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真事(1 / 2)
应承安一向对世家作为抱有微词,但毕竟要倚仗他们治国,天下也还不曾当真被他们搅得民不聊生,再怎样不满也不会再显露出来,甚至还要费力平衡世家与寒门的关系,只是着眼于人事变动,终究是落了治国理政的下乘。
这几日应承安反思自己近年来所为,饶是再不情愿,也只得承认自己盘桓于位,为过去那点名声沾沾自喜,实是于民无益,但想到宿抚频频折辱,又难以心平气和地同他交谈。
他在桂树下坐了一会儿,捡起面前花枝胡乱涂了两笔,划乱地上痕迹,折断花枝弃置于地,拧着眉起身走回房中,叫人寻来一本还未看的游记,坐在窗边翻了两页,发觉读不下去,心浮气躁地丢了开。
其时天色正好,明媚日色从晃动的树影间穿过,在桌上投映出碎金一般颜色,大概是从宫外飞来了几只鸟儿,不知要在哪棵树上筑巢,一只衔着树枝越过宫墙,一只婉转啼啾,声音悦耳而快活。
应承安单手支颐望着窗外,触景生情,可能有千思万绪涌上心头,哽在他喉间,一时喘息不得,过了许久才怅然地叹了声,阖上眼眸,良久没有挪动一下。
大概是对他一脱离自己就惹是生非不满极了,宿抚直至应承安生生熬过补骨脂七次毒发,将他身上敏感柔软处探了个遍,没再与他讲过一句无关床笫事的话,每次来去也行色匆匆,只是精神望着尚好,想来朝中是非并没能给他带来太多压力。
宿抚这样一来一去,补骨脂的事就没能再瞒住兰臣,他从宫外赶回来,跪坐在应承安身边,嘴唇开合了两下,最后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只干巴巴地讲了句:“陛下受苦了。”
当时宿抚刚走没多久,应承安疲惫地平卧在床上,脖颈上还留着新皇兴头上掐住的指痕。
他看起来比刚搬回含元宫时又消瘦了一些,但眼眸含光,并不是憔悴模样,听闻兰臣为他抱不平,还笑了一下,探手拍了一下他肩头,叫他扶自己起身沐浴。
自从应承安上次被越梅臣抓住与人在汤池私会后,连沐浴时身边都多了个人监视,是宿抚从自己手下的雁探中挑出来的一名寡居妇人,名唤王媱,原是做先帝女官,后来放归嫁人,夫婿为蛮人所杀,便投军做了名伙头兵。
宿抚看中她熟知礼节,请她在宴时代为招待朝臣女眷,王媱间或能收集到一些私语,因此也入了雁探司,如今宿抚登基,朝中忙碌,无心宴请,就将她遣来含元宫做自己的耳目。
应承安今日一进西厢,还未等水汽散尽,便看到王媱候在池边,见他推门而入,恭谨地起身行礼。
兰臣跟在应承安身后,见状不悦地皱了下眉。
应承安假做不知兰臣的脾气,若无其事地穿着里衣下水,吩咐王媱道:“去取些熏竹。”
女官唯唯地应了,转身在门口吩咐了两句,大概知道应承安不喜欢自己凑得太近,本分地守在了门边。
应承安坐在台阶上泡了一会儿,闲谈似的问越梅臣:“和赵程共事可还顺利?”
赵程自被越梅臣威胁一番后,又被迫听了不少应承安与兰臣的闲谈,知晓这样鼠首两端终究不是办法,整日战战兢兢,一时想着干脆咬牙向宿抚坦诚自己所作所为,得个痛快,一时想着要不就向应承安投诚,再做回叛徒,好几夜翻来覆去没能入眠。
所幸他一人独居,至今没被人发觉不对上报给宿抚。
兰臣做多了这种阴私事,也不急着逼迫他做出决断,听到应承安问起,放下自己的小心思,笑道:“赵卫长助我良多。”
应承安心领神会,顾忌有他人在场,便不再问,转而与兰臣聊起了越梅臣的事。
距越梅臣捉奸在床而杀人,闭门谢客已经过去十日,他至今仍未迈出府门一步,将自己的宅院看管得如铁桶一般,禁绝旁人窥视,少有人能探听到越梅臣此时状态如何,只有户凭偶尔在无人时翻墙而过,探望一二。
据称是为了照看越梅臣的长子。
但这流言一出就被相熟之人嗤之以鼻,认定户凭夜夜翻墙乃是出自宿抚吩咐,身上必定带着大摞需要处置的雁探司奏报,只是都闭口不言,不叫宿抚为难。
相比而言卢天禄的踪迹就容易探听得多。
前几日他在宿抚的宽慰和劝说下与越梅臣和解,旋即以中年丧子,悲恸欲绝为由向宿抚请了数日假,在府中专心治丧。
他自觉忍辱负重,加之卢肃确实是他最喜欢的儿子,虽然死得窝囊,操办起丧事却不肯马虎,如今头七已过,灵堂上却仍能聚集起十数人,鬓发俱白者有,年幼者也有。
发白者乃是卢天禄的同期,前来劝慰他,莫要过度悲伤,损毁自己的身体,年幼者则是他的弟子与卢肃之子,有几人时常与卢肃一道玩乐,自觉交情甚笃,便也来七嘴八舌地宽慰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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