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2 夜访外卖员(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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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安排其实乏善可陈。在答应莫莫罗明天去瞧瞧真正的“原始泛智人种社会生活”以后,荆璜面无表情地把自己关进了原属于罗彬瀚的卧室。在锁上房门以前,他说:“喂,你进来一下。”

周雨放下水杯,起身要向门边走去。罗彬瀚把他拉住:“你俩要谈啥?这么神神秘秘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周雨摇头表示不知道,荆璜则不耐烦地回答:“和你没关系。”

“当然和我有关系,”罗彬瀚说,“在我家里说悄悄话必须经过我审批。谈完话回来给我写个报告。”

周雨习以为常地走进了卧室里,他向来会自动把罗彬瀚的话进行一番精准过滤,将无聊的俏皮话和斗嘴全都剔除。荆璜一直等他走进房内,这才轻蔑地朝罗彬瀚甩甩脑袋。

罗彬瀚慈爱地对他说:“记得明天一起出去玩噢。”

房门砰然合上,罗彬瀚快活地吹了两声口哨,扭头对雅莱丽伽说:“少爷最近越来越叛逆了。”

“你总是在激怒他。”雅莱丽伽慢悠悠地说。

“对,可是以前他没这么容易咬钩。”罗彬瀚说,“你不觉得他变得脾气更坏了?我真不知道是谁最又把他惹火了。”

雅莱丽伽、莫莫罗与星期八都瞧着他。罗彬瀚又继续说:“他肯定是太阳晒少了。天天待在船舱里怎么会不抑郁?他得吸收日月精华,我看我们应该给他找个海天浴场。”

没有人对罗彬瀚的主张表示出明确的赞同或反对。而沉默代表的当然就是一致的拥戴与支持。罗彬瀚又问雅莱丽伽想去什么样的地方,是否需要他帮忙替她挑些珠宝和首饰。然而雅莱丽伽对这一切都毫无兴趣。罗彬瀚发现自己犯了个小错误——雅莱丽伽的确魅力超凡,可她其实没怎么表现出对华美装饰的喜好,矿物与丝织品不能满足她的野性,而此地的奢侈与昂贵对她也毫无意义。罗彬瀚沉思了一会儿,告诉她梨海市最好的学府与图书馆是哪几个。

雅莱丽伽冲着他微笑。罗彬瀚恳切地对她说:“别祸害少男少女,行吗?”

“我不会让他们知道不该知道的。”

罗彬瀚以为这句话并不能算是个令人满意的保证。不过他也不觉得这儿的什么人能给雅莱丽伽带来麻烦。他在一闪念间想到罗骄天如今也在读大学了——这和雅莱丽伽没什么关系。他印象里的罗骄天并不是那种能够轻易招引外人喜欢的类型。那并不是跋扈或粗鲁的问题,而是内向和沉闷。有时,罗彬瀚能从他的举止中看出一些周雨的影子,可是其中的差别却很大。周雨是个真正不关心他人眼光的人,罗骄天只是想逃开人们的视线。那总是低垂着的头颅,那僵硬迟缓的步伐,那微微佝偻的颈背,永远像个内心怀有罪恶的人一样戴着无形的枷链。

“你知道怎么讨好一个自卑的人吗?”罗彬瀚问。等把这句话说出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泄露了太多。

“讨好?”

“我的意思是叫他高兴起来,有点精神气。反正你懂的。”

雅莱丽伽的神情显示她或许确实是懂的,而且还懂得比罗彬瀚希望的要多。她让罗彬瀚坐下来,然后问:“你为什么想让一个这样的人精神起来?”

罗彬瀚耸耸肩膀:“你要是看到家里有幅画挂歪了,你也会老想着把它扶正。”

“那不是一幅画。”雅莱丽伽说,“如果有谁看起来不高兴,那只是他天生这样。你不用想着必须让他高兴起来。”

“他不是天生的。”罗彬瀚简单地说。他在心里明白自己确实是越来越多嘴了。

“你想说是环境问题。”

“可以这么说……不,我觉得不一样。”

雅莱丽伽盯着他看。

“如果那是自愿的,那就不能说是环境问题,对吧?”罗彬瀚说。他微微地前后摇晃,好像正坐在一把摇椅上。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把头重重地往后一靠,停住不晃了。

“接受了。”罗彬瀚说,“那它就是你的问题了。”

莫莫罗突然把身体从旁边探了过来:“不是这样的,罗先生!没有人会接受自己不喜欢的环境,也不应当把这种事当成自己的过错!”

“那么该怎么做?”罗彬瀚问。

“请一定振奋起来吧!如果是环境的问题,那就应该去改变环境!虽然也许是很困难的事,不过我也会帮忙的!”

这些话并不特别。罗彬瀚心想。这些都是陈辞滥调,足以应付任何非具象化的问题。可它们从莫莫罗口中说出来时却叫他不愿嘲笑,因为他知道对方的确真心实意。这是来自于一个把生命中大部分时间供献给改善他人环境的种族。

“有何高见?”他转过头,圆滑地问雅莱丽伽。

雅莱丽伽用手拨弄着角上的金属链。如今,罗彬瀚无法从那些轮廓模糊的金属片上辨认出任何花朵的形状,他只能根据雅莱丽伽的描述去想象它最初被打造出的样子。毁掉这链子的怪物已经随着星期八的诞生而永远地毁灭了,而这份礼物的意义并未因此减退分毫,罗彬瀚因此而困惑起来。他不明白此刻雅莱丽伽为何一边抚摸链子,一边用某种特别的神情望着他。假如他够自恋和蠢笨,他会怀疑雅莱丽伽曾经爱过他。但他明白这件事从未发生过。雅莱丽伽好像……好像只是在为他难过似的。她待愚蠢的人向来都不错,波迪不就是个例子吗?

“如果一个系统运行不良,”她说,“它会自己崩溃的,这是一种自然的发展,你用不着必须去维持它。”

“那么我该做什么?”

“决定你自己的出路。”

“你是说放着别管。”

雅莱丽伽把手放了下来,搁在自己的下巴上。她的目光越过他,去往电视柜上的那本相册。

“你要想法子让自己走下去。去做点别的事,让时间来代替你。当你看着旧的秩序成为尘埃时,你会发现它们本来并不重要。”

这并不是雅莱丽伽第一次这么说。罗彬瀚想起了他第一次走进雅莱丽伽的房间时所发生的事。那时他多么的生气,就像个被窥探了隐私而遭受嘲笑的人。可是现在他却并不这么想,也分毫不觉得愤怒了。或许这是因为他比那时更了解雅莱丽伽,又或许雅莱丽伽从没有真正毫不留情地刺痛他。她的手段已足够迂回曲折、小心翼翼,从未把他的脑袋掏了个干干净净——就像影子里的魔女所做的那样。

“不错,”他轻快地说,“不错……谁活得久就算谁赢了。的确如此,这是一条出路。”

他打算表现得更高兴一点,再跟雅莱丽伽聊聊宠物或是此地的时髦风尚,可是一首歌打断了他们。罗彬瀚刚听见前奏的竖笛声在自己衣袋里响起,就像弹簧似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他掏出手机,却没有立刻接听,而是心知肚明地朝屏幕上瞄了一眼。他看见来电显示的联系人头像是团绿绒绒的海藻球,并被他用改图软件加上了一双格外凶恶的卡通眼睛。

女人们的歌声已随着伴奏响起,用德语唱着银色湖泊上的红月亮。罗彬瀚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人坐在正坐在床边,一边不耐烦地盯着手机,一边用脚尖去踢搁在床头柜下头的吉他盒。有一阵子俞晓绒似乎对民谣和女子乐队有过兴头,但他记得吉他与口风琴都在她的卧室里吃灰好几年了。

铃声在他的迟疑中停止了。几秒之内,罗彬瀚想着是否要干脆假装自己仍在失联。他的确计划要在今天打给俞晓绒,可是他还没准备万全,这通电话很可能会打乱他的阵脚。俞晓绒怎么会恰好在这个时候打来?她是定期试着给他打电话?或者一时心血来潮撞了运气?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已然知晓这个手机正在使用当中。有人给它充了电、开了机,而且也在人类文明的服务区内。俞晓绒怎么会无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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