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断臂(1 / 2)
前头杨柱驾着马儿一个跃身穿过滚滚而下的落石,许晗这边被碎石击中的马儿似乎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
许晗在颠簸的马背上用力拉着缠绕在手腕的缰绳,带着惊马疾风一般穿过乱石,越过土堆。
此时,她已经听不到周围的风声,疯狂的马儿似乎想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颠的移了位,冷风吸入肺中,胸口隐隐有阵阵刺痛。
许晗紧咬牙关,好不容易快要控制住疯狂的马儿,她脑中一个疑问急闪而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乱石是赛马的一部分,还是意外?
如果是意外,那也太凑巧了些,如果是赛马的一部分,军中不一定都是好手,过这片乱石滩时,也不知会死多少人。
她抿了抿唇。
前头,一处草垛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一个衣衫破烂的身影,正瞪着狂奔而来的马儿,发出惊恐的尖叫。
如果这个时候不拉住缰绳,或者调转码头,那个乞丐模样的人恐怕会被惊马踩踏的不成人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用尽全身力气,拉住缰绳,身子极力倾向一边,惊马几乎是贴着那个吓傻的人儿身边疾驰而过,带着她疾行在狭长的山道,跨过鸿沟,朝前头狂奔而去。
马蹄声狂躁而又剧烈,身后似乎有嘈杂的呼喊,两边的景致杂乱无章地变换着。
许晗紧紧抓住缰绳,努力维持着不从马上摔下去,一切都变得模糊,碎裂,晃动,有无数个熟悉的面孔从脑中闪过,有无数交错的心情啃咬着此刻跌宕的心。
她闭着眼,风呼啸而过,似乎想要将她不屈的身子吹向天边,她忽然想起那年背着父兄的灵位回到京中,看到的是满门缟素。
母亲留了书信给她,让她一定要活着,活着为霍家满门翻案。
母亲的信中还说,霍家军全军覆没,如果放在三皇子头上,那就太大了,然而若放在父亲霍铮身上,那就是逝者已逝,再加上霍家满门女眷随着亡夫而去,就算陛下发火,人都没了,还能怎么罚?
难道还真的要这满门忠烈都被抄斩才行?
所以,最后她和宓儿才能活下来,皇帝甚至还拼命的护着她。
只是如果霍家军全军覆没,真的如军报上说的,是父亲的错误决策,作为皇帝,怎么可能不震怒?不发火?
皇帝自然要护着自己的孩子,所以当时母亲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主动将父亲的罪名给认了下来,独独留下她和宓儿两个。
从前,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每一次绝望的时刻,曾经埋怨过母亲,为何不让她跟着去,而让她在这吃人的红尘历练。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母亲作为女眷,和祖母他们和在京城的百姓,朝臣,乃至陛下都是一样,是根本不知道战场情况的。
母亲将罪名认下,其实并不代表任何事。
只要将来她找到证据,一句轻飘飘的‘女眷没有亲历战场’就能轻易的翻供。
可她不同,她是战场上,也是霍家军唯一活下来的霍家人,虽为女子,可她的每一句话,同样有着足够的分量。
而皇帝那里,有了台阶可下,既保住了三皇子,又同样堵住了朝臣的嘴,乃至霍家,满门惨烈,让人再无可指摘。
癫狂的马儿带着她疾驰,她仿佛站在虚无的浮云里,寻不到踏实依靠的地方,当年那满门缟素,白似血,那黑漆漆的灵牌,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如皑皑山峦。
将她飘渺涣散的心震的发颤。
她夹紧马腹,已经被缰绳勒出血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等到马儿终于累了,倦了,速度慢慢缓下来,前头,就是赛道的尽头,空无一人。
她驾着马,停下后,调转马头,那头,没一会杨柱过来了,同行的还有一道熟悉的,清冷的身影。
许晗定睛一看,竟然是许昭。
“三弟,你没事吧。”许昭的声音颤抖着,不再清冷,如果不是眼前的情况不容许,他就要一把将许晗给抱在自己温热的怀里。
刚才山道上的那场惊险让许昭想起来就有些不寒而栗。
许昭虽说不用掌军,但他同样是许家军的一份子,是以今日他在军营里,虽没参赛,但多多的观摩,对自身总是有好处的。
擂台赛那边结束后,他本想趁着天色尚早,回城去,经过茶水房的时候,里头飘出几个士兵说话的声音。
“……二牛那小子可真够走运的,因为杨家那些事情,连军师都怜惜几分,没想到如今更是得了高人的指点,刚刚问他,那小子嘴跟个蚌壳似的,什么都不说……”
“哎……”另外一个士兵叹气,“二牛走运倒没什么,倒是杨柱,作死的还要和那人比骑马,听说他们去了马道那边,前几天下了雨,山边的乱石万一滚下来怎么办?”
许昭一怔,停下了脚步。
“哎,你看军师的态度那样好,听说是新任的小王爷,将来军中主帅……要是出什么意外,杨柱会不会被骂死……”
“可怜咯,他参加大比的资格听说没了,再要出这事……”
有人轻嗤一声,“那也是他活该,杨家就没什么好人,看他平时那拽的要上天的样子……哼……”
说话的人有些幸灾乐祸的。
几个人又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些,出了茶水房,冷不防就看到许昭站在路边,全都吓了一大跳,停住脚步,相互看了一眼。
有人咳嗽一声,几个人齐齐叫了声,“许参赞。”准备抬脚就跑。
“站住……”许昭低喝了一声。
几人连忙停住,看到许昭朝他们走了过来,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看他。
军中严明,不可以私下议论别人,刚刚他们议论了不只一点……
“刚才你们说的什么小王爷,长得什么样?”许昭心里虽然紧张,但面上却是和颜悦色。
其中一个士兵脸立刻涨的通红,“许参赞,刚刚私底下说别人是我们不对,那个人,是营房门口的守卫说的,说是看了小王爷的令牌……”
接着又吭吭哧哧的将许晗的长相描绘了一番。
许晗听了,站在那里出神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挥挥手让几个士兵下去。
那几个士兵如蒙大赦,溜的比兔子还快,果然不能背后说别人,一说,就被上头听到了。
许昭则是去了马厩,骑着马儿就朝营外奔去。
经过乱石滩的时候,乱石已经没有滚落,大石滚到了山崖下面,路上留着一些细细碎碎的碎石,一路走过去,才发现并未有什么血迹之类的,看来,许晗没碰上。
他心头一松,继续朝前,没过多久,就看到了杨柱,杨柱仿佛受伤了,骑行的很忙。
“小王爷呢?”许昭焦急的问道。
杨柱一脸的受惊,见到许昭,顿时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小王爷,什么小王爷?”
许昭真想一把将他揪过来扔在地上,要不是他,晗晗怎么会比试。
至于晗晗为什么比试,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就是想在军中立威。
要是今日晗晗出事,牵涉到其中的人一个都不要活了。
见杨柱问不出个屁来,许昭扬起马鞭,朝前而去。
看到许晗的那一刻,他跳到嗓子眼的心猛然一松,仿佛失重一般,让他双目刺痛,明明天阴沉沉的,雨就快要落下。
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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