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大儒之死（1 / 1）

忠武候世子已经被禁军带到皇室第四天了，四位皇子、一位公主陷入沉睡，令局势变得愈发紧张起来。这一日上朝，朝廷上每一个人都见到人皇陛下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众臣更加的胆战心惊，几乎都没有人敢上奏禀报事宜。

一整天的时间熬下来，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到了下朝之时，所有人都忙不迭的赶回家中。大部分人几乎都不敢随便与人来往。这几日皇室遭逢大变，人皇心情震怒，正是多事之秋。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谨言慎行。否则一旦说错了什么话办错了什么事，那就是一场大祸。

夜色浓郁，到了子时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正直深夜，吏部御史大夫赵瑞海府邸的书房之内，依旧亮着明亮的灯火。

这位御史大夫今年已经临近古稀之年，是整个吏部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官员。他为人清正廉明，对于职权之内的大小事物，事必躬亲，。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因此极得吏部众臣尊敬。

甚至于有时候，那三位吏部侍郎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也会来请教这位赵老，让他来拿个主意。其名声之盛，可见一斑。

此时这位御史大夫在灯光下，刷刷刷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张卷宗的字，上上下下细细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差错了，才满意的点点头，心里却是不自觉的叹息了一下。

经过了那忠武候世子一闹，整个朝堂人人自危，人皇更是心中怒极。乃至于上朝的时候，竟然都没有几个人敢出来商议政事，唯恐说错了一句话惹的人皇大怒。以至于这几天各部公案堆积如山，都有些让人忙不过来了。

而赵老忙了这么久，却是为了一件事情。前两日刑部侍郎孙虔城突然亲自来到吏部，讲述了一件渝州陈阳城的一个县城内，满门十三口被人灭门的血案。此案关乎甚大，不仅仅是人命关天，里面还牵扯到官官相护、贪污腐化的事情。

赵老一向为官清廉，见到这么惊人的案子顿时间第一时间就接手过来。这两****也上奏了几次。只是无奈吏部尚书以及三位侍郎都言称朝廷局势紧张，此时不宜将如此血案启奏陛下。

以吏部众位大臣的眼力，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这件案子背后牵扯的可不是一个县令一个城主的事情，这种地方之间官官相护的事情，一扯就是一窝，扯到最后，还不知道会牵扯出什么样的人物出来。

现在朝廷已经够乱的了，人皇陛下也已经够闹心了，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么一件血案，震怒之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说不好。所以暂缓几天，还是先拿几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对付一下也就是了。

做臣子的，为陛下分忧，不就应该多多考虑这些吗？

只是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又岂能迟缓？赵老一生为官清廉，一想到一个小小的县令居然就敢灭人满门，还拿得起百万两银子上下打点，逍遥法外，就令这位为朝廷操劳一辈子的老人寝食难安。他第一时间就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利先发布公文，先把那县令革职，随后连同刑部，叫人将其押解在牢，等候发落。

所幸对这件事情上心的不只是他一个人，那刑部侍郎孙虔城倒是个真正的雷厉风行之人。向吏部户部打过招呼之后，居然就派人备了衣物干粮，然后乘坐工部特制的飞空艇亲自赶往渝州陈阳城，去办理这件案子。

以这位刑部侍郎雷厉风行的性格来看，只怕要不了几天，就要会同吏部户部三堂会审，好好的把这件血案以及背后的隐情给查个水落石出。因此赵老忙活了一夜，将这件案子目前查明的情况封做卷宗。

不管在什么时候，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在其位谋其政，乃是臣子的本分。忙活到半夜，赵老虽然感觉有些疲累，不过心里却是很满足的。

四下看了看，赵府里一片寂静，那些伺候的丫头仆从们也都已经挨不住困顿去睡下了。赵老想了一下，也不想把他们再叫醒，便起身打算直接回房休息。刚要坐起来，他神色一动，又重新坐了下去。

“来者是客，何必遮遮掩掩的？下来吧。”

赵海瑞目光沉静，他修习文道一辈子，身为朝廷大儒，一方名宿，又到了古稀之年。这一辈子的阅历下来，早就已经文道贯通本心，念头通达，心思透窍。此时心念一动，就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杀意从房梁处传来，于是便轻喝了一声。

悉悉索索的声音微微响起，片刻间，一道人影从房梁处落下。他一身黑衣，就连脸上也罩上一层黑巾，看不清面容。却有一双格外明亮的眸子，在夜空闪烁微芒，亮如妖鬼。似乎是一个刺客。此时他开口道：

“朝廷的大儒果然有些手段，我这隐匿秘术已修炼至圆满之境，没想到还是被你给识破了。”

赵老淡淡一笑，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活到他这个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没遇到过？早就已经练就了一颗洞明之眼，练达之心。对于自身的祸福也已经有了预感。此时见到这道人影落下，便知自己大限已到。

“你是来杀我的。”赵老神态自若，手里一丝丝的将桌前的卷宗抚平，封好，然后工工整整的放在自己身前。

“是。”刺客见赵老神态自如，却并没有如预料到那般惊慌叫喊，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开口回应了一句。

赵老点点头，手里指了指前方的卷宗：“此卷里封存了一件朝中要案，事关十三口人命的血案冤屈。你即来杀我，完成任务便可，不可毁了这卷宗，耽误朝廷大事。”

“你……你不害怕？”刺客来时杀气腾腾，此时被这大儒气韵所摄，一时间居然有些惊疑不定。

“等你活到了我这个岁数，你也不怕了。”赵老微微一笑，伸手从旁边一堆书册里抽出一本簿册，放到桌前，“我观你本性不坏，这本书你拿去，闲暇时读一读，对你有好处。”

“你为何如……”刺客怔了一下，刚刚说了半句，旁边一道黑影掠过，低低呵斥了一句：“瞳，磨磨唧唧搞什么鬼呢？还不快出手干掉这老家伙！”

“宵小之辈，误人子弟！”

赵老突然间猛的一声爆吼，眼中厉芒迸射。刹那间，一道灼亮白光从天而降，精准无比的落在那道黑影身上。一股股强烈无比的天地浩然之气弥漫四方，仿佛烈火一般将那黑影点燃。

黑影蓦然发出一声惨叫，浑身上下瞬间冒出滚滚烟气，仅仅刹那间，他整个人居然都被天地浩然之气灼烧成了一堆白灰。那浩气落在他身上居然比烈火还要厉害。

黑衣刺客见此状态，比常人要明亮三分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恐惧，“你有此神通，怪不得不怕我。”

“你可知浩然之气到底是什么？”赵老问道。

“不知道。”刺客看起来似乎真的被赵老给吓到了，摇摇头，身子绷的紧紧的。

“这世间千千万万个读书人，一代又一代，他们饱读圣贤文章，脑海里凝聚而出的刚烈、正直、庞然浩大的念头直冲霄汉，在虚空中凝而不散，与天地灵气结合，便化为浩然正气，长存在这天地之间。”

赵老神色肃然，“这些刚正、浩大、正直的念头化成的浩然正气，经过一代又一代人不断的补充，便形成了一条浩浩荡荡的‘浩气长河’存在于虚空深处。文道士子修炼到一定境界，若是能够沟通这条‘浩气长河’，便能够获得天大机缘，与历代文圣对话，好处无尽。”

刺客征在那里，这文道秘辛，纵然是一些苦读诗书多年的士子都不一定能够明悟。世人都知天地间有一条浩浩荡荡的浩气长河，乃是文道儒者的神通来由。而儒家也正是借此成就中土神州第一大教，上则入朝为天子帝王之师，下则入世教苍生百姓礼仪忠信。

然而若是真正说道这条浩气长河的神通玄妙，却没有几个人能够说得清楚。这位赵老三言两语，就把儒家精髓解释的清清楚楚，令人信服。

“这浩然正气，只对那等心思奸猾、邪念纵生的人才有用。你心思坦荡，念头刚正，纵然是浩气临体也是没用的。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对你出手，此乃我之死劫。”赵老神态洒然，正襟端坐，微微昂首：“动手吧！”

“你是个好官，不过我不得不杀你。”

刺客沉默良久，明亮的双眸掠过一丝黯然。下一刻，他手掌一动，一道雪亮锋芒绽爆而出，深深的没入赵老心口。

这一剑即快且狠，滚滚真气汹涌而出，瞬间震碎了赵老所有心脉，令他死时受到的痛苦减到最低。

赵老身上的生机迅速湮灭，他微微睁开眼睛，看了刺客一眼，缓缓点了点头，颓然歪倒。

“老师，学生得罪了！”

刺客心中大恸，猛的跪下身来，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将那本赵老抽出来的簿册收入怀中，化为一道阴影无声无息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