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碟香瓜,万千愧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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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笼罩下的“玉芳坞”,倚窗而立的红叶被浓郁的夜色夺去了浮艳明媚,隔着窗纱,是一片竣竣的黑影,不时随着北风瑟瑟晃动,枝叶凌乱,高床软枕锦衾里,旖景辗转反侧,因着心里时不时绦荡着的愧意,与“择席”的陋习,她这一晚,十分无奈痛苦地失眠了。

思绪千回百转,凌乱得更胜窗纱上柯叶的黯影。

一忽儿,想到这一世自从与虞沨重逢,尚不及“偿还”一二,反而又欠了“新债”,中秋宫宴上的事儿多得他转寰不说,兰花簪更是全靠他的交涉,而她能给的,也就只有一个轻飘飘的谢字,想来委实惭愧。一忽儿,又想起月末的灵山赏景,开始忧愁该怎么保全董音,拆穿甄茉。一忽儿,脑子里又晃荡开三皇子的“警告”之辞,牵挂起黄氏五娘的安危。

因她插手其中,改变“命定”,虽说为了旖辰必须如此,可连带着也让黄氏五娘姻缘生变,一想到黄氏五娘也许会因此遭遇不幸,旖景终究难以心安。

这么焦灼着,竟整夜不曾合眼。

偏偏当清冷的天光隐约点亮窗纱,困意却如同潮水般袭来。

辰初,春暮与夏柯入内,见值夜的秋月、秋霜尚在熟睡,朱纱帐里也没有半分声息,不由有些为难——昨儿个夜里五娘安歇之前,还嘱咐了让今日早些唤她醒来,好与太后问安,可眼见这情形,应当是五娘又犯了“择席”的毛病,一晚上折腾得秋霜姐妹也不曾睡好,若是在自家府里尚且无妨,可终究是在行宫,若不唤醒旖景,只怕在太后跟前儿失了礼数,可若要打扰主子的清梦,两个丫鬟委实有些不忍。

终究还是先退了出来,与如姑姑商量。

“无妨,娘娘一贯疼爱五娘,又知道她‘择席’,不会介意。”如姑姑道。

春暮与夏柯方才如释重负。

旖景这一场“好梦”,竟然畅酣淋漓地到了午后。

居然还是被饿醒的。

当问得已经是未正,旖景惊得从帐子里一跃而出,连忙穿戴齐整,梳洗妥当,叠声抱怨着春暮怎么任由她睡到了日上三竿,秋月捂着嘴笑:“还日上三竿呢,眼看着过会子就要日薄西山了。”

“这下好了,太后娘娘定会笑我隋懒。”铜镜里,旖景苦着一张小脸,沮丧地撇着嘴角。

草草用完了膳,打听着太后娘娘正在午歇,旖景情知不便去打扰,只关切地询问起太后的“病情”,如姑姑细说道:“昨晚经过江姑娘的一番按摩,已经缓解了,今日服了两回药汤,再无目眩之状,奴婢午时去寿仁殿,见娘娘胃口与精神尚还不错,五娘就安心吧。”又呈上一个莲花玉瓷碟子,里头是切成了弯月形状的香瓜片,上头淋了淡黄色蜂蜜。

“昨日瞧见五娘胃口不佳,却易渴多饮,想是因秋季易躁生火,太后娘娘听说了,便让奴婢准备了今秋进贡的香瓜,五娘尝尝。”

旖景正觉膳后有些腻味,见了这玉碟碧瓜,还未品尝,舌尖便弥漫着股清香幽甜,食指大动,谢了如姑姑,将一碟子吃了个干干净净,意犹未尽地问道:“姑姑,可还有多余的?”

如姑姑立即又让宫人呈上一碟,旖景却没有再用,而是让春暮寻来一个雕漆小食盒,又准备上几根翠玉剔纤,说是这等新鲜美味的瓜果,要借花献佛给楚王世子一品。

如姑姑闻言,微微挑眉,唇角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旖景却不在意,落落大方地走在打头,领着四个丫鬟,一行直往“余照苑”行去。

汤泉宫虽只是一处供皇室贵胄“休闲”的行宫,却也有前朝后宫之分,因是依山而建,后宫便位于高处,而“余照苑”却是位于前朝与后宫之间的西侧,为亲王、皇子随驾时暂居殿堂,相较前朝,与后宫更为接近一些,尤其是旖景居住的“玉芳坞”,距离“余照苑”缓缓步行也只需一刻以内。

一路之上,黄栌夹道,茂密的乌枝红叶遮挡了苍白的云层,漫步其间,便有一种霞色蕴绕的错觉,却兼寒意阑珊,西风翦缓,为这滟丽景致凭添几分清冷,虽是千树灿烂,秋的气息依然扑面而来,并非肃杀,却让人生出几分“西风吹老丹枫树”的感慨。

旖景突然忆起,当初关睢苑的后\/庭,也植有一片红叶。

似乎,他总是偏爱在寒凉里灿烂的植物,不知对红叶的情结,似乎也与梅花别无二致?

这时的“余照苑”,前庭寂静,虽有铁甲宫卫倚墙而立,红衣宫女穿行其间,却连落叶跌坠石路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因为有如姑姑随行,旖景并未受到任何阻拦,有宫人迎上,禀报楚王世子此时正在殿堂后苑,如姑姑对这里的情形相当熟悉,不需宫人引路,扶着旖景一径往里,才穿过了一道拱月门,却听见风声里传来隐约的弦弹之音。

旖景驻足细听,却辩析得琴音并不流畅,未免有些疑惑,她记得,虞沨的琴艺是相当出神入化的。

不远之处,一道青石屏前,灰渡正抱臂斜倚,神情里有些不耐,当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步伐声,下意识地转头,咪起眼睛看清来者何人,眉心顿时舒展,大步迎了上前,冲旖景一个铿锵地恭身礼。

“不知沨哥哥这会子可得闲?”旖景笑问。

灰渡重重点了点头,因着意将语气放得柔和,听上去相比往常反而添了几分怪异:“五娘子请往里,世子正在茶庐小坐。”

当转过那道石屏,便见萧萧红叶下,一间半敞的木庐,之所以称“半敞”,是因为它四面皆是矮窗,向外而开,庐内情景清晰可见。

穿着青花比甲碧色短袄的罗纹带笑侍立窗畔,眸光微垂,全神贯注于窗下抚琴的女子。

旖景隔得远,尚看不清那女子的眉目,只辩出似乎是个生面孔。

虞沨坐得离琴案稍远,半张侧面上,带着清淡的笑意,似乎感觉到了旖景的注视,往这边窗外抬眸,当即起身,迎上前来。

女子的琴音便是一滞,也起身看向窗外。

少年一袭玉白银丝暗刻兰草的氅衣里,露出一抹天青色泽,迎着苍白的阳光,笑意温雅,在阶下环手一礼。

旖景只注意到他面色虽说苍白,眉宇间却已舒展,瞧上去并无昨日痛楚的神色,轻轻吁了口气,不自觉间,笑意妍妍。

两双清澈的目光,隔空一会,相似的幽深与明亮。

旖景直到被虞沨“请”入茶庐,方才看清刚才抚琴的女子——

梳着简简单单的垂鬟分肖髻,只佩着青玉簪子,下颔尖尖、细眉纤目,神情似乎有些不愉,目光更是肆无忌惮,眉目间仿若清冷的月色蕴绕,薄唇紧抿,也正打量着自己。

旖景便猜到了少女的身份。

果然虞沨引荐道:“五妹妹,这位是江先生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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