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尴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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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曦吓了一跳,回过身抬眼望去。

只见竹帘半悬,有人站在门外看着她。

身形颀长,面容半隐在帘后,初春明媚的阳光自他身后洒进来,照在地上映出一片落影斑驳。

程曦微微眯起眼,看不清他模样。

帘子又被抬起稍许,那人略一侧头缓步走进来,身后竹帘落下,磕在门上轻轻摆荡。

来人的面容渐渐明朗,眉目俊朗,华服锦袍,瞧上去同秦肖差不多年纪。

他缓步走到程曦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眸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

语气淡而疏离。

程曦望着眼前人,脑中突然跳出一句话。

君子世无双……长得真他娘好看。

她将怀中快要滑落的书册抱紧,暗祖父与道真就在后头院子里,胆子遂大起来,仰着脑袋用力瞪回去:

“我还没问你呢?无端端闯别人屋子,忒不知礼数!”

少年闻言,目光落在程曦怀中书册的封面上。

程曦本能地又紧了紧书册。

他淡淡瞥了一眼,不再理她,转身走到书房卧榻旁的双门柜前打开柜子,随即眉头微皱。

程曦瞧着这副泰然自若的架势,心中隐隐浮起一个猜测。

只见他在柜前稍立片刻后,关上柜门转身走出书房,程曦稍一犹豫,也抱着书册跟了出去。

她撩起帘子钻到书房门外左右张望,见少年迈着长腿几步拐去了后院,她忙跑着跟上。

道真与程钦同往常一样,在亭中下棋,脚边依旧煨着一炉子酒。

少年朝亭子走去,道真见了他,笑道:

“回来啦?”言罢,指了指程钦让他见礼,“来见过程老。”

少年行至亭前,依言朝程钦行礼,声音依旧低沉而清冷:

“程老。”

程曦预感不大妙。

只听见道真笑呵呵地指着少年同程钦道:

“容潜,字晏行,是我多年前收的徒儿。”

果然。

程曦嘴角一抽……道真是从哪里拐来的这么一个徒弟?

*

自从容潜回来,道真便不好再过来蹭饭。程钦每日照旧过去下棋,偶有一次瞧见容潜做的饭菜,回来便吩咐念心每顿多做一个菜让秦肖送去。

秦肖送了几回后,道真便时不时的提点他“如今山上的菇肥了”、“东山腰溪水里的鱼极鲜嫩”……浑然没有修行居士的超脱。

程曦自容潜回来后便没有再去西院——她后来得知那书房是容潜平日住的地方。

她听道真如今的伙食极惨淡,便吩咐秦肖送菜去时向道真要书,道真每每干脆利落地打发秦肖去找容潜。

秦肖与容潜接触了几次,便不大明白程曦何以会觉得容潜是个不好相处的:

“……挺好话啊,我同他要书,他都会仔细找出来给我,并无敷衍。”

程曦感慨秦肖真是个粗神经。

她正坐在院子中的竹凳上晒太阳,面前的竹几上摆着一盘沾着水珠的桑葚,红中透紫,尝起来酸多甜少。

程曦十指被桑果染得红红的,便抬抬下巴示意秦肖将书翻给她看,见确是自己要的那几册,随口问道:

“今日那边又点了什么菜?”

秦肖面上露出几分兴致,道:

“正要和您呢,今日山下有人送来一坛子酒,道真先生便让容少爷去后山捕些野味,是晚上要与侯……与老太爷酌几杯。我换身衣服便与容少爷一起去,您要一道去吗?”

道真后来介绍容潜时,他是自己朋友的孙辈,秦肖他们便不好直呼其名,全都称容潜为少爷。

程曦闻言睨了秦肖一眼,肃着脸端架子:

“你何曾见过谁家姐是会去捕猎的?”

问得秦肖一愣,搞不懂程曦这忽然唱得是哪出。

刚从厨房出来的念心听见了,“噗嗤”一笑,睁着大眼睛俏生生地瞪秦肖:

“你是不是傻,以为姐何以天天让你去借书?”

——程曦鸠占鹊巢的事他们都知道。

秦肖反应过来,继而满不在乎道:

“容少爷又不是那器量的人,哪会老记得这种事,姐您着实多虑了!”

浑然没觉得这话将程曦给绕了进去。

器量的程曦便抓了把桑葚朝他丢过去,秦肖灵敏得躲开,桑果天女散花般落了一地,渐出点点紫红的果汁。

念心手中捧着个菜篓子,抚着门框笑得更厉害,然而目光无意一转,在看到大门方向时忽然僵住了脸:

“容、容少爷……”

程曦闻言一愣,顺着念心的目光回过头。

只见容潜长身玉立站在门外,神色清冷,目光正好望过来与她相对。

当真是晚上不鬼,白天莫道人。

程曦举着十根红通通的纤指,白皙的脸颊因晒了一早上的太阳而微微泛红。

她见容潜淡淡望着自己,便朝他尴尬一笑:

“……晏行兄。”

念心手里的菜篓子差点掉下来。

——姐这招呼打得她都觉得尴尬。

容潜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反应,他微微颔首,目光转向秦肖:

“我们身量相仿,想来问问你可有多余的衣衫?”

众人便忍不住朝他身上望去。

一身靛青色锦袍,衣襟前染着些暗色的痕迹,袖子翻卷到手肘处,露出月白缎暗纹里衣。衣袍下摆撩起翻系在石青色雷云纹腰带上,底下是沾了泥污水痕的月白膝裤,宽松的裤脚用素色麻布条捆扎起来。

程曦收回目光,抬头望天。

秦肖与念心默然,忍不住拿眼瞟程曦。

当初程曦指使锦心与念心收拾书房时,也曾翻到过柜子里的粗布衣。只是那整间屋子都落了厚厚一层灰,睡榻上也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书册子,程曦以为这是道真废弃已久的房间,万万没想过居然还是有人住的。

她干脆利落地让锦心把柜子里堆成一团、至少几个月都不曾穿过的粗布衣拿去丢了。

容潜回来后,只得每日穿着锦袍缎衣去劈柴挑水、生火做饭。

秦肖曾提过先将自己的衣衫借给他,让容潜谢拒了,他过段时日自会想法子解决。

只是今日若要去后山捕猎,再穿着这一身委实太过不便,容潜便过来找秦肖。

自家姐造的孽,自然得想法子补上啊。

秦肖忙请容潜在院中稍等片刻,转身回自己屋子去。不过须臾便出来,手中捧着一叠簇新的衣衫:

“这是我不曾穿过的,您试试若是合身,就先将就一阵子罢!”

程曦轻轻皱了皱鼻子。

那套衣衫原是前几日锦心同念心赶着做出来,想借秦肖名头补给容潜的。只是那时容潜拒绝了,程曦便不许他们再去送。

容潜接过衣衫,目光扫过衣衫上崭新的折痕,抬头望了程曦一眼,朝秦肖淡淡点头: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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