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情若像初相识,到底终无怨恨心(1 / 2)

加入书签

    朱家大宅上下,紧急的云板声响彻内外。

数十年来,府中最年长的下人或奴婢也没有经历过敲响云板的事件,因为那代表府中出了大事、性命悠关,所有人听到云板声之后,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赶快集合,任何人胆敢慢上一步,都只有一个结果——杖毙。

没错,五大家中其它各家不敢用的刑罚,朱家都敢!

起床后,兰心和一群奴婢正在给四奶奶准备清晨洗漱的清水,忽然隐约听到云板敲响的声音,兰心震惊的赶忙冲进寝室,隔着帘子喊道:“四奶奶!四奶奶!快起了!云板响了!云板响了!……”

“吵什么吵?是谁死了?这么大惊小叫地……”春梅一身懒腰,粉红的肚兜顷刻就露了出来,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忽然笑道:“要是早上起床听到那个蠢女人死了,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老娘一定第一个打扮整齐去给她观礼……咯咯……”

“不是的,四奶奶。”兰心急道,“是云板响了!云板响了!”

“云板?”春梅诧异地问道:“哪个云板?”

“四奶奶,是朱家唯一的那块云板!只有族长才能下令敲响的云板!”

春梅吃了一惊,朱家宗法严苛,巴城朱府,一向以三房老太爷朱武铭为尊,然而朱家的云板,无论是在巴城还是朱家村寨,都只有朱家真正的族长、长房老太爷朱武瞻才有这个资格下令敲响。

能够让朱老太爷亲自连夜赶来巴城,只怕是有大事发生。

“快!快!快!快给我更衣!”

主子奴婢忙成一团,待收拾好着装,顾不上描眉化妆,春梅一步当先,领着一群莺莺燕燕快步就走。

还没到花园,只听到前方似是有孩子在哭,春梅等人转过小门,就看见地面上趴着一个孩子,口鼻、衣服上满是鲜血,正在不停地哭泣。

春梅自己一直无子嗣,是她的一块心病,连带着不喜所有孩童,厌烦地道:“真丧气,这是哪一房的使唤小子?把他打发走,别来烦我。”

兰心看着面熟,当先上前一把扶起孩子,仔细一瞧,只见朱君翊鼻腔依然抽搐不停,豆大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眼睛哭得红肿,显得水汪汪的惹人怜惜。奇道:“呦!这不是柳家小哥吗?撞到哪里了?怎么到处都是血?你哭什么?”

朱君翊抬头抽泣道:“我找不到姐姐、高升了。”兰心一下子会错了意,她以为朱君翊口中的“姐姐”说的就是自己,脸上微红,啐了一口道:“姐姐不是一直在这里么!”

春梅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朱君翊。朱君翊畏惧地看着她,抓住兰心的手躲到了身后。

朱君翊在六房小少爷那里得宠的消息春梅是知道的,春风院一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透,她千方百计往春分院安插眼线,从来都没有坚持超过半天的。当初新奴分派,她原想自己讨厌孩子,干脆丢过去眼不见为净,却不成想这孩子不但在春风院立住了脚跟,反而成了小少爷身边的红人,着实出乎她的预料,现在既然知道了他在小少爷身边的分量,不好好用一用岂不是可惜?

想到这里,春梅眼珠一转,一摆手,吊着眉故作大方地道:“算啦!权当在路边发发善心,把他带着吧!不然误了时辰,早晚杖毙。”

“是!”兰心只好带着朱君翊跟在所有人后面。朱君翊紧紧拉着她的右手,半躲在身后,兰心对他满脸满身的鲜血本有些嫌弃,可是四奶奶说要带着,眼下反而不好松手了。

朱府前院有个占地极大的广场,春梅一行人陆陆续续赶到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所有人都惶恐不安地盯着广场的正中心,春梅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差点惊破了胆子。

只见广场正中心处搭起一个门字架,门子架下方吊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人形——她全身赤裸,浑身上下被鞭打、剜割,满是碎肉,没有一块好皮,鲜血淋漓,在地上形成一大片血湖,显然经受了惨无人道的刑罚,即便春梅也是个手硬心恨之人,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场中唯一一张太师椅上安坐着一位老人,巴城朱家三房各子弟家眷除了没瞧见三房老太爷之外全部分列两旁,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那老人穿着雪白的纺绸长衫,白发长须,自有一种威严,骇地春梅不敢去看。她知道,朱家的规矩,族长落座,只有其长辈方有资格赐座,显然,现场谁也没有资格。

春梅快走几步在自己丈夫左侧站好,三房大爷朱大衍双眼微红,满脸疲色,只用眼神余光一瞥,便再不说话。朱大衍的右侧是大奶奶,她早已穿戴整齐,疲惫却冷静地站在那里,看到春梅,横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春梅不甘示弱地回给大奶奶一个冷笑,心中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负责掌管朱府内宅诸事,很清楚自己手上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三房大爷,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却浑然不知,这似乎是即将失宠的信号,春梅心寒了,也更加惊慌,她反复思量着怎么挽回这一切。

朱府上下近百人几乎全都到齐了,下人奴婢分别按照司职站立,尚未分派差事的新奴单独集中站在一起。六房小少爷人不在,但春风院的人全在这里。刘丙看到朱君翊牵着兰心的右手站在四奶奶那一房中,忙对他打眼色,可是朱君翊像是完全不认识一般,反而更小心的躲在兰心身后,刘丙无法,只得随他自处。

高管事径自跑到朱武瞻座椅前,躬身在老头子耳边说了几句,老头子勃然大怒,一拍扶手,低吼道:“混账东西,都绑起来,丢去柴房,没有老夫同意,谁都不许放人!”高管事不敢多言,且去处置。春梅离着稍远,仅听见一句“小少爷”,暗自嘲笑那根刺头儿总算碰到了一块铁板。

此时,三房二爷朱大昰被刺身亡一事慢慢在人群中传开,所有人都被吓得不轻,再看眼前的阵仗,仿佛是大限来临,一时人心惶惶。

朱武瞻疲累地闭上眼,对朱大衍摆摆手。

朱大衍施礼上前,走到门子架跟前沉声问道:“妮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把你的同谋供出来,我可以让你少受些痛苦。”

核心子弟被杀,杀人的又是府中奴婢,这么大的事谁也不敢隐瞒,于是惊动了大爷,也惊动了三房老太爷。三房老太爷朱武铭乍闻丧子,痛不欲生,怒不可遏,连夜派人去朱家堡寨报信,随即就病倒了。等朱武瞻赶到巴城,妮娜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难以辨别。

朱大衍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刑具,妮娜只是逆来顺受,一句话不说。大奶奶建议召集所有府中下人奴婢,当堂对质,如果有同伙,就连根拔起,没有同伙就杀鸡儆猴,杀一儆百。

朱武瞻老爷子同意了,这才有了广场上的这一幕。

下人奴婢们惶恐不安,生怕妮娜乱指一通给自己引来祸事。

“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呸!”一个机灵的下人狠狠地啐了一口。

“就是!心肠凭地歹毒,竟然伤害主子……“又有人骂道。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胆子大的纷纷粗言秽语,破口大骂,胆子小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满脸唾弃鄙夷。一时间人群汹涌,声盖屋瓦,仿佛不如此,就不能彰显他们的无辜和忠诚。

“恩……?”妮娜突然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人群刹那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担心她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来。

妮娜已经奄奄一息,但是仍费力地大声喊道:“我的族人被杀,被卖进朱家,被下人欺负,被他……侮辱……朱家对我……没有恩!只有恨!”

府中的下人奴婢们一句话都不说,所有人都被妮娜宣言似的控诉吓到了,整个广场落针可闻,安静地可怕。

朱大衍皱起眉头,不屑一顾地道:“小小新奴,死到临头还敢猖狂,也不瞧瞧这是哪里?”只一挥手,旁边两个壮汉提着早已备好的水桶上前,将盐水从上到下泼在妮娜的身体上,妮娜痛苦地抽搐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朱大衍冷喝道:“我再说一遍,把你的同谋供出来,少受皮肉之苦。”

妮娜披头散发,她的右眼已经因毒打而失去视力,左眼上侧肿大,视力也受到了影响,她暗自祈祷朱君翊高升等人已经逃离朱家,可是内心却依然希望临死前可以最后看他们一眼。她抱着一丝希望半睁着左眼,顺着人群一个一个的看下去。

人群起了一阵骚动,妮娜的目光如同洪水猛兽,扫过之处人群纷纷躲避,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妮娜没有看到那几个人,朱君翊瘦小的身躯躲在兰心身后,她没有发现,然而在她看来,没有看到就是希望,就是安全。于是,她笑了,笑得异乎寻常地开心,对着朱大衍最后说了一句:“杀死你家二爷的是我妮娜,他该死!”说完头渐渐垂下,失去意识,一动不动了。

弱小的朱君翊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一阵难受,他紧紧握住兰心的手,却发现兰心手中满是汗渍,他害怕地小声问兰心:“姐姐在干嘛?她是要死了吗?”

“别说话!”兰心紧张地低声骂道。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