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惠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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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密的枝叶遮天蔽日地覆盖着整片山林,阳光极力透过层层阻挡,也只有几缕光束最终能投射到地面上。

一条小溪沿着蜿蜒的水沟欢快地跳跃着,几步之外的地方,一堆小小的篝火正烧得兴旺,火堆上架着一只正烤得滋滋冒油的山猪幼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徐晋切下一小块肉丢到嘴里,心满意足地咀嚼着。这一路南下,因为担心有追兵缉捕自己,所以尽量选择穿山越岭,不走城镇大路。

不过山林里面也有好处,凭借自己一身打猎的本领,倒从没有为吃食发过愁。

黑雷本来悠闲地在一旁啃食着鲜嫩的苔癣,突然扇动着耳朵,警觉地抬起头盯着小溪对面。黑雷的反应唤起了徐晋的警惕,他轻轻将身边的弓抓在手里,蹲在地上,箭已经搭上了弦,全神贯注的准备应对任何情况。

“别……别紧张,”一个声音从小溪对岸的灌木丛中传来,同时一颗光滑铮亮的脑袋也慢慢露了出来,“小僧是托钵的行脚僧,施主千万莫放箭啊!”

一个年轻和尚缓缓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年级应该和徐晋差不多,体型精瘦,一对浓黑的八字眉在光秃秃的脸孔上犹为显眼,笑眯眯的双眼透着出家人特有的和善气息。

和尚穿着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素黑淄衣,肩膀和衣袖等好些地方都打着不同颜色的补丁;束着腰,手臂和小腿上缠着脏兮兮的绑带,脚上套着一双旧草鞋,一串油亮的佛珠挂在纤细的脖子上,还背着一副老旧的箱笼。

和尚双手合十朝徐晋行礼,但斜靠在他胸前的一根黑铁棍却引起了徐晋的注意。铁棍有一人多长,两端包裹着排列整齐地铁齿,这显然不是行脚僧使用的普通杵路棍,而是一件精心打造的兵器。

“和尚为何会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之中?”徐晋并没有放松警惕,“还带着这样的兵器。”

“而今这大魏的世道可算不上太平,小僧游于方内,不得已带着兵器,也是为了防身啊。”

“你是习武的和尚?”

“自幼跟着师傅学了些棍棒功夫,若遇上流寇强盗之类的,倒也足以自保。”

“你跑到这山里干什么?我可没发现这里有寺庙的样子。”

“小僧原是来这山中寻些东西,没料到竟然迷路了。转了两天了,只吃了几颗野果充饥,正在求佛祖为弟子指引方向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我便循着这味道一路过来了。”和尚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我看施主你烤得正香,能否施舍一口给小僧啊?”

“你这鼻子倒是挺灵的啊。”徐晋嘟囔着,慢慢放松手中的弓弦,“应该够咱俩吃的,过来吧。”

和尚一个跨步就窜过了小溪,兴高采烈地坐到篝火前。

徐晋扯下一只后腿递给和尚,和尚双手接过来,道了声谢,迫不及待地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不一会工夫,这只小山猪便装进了两人的腹中。和尚双手撑在身后,挺直了身体,打出一个响亮的嗝。徐晋又把水袋递过去,和尚接过来咚咚咚地猛灌了几口,“啊……”畅快地呼出一口大气。

把水袋递还给徐晋后,和尚一边用衣袖擦着嘴,一边说道,“啊!感谢佛祖,弟子又活过来了。”

“感谢佛祖?你应该感谢的是我吧!”徐晋打趣道。

和尚跪直身子,整了整衣襟,双手合十向,郑重其事的朝徐晋深深一拜,“南无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必然是佛祖的安排,让小僧在危难关头有幸能遇到施主。施主有善心,将来必登极乐……”

“哈哈,行了行了,别多礼了,”徐晋乐呵呵地说道,“都是在外游历的人,能同食一餐饭,就是缘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徐晋起身灭掉篝火,又在溪边把水袋灌满,然后问和尚,“对了,你在这山中到底找什么东西啊?”

“小僧是来寻躲在这里的山贼。”

“山贼?”徐晋显然有些吃惊,“你一个出家人,找山贼干什么?”

“前些日子小僧感染了风邪,在路过这山林外的一座村庄时,体力不支,就病倒在了路边,幸亏得到村民们的救助,让我留在村里养病。但就在我卧床的时候,十几个贼人袭击了村庄,抢走了村里不少的粮食,还掠走了一户人家的姑娘,听说那姑娘本来即将出嫁了。小僧当时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贼人作恶。现在病已经好了,也恢复了气力,所以想进山找这帮山贼,如果那姑娘还活着,至少想要救她回家。”

“你一个人就敢去找山贼?”徐晋感到哭笑不得,“真不知你是勇敢还是愚蠢。”

“应该是愚蠢吧。当时问了村长,得知贼人就躲在这座山里,头脑一热,就进山了。”和尚脸上挂满尴尬的笑容。

“找到他们又怎么样?且不说那姑娘是否还活着,你有把握一定能救她出来?别把自己这条命给搭上了。”

“若不是那些村民,小僧也许早病死在路边了。眼睁睁看着这些好人受难,让我于心何安啊。”和尚望着手中的黑铁棍,“等找到那些恶人,即使豁出性命,也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看着和尚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徐晋叹了口气,“这座山林很大,你这样找不是办法。不过我应该知道这帮山贼在哪里。”

和尚瞪大眼睛,“你如何会知道?”

“从这里往北有一条很隐蔽的山谷,我昨日追着猎物无意中进到谷里,却发现深处居然有一座山寨,还有望楼岗哨,当时就猜想是山贼,怕惹不必要的麻烦,便悄悄离开了。”

“知道方向便好找多了,那小僧就告辞了,多谢施主的帮助,希望以后有缘再见。”

“你若真一个人去,我看咱们是无缘再见了。”徐晋叫住背起箱笼的惠泽,“我和你一起去,相互也有照应,至少要活着逃出来吧。”

“岂敢让施主犯险啊!这是小僧自己的决定,万一连累了施主,那真是天大的罪过啊!”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徐晋把赤炼枪提在手里,“我也是嫉恶如仇之人,见不得这般恶行。”

徐晋牵着黑雷,和尚跟在后面,两人一马,朝着北边山林而去。

“我叫徐晋,你怎么称呼啊?”

“小僧法号惠泽。”

“看你年级也不大,怎么不在寺里修行,却一个人做了行脚僧呢?”

“我是师傅慧明禅师在路边捡到的,所以从我记事起就一直跟着师傅四处托钵行脚。师傅说佛法不止于经卷,世间万物皆有佛法,故而不可枯坐于寺庙之中,而应该亲身在天地之中去感受和领悟佛法的奥妙。”

“那你师傅呢?”

“一年前圆寂了。但我已经习惯了行脚的生活,也喜欢这种自由自在,所以料理完师傅的后事,就一个人继续上路了。”

“你这根铁棍还挺特别,好想见识见识你是怎么用的。”

“这棍是师傅留下的,我自幼跟着师傅修行,比起念经,我倒更喜欢练习棍法。但若说到使用,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用吧。”

“不用?那你学来做什么?”徐晋讶异的问道。

惠泽脸上挂着有些窘迫的笑容,低声说道,“这棍法是师傅自创的,我总觉得过于凶悍了,不是很适合出家人……”

“噢?为什么这么说?”

“几年前,一群乱兵冲进了我和师傅挂单的寺庙,大肆抢掠,还杀死了住持和不少僧人,师傅一怒之下,提棍冲入乱兵之中,那情景宛如地狱,至今仍历历在目。我也第一次看到,原本慈祥和蔼的师傅,居然会有那样狂暴的一面……”惠泽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你师傅好厉害!”徐晋却与惠泽相反,兴奋之情跃然而出,“只身对抗群贼,真英雄啊!”

“但师傅却从不准我使用这棍术。”惠泽摸着光秃秃的脑袋,“师傅说在我找到挥棍的理由之前,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运用这棍法。不过我想,为了救过我的这些村民,这应该是很好的理由吧。”

“我也自幼就跟着我爹习武,有机会的话,好想和你切磋一番啊。”

“该说说你了吧,你又为何一个人在这山里?”惠泽指了指徐晋手中的赤炼枪,“带着这样的兵器,可别说你只是个农夫或猎人吧?”

“我家原本是怀朔的镇户,这是我爹的遗物……”

两人边走边聊,往北行了好几里山路。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已是傍晚时分,鸟儿们正聒噪着飞回树林,栖息在各自的枝头。

徐晋停下了脚步,让黑雷留在原处,然后朝惠泽招招手,示意他跟紧自己。两人朝前小跑了十余步,顺着徐晋手指的方向,惠泽望见在草木精心的遮掩下,一条狭小的山谷正悄无声息的隐藏在那里。

两人猫着腰快速地朝谷口跑去。谷口很狭窄,仅够两三人并排通过,往里面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距离后,才稍微宽阔起来。在不远处,一道用树木和石头垒起来的寨墙链接起两侧的崖壁,将山谷封了个严严实实,唯一能通过的寨门紧闭着,寨墙的望楼上,能看到有哨兵在值守。两人蹲伏在一块仅够遮掩他们身影的石头后面,徐晋对略带紧张的惠泽说,“看来咱们必须翻墙进去了,我来开路,你要跟紧了!”说完将弓箭握在手中,准备射杀望楼上到哨兵。惠泽咽了口唾沫,快速地点点头,然后扒着石头的边缘,悄悄地朝着望楼的方向看去。

徐晋迅速从石头后立起身子,满弦的弓箭瞬间便瞄准了目标。就在箭即将离弦之际,惠泽突然一把将徐晋拉弓的手拽了下来。

“你干什么?”徐晋有些恼怒瞪着惠泽。

“有些不对,为什么哨兵是个小孩?”惠泽的眼睛也瞪的大大的,满脸的诧异。

但哨兵显然也发现了起身的徐晋,一阵急促的铜锣声顿时响彻山谷。

徐晋探头望过去,那哨兵果然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此刻正指着他们藏身的方向大声叫嚷着,寨门打开,里面涌出十余个人,正朝这边冲过来。

“这下咱们只得硬闯了!”徐晋将弓挎起来,把枪紧紧攥在手里。

“等等!咱们是不是找错了,这真是那帮山贼吗?”

“不是山贼,为什么要躲在这样的山谷中?”

“可那确实是个小孩啊,咱们应该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徐晋并没有继续争论,因为他们已经被冲过来那群人团团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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