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争宅子(2 / 2)
根旺仨儿见大这般模样回来了,想官司能是打输了?都沉了脸。春晖冒然问:“咋?断给他啦?”根旺说:“没有。”春晖一喜,又挖起了根脚。春光问:“咋说的?”根旺说了情况。春光皱着眉,砸下嘴,接着便紧绷了嘴。春潮见没判明,但又得显示这宅子就是自家的,便把锹扎土里,用脚蹬着锹肩,慢慢往下晃。根旺想这宅子就是自家的,往手心吐口唾沫,搓几下,拿起锹,挖起来。木匠见他们要强挖,一面急赤白脸地喊:“咋!仗着人多,不论理咧是不是!”一面跑过去,往根旺面前一蹲,架着膀,拗头看着他说:“挖吧!连我也挖锹里撂上去!不撂是龟孙!”根旺往旁边挖,他又蹲着挪到那里。根旺只得拄着锹站那了。木匠又站起来蹲在春晖面前。谁挖他蹲谁面前打搅。放线师傅说:“白挖咧,也弄不成!等弄清再挖也不晚!”根旺想也只能如此了,便喊仨儿:“走!不挖咧!等回来再挖!”收拾了刀头,挎着篮,扛着锹,头前走了。仨儿也扛着锹走了。放线师傅也走了。木匠站起来,拍拍屁股,也走了。
喝罢汤,根旺碗一推,起身就要去书记家。柳俊知他去弄啥,说:“去找人家办事哩,空掂两杆锤!会中吗!明儿赶集买点东西,掂着去不是好看些吗?”根旺走着“哼”一声,说:“到他家,我还掂东西?那就不是我咧!不是我嘴紧,他别说当官!怕是现在还在司法科呢!”说着,走了。柳俊知他说的是放火时救宏泰的事,也就不吭声了。
根旺径直进了书记家堂屋门。书记正坐在小板凳上吃蒜面条,见他来了,愣一下,赶紧站起来,一边伸手扳起个小板凳,一边扭头喊媳子:“快!根旺哥来啦!你快给咱哥盛碗蒜面条!”根旺接过小板凳,边往地上放边抬头看着他的脸,说:“我喝了汤咧!”宏泰也看着他的脸,“嗯”一声,说:“那算铁!”说着把碗伸到他面前,说:“你看!这是您弟妹做的拿手饭,蒜汁里还放着芝麻盐。白看您喝了汤咧!再吃一碗也咽下去了!”根旺坐下,看着他的脸,说:“不中嘞!老嘞,对硬头踽偻的吃食降不住嘞,光湾(消化不完)着。不像年轻时候,吃碗碴子也能化!”正说着,秀娥把饭碗端来了。根旺忙站起,用手挡着说:“真不能吃!”宏泰盯他一会儿,说:“你可别作假呀?”根旺说:“到你这咧!我会作假吗?”宏泰“嘿嘿”笑笑,对秀娥说:“那咋弄耶!他不吃?挂着(为了)跟咱省一碗哩。”秀娥笑笑,又端走了。
二人各自坐下。根旺掏出烟。宏泰“嗯”一声,忙起身去套间拿出来一盒开着口的烟,伸到根旺面前,说:“到俺家咧,不能再吸你的烟呀!”根旺说着“中,吸你棵好烟”!就接了烟盒,掏出一支,撅着屁股把盒扔到小桌上,又坐下,吸起了烟。宏泰知他是来弄啥的,勾头吃着饭故意问:“有事呀?”根旺说:“你把西边那片宅子批给木匠啦?”宏泰抬头看着他,装迷说:“没有哇!”又问:“谁说的?”根旺说:“木匠说的!”汪宏泰想想,把碗往小桌子上一墩,说:“木匠确实找我要过那片宅子,我对他说:‘我见根旺哥已把砖垛那咧,弄不好队里已给他咧。你去问队长,看是不是那样!’谁知他去没去问队长?你看我哪图口给他咧?”根旺说:“那不,他一口咬定你批给他咧!”宏泰想想,说:“他还不是仗着孩们多,锤头硬,强占哩!”根旺“嗯”一声说:“恁这儿又不是旧社会,谁铁是谁的!”书记说:“那是哩!”又埋怨:“这货!没影的事,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又说:“白说没批给他!就是批给他!你想要,我也得跟他要过来给你。”根旺笑嘎嘎地回家了。
根旺坐的小板凳还没凉,木匠便来了,也坐在那个小板凳上,一脸怒气,说:“你说这根旺赖不赖!屙屎占摊,把砖头往那一垛,宅子就成他的咧!”宏泰吃罢蒜面条正喝激面条水,浑嘟嘟的,说:“他还不是仗着他大儿是个官,强占哩!”木匠说:“当官的就不讲理啦?”宏泰咂一下嘴,说:“现在的事!咋说呢!”木匠往前拉拉板凳,探着身说:“哎!我跟你说,春光这人,你可得提防着他点!别叫他篡了你的位呀!”书记“嘿嘿”笑罢说:“人家年轻,当过兵,现在就需要这样的人当干部。”木匠顿时搭拉了头,停会儿问:“那宅子?”宏泰说:“我不是早就图口了吗!”木匠紧绷着嘴唇子,停会儿,说声“中!”就走了。
根旺得了书记的话,心里有了底。这日,他领着仨儿子又去挖根脚,恰好又被木匠看见了,当即回家喊齐四个儿,叫他们都拿锹,领着他们去到那宅子,拽了线,又一边薅橛子一边喊:“铁哩不轻!大队给俺咧!恁强占,这不是依仗官势压迫人吗!”春晖拉着木匠不让他薅;木匠大儿子上前把春晖拉一边;木匠薅一个,扔了又去薅!春潮跑过去挡住木匠;木匠往这边一闪、往那边一闪,想绕过他;木匠的二儿子跑过来推开春潮;木匠抓个橛子晃着拔;根旺上前抱着木匠的腰;木匠的那俩孩用锹一下一下地剁着线;春光怕俩老人打架,就往那边跑,想去拉开大。那木匠在春光跑到跟前时,突然松了手,轱辘躺地上,一边哆嗦一边喊:“春光打人啦!当官的打人啦!”春光被这突然的举动弄蒙了,怔怔地站在那里。根旺知他想讹人;遂也轱辘躺下了,喊:“木匠家人打人啦!快来人呀!把我的肋骨打断啦!疼死我啦!”木匠想不到他也来这招,想:现在这儿就这两家人,各作各的证见,公家也难判明。若都住了院,都得花钱,谁也讹不住谁,便轱辘爬起来了,瞪着身边躺的根旺,猛一声说:“谁打你啦?”根旺听不见他嚎了,又听见他问,扭头翻眼见他起来了,也爬了起来,也瞪着他,狠声说:“谁打你啦!”木匠不吭声,仍然瞪着根旺;根旺不再说了,也还瞪着木匠。俩老头像斗鸡似地互瞪着。两家儿子各站在大身边,也互瞪着。
刚才的喊声惊来众乡邻。有的拉起根旺;有的拉起木匠,劝说:“都几十岁咧,咋跟小孩斗架样呀!唵!都是老少爷们哩,弄清再挖也不晚!”根旺见一时挖不成,拗头瞪着木匠说:“挖不成,我头朝下走!”扛着锹走了。他那仨儿也扛着锹走了。木匠瞪着根旺,口气比他还狠,说:“你要挖成了!我头朝下走!”领着四个儿子也回家了。乡邻也散了。
那片宅子一直闲着。宏泰每天路过那儿,看它一眼,“嘿嘿”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