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章(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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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别谦虚。”郝治家正色说道:“我们这批人里就数你的书读得最好,要不,这教师的差事不会只落到你头上。”

“可说到底只是一个公社中学,而且是民办的。”岑新锐觉得没什么。

“中学怎么啦,民办又怎么啦?今天是中学,明天可能是大学;今天是民办,明天可能是公办。”

“你今天怎么啦?”岑新锐闻言,走过去用手背触了触他的额头,“白日做梦吧,而且是帮我做梦。”

“你别打岔,”郝治家挡了挡岑新锐的手,说道:“告诉你,我这样说,也不光是自己想到的,而且是我哥对我说过的。”

“他又说什么了?”听说是郝治国说的,岑新锐忙问。

“他说,别看社会上鼓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人在世上不读书,没有文化,最终是要吃亏的。想想吧,哪个国家不要发展,哪个社会不要进步,没文化能行吗?”

也确实。岑新锐在心里赞成着。

“只可惜,我这人太懒,又没有恒心,脑袋里存不住东西,”郝治家嗟叹道,“不像你,一直坚持自学,知识比大伙多了去了。”

“也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听着郝治家不无懊恼的话语,岑新锐连忙安慰他,可话未说完,就听见屋外坪场上传来了说话声。

“阙仁东他们回来了。”岑新锐循声向屋外望去。果然,集体户的同伴们正向屋内走来,看样子,他们已跑了一趟。当他们发现郝治家坐在屋内时,一个个大呼小叫起来——

“郝治家,你怎么找到我们这里了?”

“来了多久了?”

“你这可是稀客啊!”

郝治家见状,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大家拱起了手。

“老郝,你从县里来,有什么新闻没有?”等声音逐渐平息了些,麻平开口了。

“新闻,好像没什么啊?”郝治家搔了搔脑袋。

可不,岑新锐想着,自己刚从县城回来,该说的都说了,包括衙后街新来的住户乱搭乱建的行为。

“难道一点新消息都没有?要不,你就讲讲那些没下放,留在县城里的社会宠儿们,他们现在怎么回事。”麻平不知出于什么动机,坚持着。

“啊,要说这个嘛,倒是听见了几桩。”郝治家想了想,好像想起了点什么。

“快说说。”众人来了兴趣。

“贾玲招工到清江市机床厂了,搞宣传。”

“这我们已经知道了,还有呢?”

“林红英在县粮食局,也是坐办公。”

“这也是旧闻了。”

“那我就不知道什么了,”郝治家见状,有点不好意思。但也就在此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啊,是了,听说褚兰要结婚了。”

“结婚,和谁?”闻听这话,众人一齐将眼光投向了郝治家。

“还有谁,曲金柏呗。”

还真是他!听郝治家这样说,众人摇的摇头、叹的叹息,一个个唏嘘不已了。这当中,尤其是麻平,竟大张着嘴巴半天没有吱声。

“好了好了,”正在这当口,记工员走了进来,“还有一轮,大家赶快去,早挑完早收工。”

“走吧。”众人见状,放下手中的茶缸,走了出去。临走时,阙仁东一再叮嘱郝治家,要在集体户过一晚。

“好好,你们忙吧。”郝治家像主人一样,将众人送出屋来。看到大家渐渐远去的背影,返身对岑新锐说道:“你发现了吗?我说到褚兰要和曲金柏结婚的时候,麻平的脸色很有点不对头。”

“你才知道啊?”岑新锐奇怪郝治家消息一向很灵通的,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不敏感,“他一直暗恋着她的。”

“是吗?”郝治家闻言,脸上露出一股不以为然的神情。在他看来,褚兰心高气傲,又长得漂亮,怎么看得起和谁都拧着的麻平,更何况他那个妈,最招人嫌的。

“算了,别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做饭吧,”岑新锐拿起了淘米盆,“你只怕也饿了。”

“你别费事了,我不在这吃。”郝治家拦住了他。

“怎么,来了饭都不吃?”岑新锐觉得不可理解了。

“这玩意儿的卖家已讲好在公社饭店请我的客,”郝治家拍了拍挎包,“再说,我已买好了下午两点回县城的班车车票,在你这里吃肯定来不及。”

“那多不好意思。”岑新锐为不能尽地主之谊感到歉然。

“说哪里话,你我谁跟谁呀?”听他这样说,郝治家不能同意了。他伸出手来和岑新锐使劲地握了握,“好,走了。”

“既然这样,那我送送你。”岑新锐跟着他走出屋子。

“别,”郝治家拦住了他,“你自己还有好多事,记得替我向阙仁东他们致意就行了。”临到走上坪场前通向公社的小道时,又突然说道:“新锐,老人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相信我们就会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你呢,继续做你的数理化习题,我呢,照旧收我的瓶瓶罐罐。我倒要看看,我们是不是就一定会比贾玲、林红英他们差,甚至连曲金柏都不如。都是衙后街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呀!”

但愿如此!目送着好友渐渐远去,岑新锐在心里应了声。本来,今天在他是个高兴的日子。这不仅是为着在公社做民办教师可以暂时改变一下环境,而且为着这样可以检验一下自学的效果。只是,郝治家所提到的那些消息,尤其是褚兰的结婚,却还是引起了他的一丝惆怅。

尽管对褚兰来说,和曲金柏结婚并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嫁非所人,可她毕竟成家了,至于贾玲、林红英这些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女孩子,都不仅有了工作,而且有了自己的另一半,可自己呢?算算已是满二十三岁、正在吃二十四岁的饭的人了,可不仅感情没有着落,连一份正式的工作都没有。长此以往,怎么办?褚兰过得再不好,也比自己强吧。

想着这些,岑新锐的心头又一次黯然了。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资质、表现再不济,也不会比曲金柏差,他都能留在城里,有份工作,而且娶到了褚兰这样的漂亮能干妹子,为何自己只能在乡下苦熬,不知前途在哪里,莫非就因为自己的出身,天生要矮他们一等?现在这算什么呢?

站在道边,望着近处的田畴和堤外的河流,岑新锐觉得非常茫然了,以至于温丽娟从棉田里收工回来,开始做饭的时候,他都仍站在那里发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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