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茫茫彼荒(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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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见你,心里忽然就有个声音脱口呼唤:‘冥儿!’——刹那我感到喜悦和震惊……好像我自己真的就是青岚一样!”迦若苦笑起来,摇摇头,看着面前的绯衣女子,眼神复杂,“那一夜你中毒快要死了,我也感觉心灰如死、竟然宁可自己死了——天,我……我已经分不清、分不清是青岚的记忆,还是自己的记忆了!”

白衣祭司烦乱的用力按住心口,仿佛要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看个清楚:“我终于明白……当日,不是我吃了青岚得到了他的力量,而是、而是青岚他渐渐吞噬了我啊!”

阿靖怔了怔,抬头看他。额环下的眼睛里光芒复杂的变幻,时而熟稔,时而陌生。

他——究竟是谁?究竟是青岚还是迦若,还是…什么都不是?

泪水缓缓溢出眼眶,绯衣女子放下了手,指间是濡湿的泪水——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流下过泪水了?自从十三岁那年的招魂以后,离开苗疆在中原武林血战前行了十年,直至今日的地位——其中甘苦冷暖不计其数,然而,却是十年无泪。

可今日,终于感觉那重重的内心屏障都忽然击溃,所有的冷醒,所有的意志力完全粉碎了,看着青岚微笑的脸,陡然间,内心忽然软弱到仿佛回到八岁时的灵溪旁……然而,即使她如同十五年前那样,第一次对着陌生人伸出手去,可对方却忽然变成了幻影。

青岚微笑的脸只是幻象,粉碎在她指尖刚接触到他的刹那。

江湖风雨中慢慢冷漠的心,忽然感觉到了十年前那样的刺痛,更加撕心裂肺的灭顶而来。绯衣女子不自禁地弯下腰去,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别这样……别这样。”迟疑着,迦若俯下身来,眼里闪着的是遥远而熟稔的光芒,想拭去她颊边的泪痕——她的泪水滴在他手上,陡然间,手指上居然有灼烧般的痛楚。他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忽然收手,站起,退开。

青岚……青岚,你看到了么?她在哭。你的冥儿在哭。

而你又在哪里?藏在我心里的你,去了哪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感情——甚至眼前这个人她也无法全部了解。那时候她太小……她实在太小了,可能还不明白自己曾经遇到过怎样的眷顾,还不能明白你心里那样深沉的感情——青岚,对于你而言,你是不惜用血来代替她的一滴泪的吧?所以,沉睡在我记忆中的你,要借我的手擦去她的泪么?

然而,不可以……这不可以。青岚,我是迦若。

因为有了这个名字,而有了自我的鬼降。

青岚,你有你守护的东西,而我也有我自己的——如今,我已经实现了你的愿望,用你的眼睛看着她平安离开苗疆,十年后又看见她回来和你相聚……你该满足。

如今,轮到我来实现我的愿望、守住我的夙愿了吧?

“你别骂了,我知道错了。”神殿内,看见祭司走来,明河低下了头,即使是当了拜月教教主,当他真正动怒的时候,她还是依旧同童年时一般感到畏惧的,讷讷低头,有些脸红,“我、我那时候看见青岚和她的记忆了——想起那样的记忆、也一定留在你心里,就突然……突然……忍不住就想让她那个痴想彻底灭掉!”

“青岚已经死了!迦若只是迦若——是不是?”明河抬起头,颊上的飞红还没有褪,然而眼里却是明澈的,定定看着白衣祭司。

殿外的风吹进来,迦若的白衣飘扬起来,宛如乘风。他站在殿口,光从外面透入,衬得他宛如剪影,虚幻得不真实。

长久,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明河忽然间无端端的害怕起来——从来都是如此……从来都是如此!她不知道这个“人”心底的真实想法,根本不知道。

五年前、他们两个人联手反叛,杀了华莲教主。被操纵了几百年的鬼降反噬了宿主,从此天地间再也没有能控制他的东西——他获得了实体、摆脱了无形无质的状况,成了如今丰神俊朗的白衣祭司。然而……不知道为何,对她而言,可以触及到的迦若,却反而比以前更加难以捉摸了。因为,他已经不再是纯粹的“迦若”了。

“迦若?迦若?”等待他回答的分分秒秒内,明河感觉心中忽然有莫名的恐惧渐渐将自己分解,她忍不住脱口,低低追问,声音发颤。

然而,陡然间眼前一晃,不见祭司举步,已经瞬间移动到了面前。

迦若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眼神温和平静,然而却隐含着说不出的沉痛悠远。

“是的,青岚已经死了。迦若不是青岚。”看着已经由垂髫稚女长成为绝世美女的明河,白衣祭司沉默许久,忽然低声说,“迦若,是明河的迦若。二十年前,二十年后,都是明河一个人的迦若。”

“迦若!”明河意外,陡然间眼睛明亮起来,抬头看他,欢喜地脱口叫出来,脸颊绯红,美丽不可方物,“真的?你、你太好了!”

白衣祭司低头,额环下的眼睛深邃如海,看着她微微笑了起来。

明河的脸在他眼前慢慢模糊,幻化出了那个六岁孩子的模样——二十年前,在圣湖旁边,红莲如火,一朵浮云飘过来,六岁的孩子陡然对着空气发话:“迦若……是你替我挡住太阳的么?——你、你太好了!”

漂亮的孩子对着半空张开手来,笑着:“迦若,过这边来!我们来说说话,好么?”

仿佛一阵清风吹过,孩子的发丝微微拂动。然而她对着身边的空气笑了,开始自言自语——是的,那是她一个人的迦若。只有她看得见的迦若。

那个几百年来被人操纵着杀人、没有思想没有实体的鬼降。只有这个孩子是把它当作唯一的朋友看待的——因为她也寂寞。

身为月神的纯血之子,下一任的拜月教主,这个六岁的孩子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的。即使她的“母亲”,自从生下她以后就再也没有抱过她,华莲和历任教主一样,只是将生下纯血的女儿当作了术法修习的一种罢了。而作为拜月教历史上唯一集祭司和教主身份于一身的华莲,更是灭绝了所有常人的感情。

偌大的月宫里,只有他们两个是最寂寞的——然而,它已经寂寞了几百年,从来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寂寞”;而那个孩子虽然只有六岁,可也是一生下来也是一个人的,不知道“寂寞”和“不寂寞”之间的区别。

但是,当那一次它如往常那样奉令杀人回来,掠过圣湖上方时,却听到底下忽然有个稚气的声音说:“你满身都是血哦!不去湖里洗一下么?”

作为拜月教最强的鬼降,它差点惊的从半空摔落——谁?谁居然能看见它?

它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粉妆玉琢的孩子,正俯身在圣湖边上玩水,捧了一捧水,抬头对着半空里怔怔看下去的它说话:“看你都是血!你来洗洗吧!”

边说着,孩子一边从圣湖里又掬出一捧水来,对着它泼了过来。

“唰”的一声,它吓了一跳,立刻躲了开去——然而,依旧感觉到了水里的那些阴毒怨灵的力量。虽然是最强的鬼降,但对于圣湖里怨灵的力量还是极端忌讳的,它无法相信、这个孩子居然能无拘无束的在圣湖边上玩水?!

那么,她、她是——

“我叫做明河!你呢?”虽然半空中的它一直没有开口,可它内心的想法仿佛都能被这个孩子听到,那个漂亮极了的孩子扬起头来,对着它笑——果然,是拜月教主的女儿,难怪能无惧于圣湖怨灵的力量,同时能看见它的存在。

可孩子那样明媚的笑靥,让这只刚刚杀了人的鬼降忽然自惭形秽——名字?它从来没有名字。一只鬼降,需要名字么?

“啊?怎么可以没有名字呢?——名字里可有一个人的魂魄呢。”孩子虽然小,然而说起这些术法上的事情,似乎了解的已经很多。锦衣的孩子咬着手指,忽然笑了笑:“没关系!我替你取一个名字吧……迦若,好不好?我上午刚看了《迦若伽蓝》这卷书,很好听的名字~”

迦若……迦若?

“迦若,迦若!过来看,这朵莲花好不好看?替我摘过来……”

“迦若,喂喂,我叫你呢!过来看,这段经文是什么意思啊?”

“明天是天灯节,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迦若?”

她说得果然没错——名字里有一个人的魂魄。就是这个孩子一声声的唤,将这个早已死了几百年的鬼降的魂魄一丝一缕的从圣湖底下沉睡中唤起,回到它的心中。

有了这个名字,它才知道自己是什么——知道自己是什么,才知道外物是什么。

那个孩子一年年的长大,变得越来越美丽,不再是圣湖边上那个玩水的小姑娘,而成长为明丽绝世的少女——然而它依然是个不老、不死、不活的怪物——她二十多年来都是寂寞的,从来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然而,二十年的孤寂,对于它漫长的永生来说,又算什么?

它很害怕——怕眼睁睁地看着明河变老,衰弱,死去,而自己却依旧是不死的妖怪!

在她笑的时候,她发愁的时候,她蹙眉的时候,它永远只能“看着”——它没有手,没有形体,没有办法感知她。有时候,它想,如果自己有一双手,可以触摸一下那玫瑰花一样的笑靥,那么……就太好了。

“迦若……母亲大人又要你去杀人了?”渐渐长大,也知道了所谓的“鬼降”是怎么回事,明河眼睛里的忧郁却越发深,她总是看着它,叹气。

——决裂的时机却是刹那而来的。集祭司和教主身份为一体后,术法境界到达拜月教空前绝后的强大,华莲教主开始更加不满足的追求“永恒的生”。

为了修习啖魂返生术,她到后来竟然想将唯一的女儿作为血鼎,炼制丹药!

然而,这一次,华莲教主失算了……她派出去的鬼降,竟然第一次挣脱了她的控制,违背了她的指令。在她要将女儿推入炼炉的时候,明河挣扎中激烈的反抗,划破了教主脸颊边的“月魂”——纯血之子的标志一破,华莲在措手不及中,被自己的鬼降吞噬。

它吃了她的母亲,获得了无上的力量,凝聚了血肉之躯。重生的鬼降,成了拜月教的祭司。从铜镜里,它看到了自己崭新的躯体:英俊而年轻的白衣祭司。

“哎呀!迦若?”它出现在她面前,明河惊喜地叫了出来,忘了提起长袍下摆就跑了过来,被绊了一跤——没有等跌下,它已经风一般地掠过去扶住了她。

她的手抓着它的手,肌肤上传来温热柔软的感觉。鬼降忽然笑了起来,它,不,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手,可以触摸到那个圣湖边的小女孩。在她笑的时候,她发愁的时候,她蹙眉的时候,他都可以好好的守在她身边,为她守住她的教派,她的子民,让她这一生永无灾劫。

——那就是他的愿望。

“你……你今晚和萧忆情定了约?”低下头去,想掩住飞红的脸颊,明河的手指揉着孔雀金长袍的一角,忽然想起了这个事情,身子蓦的一震,脱口问。

“嗯。”迦若垂下眼睛,微微点了一下头,回头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苗疆天气多变,清晨还是明朗的天空,如今已经积聚了漫天的乌云,荫蔽了白日,昏昏沉沉。

看着灵鹫山上变幻不息的风云,祭司的语气也是沉郁凝重的,一字一字:“这次萧忆情已拔刀出鞘,却被硬生生扼住了杀戮之令——只怕听雪楼建立至今,尚未有过如此之事。他这一口气积了二十年,要善罢甘休只怕难。”

“我们手上有舒靖容,难道他真的敢攻入月宫?”拜月教主有些担忧,但是却仿佛说服自己一般,低低说了一句,“他不怕我们真的杀了她祭月?”

“最好不要逼萧忆情做出抉择——目前要他暂退、已经差不多将他逼到了最大容忍度了。”白衣祭司负手站在祭坛白玉栏杆旁,沉吟着看天,忽然,不知为何轻轻笑了一声,不等明河发问,他摇摇头,自顾自说了出来,“萧忆情心里恐怕也有几分把握、猜测我是不会杀舒靖容的——只是,即使是听雪楼主,这一次也不敢用舒靖容的命来作为赌注吧?”

眉间神色复杂变幻,仿佛思考着某种重大决定,祭司眼里神色瞬间万变:“一旦那个绯衣女子死了,月宫中必然玉石俱焚,鸡犬不留!成千上万人的血啊……那时候,必然要染红这个圣湖吧?”

被祭司语气中的寒意震慑,明河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喃喃:“天!——难道、难道三代占星女史都预言过的‘灭天之劫’,真的要应验在今日么?”

“不止预言……我通过幻力,也能预见。这几年,我透视未来,总是看到灵鹫山和整个苗疆,都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血红!……”迦若第一次说出了自己通过力量看到的未来,眼里的悲悯更重,“明河,我答应过你、要守住拜月教,所以,我哪怕粉碎星辰、转移轨道,都要化解开这一场灭天之劫。”

迦若的眼睛里,陡然升腾起了一片神鬼惊惧的亮电,祭司的手用力握在汉白玉栏杆上,抬头看着灵鹫山上翻涌不息的风云——已经快要下雨了,沉沉雨云积聚在山顶,昏黑一片,不祥而沉郁。

“最多……最多我们一不做二不休、把圣湖里的怨灵放出来!”咬着牙,拜月教主转过头,眼睛投注在月神殿上供着的那个天心月轮,眼里闪过不顾一切的冷芒,“如果萧忆情攻破了月宫,如果你有什么事,那么听雪楼的人也别想有一个活着离开苗疆!”

“明河。”听得那样杀意惊人的话,白衣祭司的手颤了一下,忽然转过头,定定看着拜月教主,眼里闪过说不出悲哀。迦若看着明河,一直看到绝美的女子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在他眼光里低下了头。

“你很美。”看着女子飞红的靥,迦若忽然微笑着,出人意料地说了一句。他的手指从白玉栏杆上松开,迟疑了一下,终于缓缓抬起,触及明河的脸。

酡红的脸宛如玫瑰花瓣,温热柔软,细腻如羊脂玉。

明河长长的睫毛陡然抖了一下,惊喜的笑意掩不住的流露出来,然而迅速垂下眼帘去,羞涩的低头,脸上却有了一个欢喜的表情。

然而,那个幸福醉人的神色尚未完全舒展,却蓦然凝定了——迦若的手在触及她的脸后,脸上温和的神色未敛,却忽然迅疾的转向、出指如风,转瞬点了她口、手、足、血、脉五处大穴!

祭司这次出手,用的却不是术法,而完全是白帝门下一路的指法。因为对拜月教主来说,所有的术法都是无效的。

那是“青岚”留在他身体里的力量——虽然主修术法的他武学上还不到一流水准,然而此刻突然间出指点穴,却是快如电光火石,瞬间将拜月教主身形完全定住。

“迦若?!”明河根本没有料到祭司会在此刻忽然出手,她下意识脱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那个瞬间,拜月教主怔怔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脸色苍白如死。如果不是迦若方才同时封住她的气脉和血脉,心中蓦然如刀绞、只怕立时要呕出一口血来。

“明河……”看见她这样的眼神,迦若眼里有深深悲悯,仿佛不知道该如何说下面的话,顿了顿,叹出一口气来:“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吗?不对,不是听雪楼会灭了拜月教,而是圣湖里怨灵这几百年不灭的力量啊!‘

“你是纯血之子,从来感觉不到这股力量的阴毒可怖,而我——几百年来操纵这种力量的我,却了解的清清楚楚……连我都不能不害怕啊!明河,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祸患。”白衣祭司站在祭坛上,看着台阶下那片湖水,眼睛里有深远的忧虑,“我最早的尸身,也是被沉在那里吧?还有萧忆情的母亲……几百年来,这里积聚了多少死灵?太可怕……足以扰乱天地啊!”

“而你、居然要任性地将它们放出来?——一旦湖水干涸,死灵逃逸,这才是所谓预言中的‘灭天之劫’!”迦若蓦然回首,定定看着明河,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决然,仿佛已经做出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眉目间反而松弛开了,神色平静:“真是罪大恶极啊……几百年了,拜月教就依靠着这样污浊邪恶的力量源泉——操纵者不知道那些沉在湖底的怨灵的痛苦……但是我知道。”

“这滋味我尝了几百年。这一切不可以再继续了,明河。”

那么……迦若,你要来结束它么?怎么可能结束它?!几百年了,对于这日益强大的阴邪力量,只能够勉强压制,时时送上祭品安抚,即使拜月教历代祭司,都没有办法消弭它!

明河想问,然而没有办法开口。

祭司笑了,显然直接从她脑海里读出了她的想法,眼神却是从容平和的。他低下头来,叹息着,将双手放到明河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放心,我会守住誓约的——拜月教会保全,几百年的怨毒我也要把它消弭掉……明河,我只是怕你任性,所以要你暂时不要管这里的一切,交给我来处理,好么?”

什么好不好……分明就是料定了我不会答应,才先下手为强!

明河恨恨瞪着他,然而虽然术法对于拜月教主来说毫无效力,可武学对于她来说却和对普通人一样有效。全身已经丝毫不能动弹,她只能用眼神透露出抗议不服,无法可想。

“今晚我去和萧忆情见面——事情当有个了断。”迦若叹息了一声,伸手挽住她的手,轻轻用力,已经将她拉起,往神殿密室走去,“明河,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有我在。你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什么事都解决了。”

白衣祭司的眼色沉静温和,拉着她,穿过重重帷幕走向内堂——拜月教中只有祭司和教主才能进入的内堂。那些绣满了曼珠沙华和凤尾罗的帷幕飘飘荡荡,宛如白云,虚幻无定。

放开我!放开我!我才不要睡……我才不要睡!迦若,你要干什么?

狠狠在心里斥问着,然而明河却没有一丝力气——因为血脉被封,她甚至没有办法停止对于祭司的“逆风”,作为他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处罚。气急之下,两颗大大的泪珠从颊上蓦然滚落,流过那一弯金粉勾出的弯月。

将明河送入密室,扶她坐下的迦若猛然一颤——那泪水落在他手上,温热而湿润。

“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他低头,对她微笑,不敢看她熊熊燃烧的愤怒的双眸,“很快,什么事都不会有了……都会解决了。”

迦若!迦若!

眼睁睁的看着密室的门在眼前缓缓阖起,她在内心撕心裂肺的叫着他的名字。然而,那个行出的白衣祭司头也不回,恍如未闻——恍如她叫的不是他的名字。

你要去干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今晚要去和萧忆情判生死决高下么?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禁锢我?你心里、你心里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打算!为什么从来不肯告诉我……从来不肯告诉我!

门一分一分的在眼前阖起,她的眼里,终归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白衣祭司从空无一人的大殿穿过,只有那些帷幕在雨前的风里飘飘转转,恍如一梦。

他的袖子被风吹起,飘飘洒洒,和经幡垂幕纠缠在一起,连无形的空气中,都仿佛有什么在尽力挽留着他离去的脚步。然而祭司的脚步丝毫不停,“嘶”一声轻响,雪白的长袖解不开缠绕的结,生生撕裂。

出的神殿,仿佛什么终于卸下,迦若在门槛外顿住脚步,回视那一扇关上的密室的门,眸中,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忽然间,身子微微一倾,等举手捂时已经来不及,殷红的血从指间溢出,溅落在白袍上。

“呵,人的身体,原来这样……这样的娇贵么?”举起手,在眼前看着,指间血迹淋漓。白衣祭司却忽然笑了起来,眼神冷淡,充满了轻蔑,“真是不好用呢。”

灵鹫山上,密云不雨。天色已经黯淡的犹如黄昏到来,雨前的风吹在脸上,湿润清新有如泪水。惊雷一次次的劈下,然而却无法照亮人内心最深处的黑暗。

“风起——雨来!”仿佛无法忍受雨前这样的气氛,白衣祭司忽然脱口召唤,站在神殿台阶的最高处,手指指向高天,作起法来。

风雨呼啸,闪电的光芒陡然照耀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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