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茫然爱恨（1 / 1）

霓洁裳紧跟其后，万古尘默默无语，两匹马在山道上不紧不慢中行进，其气氛显得怪异无比。

万古尘心神不定，想着曾经之事，想着自儿时起就相濡以沫的“红尘无泪”罗紫衫罗大婶，不平之气慢慢地透露在了脸上。

罗紫衫曾是江湖恶魔，杀人如草芥，但万古尘可没有亲眼目睹过她危害江湖，心目中留下的记忆，可是温馨甜蜜的。

一同登上兰馨岛，一同搬石伐木共建家园，罗紫衫都是奋勇当先，而幼年的万古尘有个大病小痛，总被无微不至地照料，那一张恐怖丑陋的脸，早已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丝毫厌憎之处了。

就这样一个大婶，霓洁裳为何要杀了她？

虽有些嘴碎，虽然异想天开出主意考验万古尘，让他历经艰险，伤痕累累，但深心之处，万古尘其实并不恨她，反而有几丝感激之情——让他遇见熊美娘，找到了真正能填满心中无尽空虚的至爱之人。

可是，这样一个大婶，竟被霓洁裳一怒之下杀死，并踢下大海喂了恶鱼？

万古尘心念起伏，忍不住回头，恨恨地瞪了霓洁裳一眼。

霓洁裳恰巧在背后浮想联翩，也想到儿时万古尘对她的诸般好处，这时碰上万古尘满是怨愤的目光，犹如当头挨了一瓢冷水，心一沉，脱口道：“师父有命，让我俩喜结良缘，你却背信弃义，离开兰馨岛就另有了新欢，当真猪狗不如！”

口中愤言，手随心动，长鞭一抖，自后面劈头盖脸抽向了万古尘。

万古尘听风辨物，右手紧捏缠满布片的长剑，不假思索就反手格挡了过来。

刹那间，长鞭犹如毒蛇缠紧了未现真身的长剑，并猛然拉扯起来。

万古尘一招“举火朝天”，岿然不动，凛然道：“你杀了罗大婶不上算，还想突施袭击杀了我不成？我幼时欠山欠水欠你们诸多，但我已不顾生死为你寻找千年蛇莲，被你们当小老鼠耍弄，可算两厢互抵，互不相欠了，你还要怎样？”

“哼——”霓洁裳冷笑连连，手上暗自使劲，想夺走万古尘手中之剑，但一时僵持不下，并不能如愿以偿，“我不跟你讲道理。你是属于我的，我如果得不到，也不会留给别的女人去践踏，即便毁了，也在所不惜。”

“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我还有要事在身，不想就这样毁在你手中。”万古尘倔强起来，突地觉得一股强力随长鞭而至，几欲卷走手中长剑，知道霓洁裳动用了内力较起了真，也身不由己的用起了内力。

对方动用内力，自己若不以内力相抗，不仅会被卷走手中长剑，整个人也会随长剑被甩向一边，即便不粉身碎骨，后果也不堪设想。

两股内力旗鼓相当，通过长鞭和长剑，紧紧胶着在一起，肉眼虽然看不到其中现象，实则惊险万分。

曾几何时，霓洁裳的内力竟有了本质的改变，犹如一道刺眼万分的闪电，不断地刺向万古尘，让万古尘惊骇不已。

只要被那股看不见的闪电刺中，所中部位非得立刻出现一个巨大的血窟窿不可。

这样的内力真气，可不是师父空幻神尼的内功心法，一定是经过霓洁裳篡改了的，正力不足，可是邪劲有余。

万古尘心中揣测，心神稍分，手中长剑便随着长剑摇晃起来，险些脱手飞出，只能赶紧潜心用力。

万古尘原本清心寡欲，内力雄浑，虽在前时同阎罗山庄诸庄主拼斗中有所消耗，一旦静心运用，又显得势不可当了，由心至手，由手至剑，由剑传向长鞭，竟有了长江大河奔流不息般的力量，气势磅礴扑向了霓洁裳。

霓洁裳手臂伸长，长鞭几欲脱手，加紧运力，手臂才略略回收一些，脸色却大变了起来，先是大红，后是深紫，随之而来的是苍白……

转瞬之间，长鞭自空中越绷越紧，恍然变长了数尺，四下无风，却发出了咝咝的风吹细绳的声响。

而两匹自长鞭甩出后受惊而疾驰起来的马，在悬崖之下深渊之上先是疾驰，随着两人内力加重而沉滞了许多，缓慢了许多，其情其景，仿佛两匹驮马，被一步步加添了诸多辎重到背脊之上。

霓洁裳的内劲变得阴狠尖锐，如刺如锥，万古尘的内劲却如锤如盾，两人虽然秉承同一师父，并修炼同一心法，但男女有别，心思有异，其效果却差别甚大。

万古尘一门心思仰慕大海之威，修炼下来，随着时光推移，阳刚之气大增，雄浑之力自然潜滋暗长，不知不觉间已非同寻常。

而霓洁裳修炼之时多是夜晚，师父虽然屡屡提醒需专注不能分神，却也禁不住会想到冷月孤星、春花秋景，再加年龄渐长，心思渐多，便阴柔中多了杂乱，杂乱中多了乖戾，上称内功“浩海定心术”，也就练得不那么顺心随愿了。

霓洁裳意识到自敌不如的时候，想收劲撤鞭，已不可能，两人已形成了骑虎难下之势——谁先收力，谁必将为对方的内力所伤。

这一惊吓，不亚于意识到灭顶之灾的到来。

罢了，即便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也不能把所爱之人留给另一个女人。

霓洁裳这一动念，不惜孤注一掷，催发了全部的内力，犹如狂蛇骤扑，一条皮鞭顿时变成了一条钢鞭。

万古尘手中的剑先是被拉扯向外，突地感到一股绵绵大力由外推来，心里惊而不乱，立刻意识到了霓洁裳不顾生死的用意，不禁感到悲凉，脑中闪起了诸多旧时光景。

首先，他迷途沦落在浩瀚的沙漠的，无援无助之时，一匹不知几时失去了主子、驯良忠义的骆驼救助了他，背着他出了沙漠。

在绿洲边上，他畅饮甘泉，满怀希望，但饥肠辘辘，抓了一条青惨惨的蛇张口就咬，他咬中了蛇身，蛇头咬中了他的脖颈。

意识混乱，蛇毒发作，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空幻神尼带着罗紫衫和霓洁裳出现，救了他的命，把他带到了远离尘嚣的兰馨岛上。

在兰馨岛上，他拥有了一段如诗如画的美好时光，霓洁裳成了他少年时代最好的伙伴，也是唯一的伙伴，一同度过了诸多的朝朝暮暮。

那时，深夜独眠之时，他总会围绕着霓洁裳展开无穷无尽的遐想：有很多强人，有很多妖魔鬼怪，都来抢霓洁裳，要把霓洁裳抢去做妻子，但是，他变成了护花使者，经历了大大小小千百场拼抖厮杀，留住了霓洁裳……

那时，他认为自己会生生世世爱着霓洁裳，霓洁裳成了他生生世世唯一寄托，成了他生生世世坚强的理由、幸福的源泉……

一个曾经那么深爱过的女孩，随之时间地点的改变，山回路转，怎么会变成一对以死相拼的仇人？

无论谁死了，师父的在天之灵见了，都会大为不安的，都会深深遗憾的。

而今，爱虽然变了，很多梦幻云开雾散，露出了真实——幻想最多的，未必是最爱的，相处最长的，也未必是最熟悉的——然而，怎能轻易做命运的顺民？怎能亲手摧残少年时代最美妙的记忆？

不能！

不能！

不能！

万古尘心里有一个声音狂吼起来，惊天动地，不知不觉就收起了自己的内力。

瞬间，一股阴柔巨大的劲力通过长鞭犹如闪电推来，猛然撞在万古尘手中的长剑上，长剑反弹转来，剑面“啪”的一声拍在了万古尘的左肩上。

万古尘身不由己，被巨大的劲力推动着转动起身子，离开马背，又旋转了三圈之后，带着一股自口中喷出的血柱，飘落向了路旁深不见底、云雾弥漫的幽谷。

霓洁裳一惊之后，甩出长鞭，想卷住万古尘的身子，但鞭子虽长，已沾不到万古尘的衣衫了。

随着“呼呼”风响，万古尘失去了影踪。

霓洁裳呆立瞬间，重重地跪在石径上，双手蒙住了自己的脸。

没有哭声，但泪流自霓洁裳指缝流落地面，很快汇集了一地，犹如山溪泛流。

路旁悬崖峭壁上，有些鲜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那是血，还弥漫着腥味。

万古尘口中吐出的血，洒了好大一道弧线，似乎渗入了顽石之中。

万古尘的身影，却仿佛从梦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