,一声“小白”,却像是瞬间安了风火轮,绝尘而去。阿衡有一种错觉,绿军装的袖子几乎被他甩飞。

原来真的好恐怖的呀!

阿衡每五天,会收到一封邮件,来自维也纳。

第一封,雪覆盖了的山峰,晶莹而纯洁。那个少年,一身滑雪装,微弓身躯,比着剪刀手,戴着墨镜,她却确定他容颜灿烂。信上写了这样的字句:“阿衡,我给你的雪,维也纳的。”

第二封,金色音乐大厅,音器流光,浮雕肃穆,男男女女,华彩高雅。相片中没有他,只有隐约可见的一角白色西装,点缀了相片的暗香,一笔一画,清秀认真:“阿衡,回家,我用钢琴弹给你听。”

第三封,藤蔓缠绕的葡萄架,一层层,无法望向的终端,一滴露珠清晰绽放在眼前。葡萄架下是一群年轻的身影,其中一个,在阳光中,明媚得刺痛了她的眼睛。这一封,字迹潦草而兴奋:“阿衡,我偷喝了这里的葡萄酒,是藏了六十年的州联邦佳酿。”

第四封,精致美丽的宫殿,流金璀璨,与水相连,波光潋滟。彼时,正放着新年的烟火,他指着指向十二点的那钟,对着相机,大声喊着什么。她却只能从定格的文字看到:“阿衡,新年快乐,你又长大了一岁。”

第五封,维也纳的天空,蓝得彻底,婴儿般的温暖狡黠,简单而干净。他说:“阿衡,我回家,第一眼,想看到你。”

然后,她揉着眼睛,对着父亲,几乎流泪:“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回家呀……”

时年2000年,世纪的结束,世纪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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