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似是故人(1 / 1)
岁月,有时等同于尘埃。
无论是谁,都无法避免这尘埃的覆盖。
禅宗一代大师神秀,曾题一佛偈,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日日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此偈当年随后引出了六祖慧能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禅宗名句,终究让六祖的顿悟学宗流芳后世。
不错,若是心中本来有尘,哪里还能领悟不存一物却能包罗万象的无相境界?
但人,毕竟不是佛。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若说故人易变,不如说无常世界,岁月催人,就连相貌,都不放过。
短短几年,或许就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样子。
从内心,到容貌。
柳红烟此时心中却想不了这么多。
她只知道,她听出了故人的声音。
一个她最熟悉,甚至魂牵梦绕,如今又已经太陌生的声音。
这一个瞬间,柳红烟脑海中掠过很多过往。
那个人曾经和她青梅竹马,一同在山谷中的清泉旁嬉戏,为她采摘野果。
那个人也曾为了替她遮掩过失,而被掌门柳宗玄罚去面壁思过。
那个人也曾捧着她的手,笑嘻嘻问她要不要长大了做他的管家婆。
自己被父亲许配给大师兄墨狄后,那个人从此再也没有了笑容。
从此,那个人一直躲着她,但又总是远远看着她,她靠近,他便走远。
直到那件事发生。
她再也没见过他,只留下了一个让她难以承受的残局。
那个人,她叫他师兄。
现在,柳红烟正面对着一个蒙面人。
她正在叫他“师兄”。
蒙面人乍然听到,不自觉转头看向柳红烟,忽然他身躯一震。
随后,这蒙面人以嘶哑的声音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而旁边的一个黑衣人则嘿嘿一笑道:“姑娘这样的美人,要攀亲到哪里去不成?我这兄弟,可和你搭不上什么关系。”
黄子屃也走了上来,托着下巴饶有兴趣道:“美人姑娘,想不到咱们还真有渊源,不过师兄师妹之类的,是不是也有些太过离奇了,你若是想和本帮主多聊几句,也犯不着这样来沾亲带故嘛。”
司空拙也有点奇怪,走到柳红烟身边道:“柳姑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个人黑纱覆面,声音嘶哑,像是喉咙有所破损,难不成他的武功路数你看着熟悉么?”
柳红烟却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在她眼里,眼前只有一个人,就是这个黑衣蒙面人。
柳红烟忽然开口道:“师兄,你怎么这么狠心?连我都不认了吗?”
那蒙面人却不自觉后退了半步,声音嘶哑中带着苦涩道:“我……不懂姑娘你说的是什么。姑娘寻人心切,想必是真的认错了。”
柳红烟却像是痴心了一般,继续道:“好,你说我认错了,人我可以认错,但武功却作不得假,点苍派的本门武学,我难道会认错么?”
旁边的另一黑衣人笑道:“姑娘越说越离奇了,你是说这‘乾阳化龙掌’是你点苍派的武学么?”
柳红烟却依旧目不斜视,向前一步道:“你刚才跃起在空中,左脚不自觉向左前一蹬一划,这是咱们点苍‘越女剑’中独门身法‘登峰造极’的步法,你还想否认么?”
原来,点苍派身为立派古远的江湖第一大派,其门下向来有四大堂口之说。
这四大堂口,正是“拜剑堂”、“妙手堂”、“广闻堂”,以及最富盛名的“越女堂”。
四大堂口之中,“拜剑堂”本是点苍派研造神兵利器的铸剑之地,掌门佩剑,便是出自此堂铸造。
而“妙手堂”则专一研究疗伤养生的毒学药理,点苍派闻名于世的疗伤神药“白玉散”便是“妙手堂”的杰作。
“广闻堂”乃是点苍派的藏经阁,天下武学名目典籍应有尽有,以作门下弟子广闻见识之用。
而“越女堂”则是点苍派唯一的“禁堂”,因为此堂为掌门柳宗玄所专执,只有掌门认可的入室弟子,才有资格进入“越女堂”,其目的,便是学习点苍派的秘传绝学——“越女剑法”。
据说越女剑法,承自战国,其祖自称白袁祖师,传剑学秘术于越女,而越女则作下典籍,传承至今,为点苍派嫡传之学,称为《越女剑经》。
这典籍之中,本分为四篇绝学,分别为《归气百疏》、《紫府剑经》、《剑执秘要》、《御身通述》。
其中《归气百疏》的前半,本是上乘武学的内功心法,但后半却夹杂符咒经文,并无注释,是以就算是柳家本宗,据说也在几代以前,便断了传承,可以说只得半本精要。
《紫府剑经》则全本都以符咒秘文写成,点苍派如今更是无人能懂,只得当做神书供奉,代代相传,却无实际用处。
而最后两篇秘籍,则正是点苍派称雄武林的秘术绝学,其中《剑执秘要》正是点苍独门剑法的出处和根源,而《御身通述》则是独一无二的轻身功法。
原来点苍剑术绝学,是剑法配其无上身法的妙用。
其中轻功一式“登峰造极”,秘籍有云:“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凌空徘徊,腾步激流。”
这其中的一个要点,就是左脚凌空徘徊,如同踩在悬崖之巅顶借力,身体前倾向前疾速飞纵,配合剑法,能达到空中雷霆一击之势。
这本是点苍派的不传之秘,不但武林其他门派皆没有如此上乘的身法,便是点苍派门下弟子,若非掌门亲选拜入“越女堂”修习,也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义的。
但这黑衣蒙面人,在刚刚与其他武林高手过招时,竟然使出了这一式身法。
柳红烟所以已经毫无疑惑。
她只要他承认。
只要他承认,她便能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才是她下山的主要目的。
为了这个目的,她已经在江湖游荡了很久……
她从没有离开家这么久。
柳红烟坚定地追问道:“你还不承认么?”
蒙面人却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声音有些低涩道:“你要如何才相信,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柳红烟看着他的眼睛,异常平静地一字一句道:“你把面纱取下。”
旁边的黑衣人急忙道:“这不行,我兄弟他……”
那蒙面人却做了个无妨的手势,然后依旧嘶哑道:“取下,若你认错,又如何?”
柳红烟摇了摇头道:“如果你不是,我自然也不会再来纠缠你。”
那蒙面人便涩声道:“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
柳红烟并不答话,只是紧紧盯着蒙面人,仿佛只漏看了一眼,便会完全错过些什么。
蒙面人抬起左手,缓缓解开系在脑后的面纱绳扣。
义堂之上,阵阵秋风,吹起众人衣角。
但仿佛这一刻凝固一般,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院子正中的两人。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携带着一股寒意,正出现在义堂的门口。
这身影的背上,一柄似剑非剑的兵器,也闪过一丝光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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