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公然约会(2 / 2)
首先是口音,这里的居民说起人话来大多带有很奇怪的发音和声调,就像是其他语系母语者强行学说华国方言一样;不同种类的妖口音还不一样,而鬼、器物生灵、或是鹦鹉鹩哥一类化形的妖,口音问题就轻很多,估计还是和发声器官构造的不同有关。
其次就是语法问题了。这里说话的语序很混乱,经常是先说出一个名词,然后以补语的形式附加形容词,无法构成连贯的句子——这个问题大概只是受教育程度低、词汇量少的缘故,也有不怎么和人进行语言接触的缘故。就算是人类,在长期缺乏正常语言交流的情况下,语言功能也会退化,只要进行相应的训练就可以了,这可比生理上的口音问题好解决。
逐渐摸到门路的梅老师有一点点兴奋起来,也顾不上城中村略有些诡谲的气氛了。走了半晌,白先生提议到村中的茶肆坐一会儿,听听茶肆里的人是怎么聊天说话的。梅除夕欣然同意,拉着白蕲的手跟他走进了一间小院子。
那小院子里是个茶肆,露天搭着凉棚摆着桌椅,茶客不少,却都是怪头怪脸的模样;只有茶博士和柜上账房的模样还算似人。柜上挂着水牌,字虽说是方方正正的汉字,每一个梅除夕都认得;可等那些字组合成了词,他倒是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东西了。
白先生拉着梅除夕寻了个角落坐下,看着水牌,点了两碗甜汤,几样点心。
“不必担心,制作这些食物所用的材料,虽然不是现世所产的蔬果,但也并非是来自冥世的东西,可以放心食用。”白先生把一块酥点夹到梅除夕面前的碟子,随后不太放心地补充道,“假如有人带你到蒿里去,你可千万别吃哪里的任何东西,吃了就回不来了,知道吗?”
“我记住了。”梅除夕认真记下白先生的嘱托,然后尝了一口那酥点。这点心并不精巧,就是麻将似的一个方块儿,外皮的口感和馅料的味道都很近似于凤梨酥,然而里面的果丁比凤梨更香纤维更细,嚼起来更爽脆。
梅除夕总算明白,水牌上那个“酥牌九”是个什么东西了。
甜汤和其他点心的味道也很好。
享用过一顿可口的下午茶,二人出了茶肆的门,白主任正提议可以买一些现世见不到的小饰品再回去,逢年过节当伴手礼很不错,一个衣衫朴素、左手是一截骨骼的年轻妇人就踉踉跄跄撞进了梅除夕的怀里。
那妇人扯着乌鸦似的嗓子娇笑着:“贵人,买些花吧,你看这花多新鲜啊!”
他扶稳了那卖花的妇人,低头看向提篮看去时,里面哪里是什么鲜花?分明全是花圈上的那种纸花!正诧异间,一股子黑气突然从那妇人的提篮中窜出来,直撞上梅除夕的脑门。梅除夕只来得及看见白主任一张符纸定住那妇人,便失去了意识。
他……这是在哪儿?
梅除夕四下张望,发现自己竟然浮在半空,身体也是透明的,却动弹不得。他正飘在一处青瓦白墙的庭院中,一位的少女站在堂前的台阶上,她相貌平平,身形却挺拔如竹,身上穿一领绣满星斗的素罗皂缘袍,腰里扎着镶有皂色细缘的素罗大带,戴着帽檐高高的白纱方巾,手里捧着一柄青铜铸成的璋。
青铜璋上似乎浇铸了什么铭文,是他所未知的一种文字;但他心底隐隐约约有个念头,那八个字,写的是“晦月生华,遍照泉下”。
那少女仿佛看不见他似的,只是仰起下颔,神色肃穆而悲悯地唱颂道:“蒿里谁家地?鬼伯一何相促急?长幡惶惶召人命,风卷岁华如露晞。露晞明朝更复落,旦生暮死合复离。蒿里谁家地?聚敛亡魂无贤愚。残碣落落昭人心,云迭兴衰如潮汐。潮汐何曾得踟蹰,亘古春秋自有期。”
堂下站了很多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乌泱泱不知道多少数目,密密麻麻挨挤在一处,也都是一身白色的衣裳,只是没有绣花没有皂缘也没有大带,看起来就像是一窝面袋子成了精似的。
这些人在少女的领唱下轻轻和声,音质缥缈宛如午夜穿街而过的寒风,再加上歌词实在太写实、调子也实在太悲伤,无端地令人毛骨悚然起来:“……亘古春秋自有期……百川东流几时回?蒸云化雨赴清池。问君亡去几时归?凭胎附魂返人世。前尘尽付东流里,赤子皆断旧年忆……”
一首葬歌唱罢,那少女似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一般,目光陡然犀利地向他望了过来,古拙的青铜璋在她手中暴涨到七尺七寸七分长,少女抱着青铜一跃而起,袍袖翻飞间,尖端直指他所在的方向。
梅除夕动弹不得,心里发苦,只能吞了吞口水准备硬抗,只是这玩意儿目测真的很锋利啊,估计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捅个对穿……
他这么一紧张,关注点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明明是那么有法器气质的青铜璋,明明是娇小可爱的女孩子,拿着精致的法器念咒语岂不是更有格调,为什么一定要变大了当凶器来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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