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岁月酿就了宽容和谅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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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岁月酿就了宽容和谅解

2018-04-15 作者: 睿君

第21章 岁月酿就了宽容和谅解

简单一点说,任杰转学后的情况是这样的。

任杰的父亲那时候就在省城一家兵工厂上班,厂子解决职工两地分居问题,把任杰母亲调到了厂子里上班,任杰自然随母亲到了省城,在厂子子弟小学念书。虽说转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可以来到一个新的地方,认识一大批新的人,可任杰却很不高兴,不想去那里上学,不知是他舍不得离开班里的学生,还是留恋这里的什么?这些情况是我后来听任杰家住的院子里的一个小孩说的。

这孩子和我一样,现在已是人到中年。他虽然知道任杰去了省城,却不知道任杰后来干什么,现在在哪里。我和他谈起任杰,都觉得是在说一个遥远的人,隔了空间还隔了时间。我俩除了慨叹一番外也就算了。但我询问任杰父母的情况,他告诉我,任杰的父母多年前工厂不景气,就双双下刚了,生活一下子变得很艰难。任杰的父亲长年有病,不知哪一年就去世了,母亲前年回来,在城里原来的老院子里居住。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豁开了一道伤口。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任杰的消息了!他现在在哪里?在干嘛?我忍不住声音有点发飘。

第二天吃罢晚饭,我去找任杰的母亲。

走进院子,我觉察到了明显的变化。这里原住人口大都搬离去了新城,不知住在哪一处拔地而起的高级住宅小区里。那乱七八糟的租住户就分割了院子里的空地,这搭一个棚子,那搭苫一间矮房,家家门口放置一个污水桶,一个垃圾筐。这与城市五光十色的景致,林立的高楼大厦,形成反差,衬出了一个青灰色的世界。这里居住的各色人等虽说曾经有过花样的年华、月样的精神、冰雪样的聪明,但现在的他们却像与整个世界无涉似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也像扎的纸人或纸马,死了,就死了,活着的,继续活着……他们每天所做的无非是无声的烘托别人的光芒。然而,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疲于奔命、意外、灾祸、无常、老病与沦落的人间。

我磕磕绊绊价往里走,才到了任杰家小院子。东房门前有一个老人,至少有九十岁的样子,驼着背坐在一个木板凳上晒太阳,远远看去,像是一只乌鸦,把整个院子里衬托得地老天荒,有些苍凉。任杰家在北房——确切地说是任杰原来的家在北房,门前有一棵柳树,不知什么年月栽植的,我小时候来任杰家玩,就觉得它很老了,如今显得更老,树的枝叶并不茂盛,但粗大的树干已经有了一个可以藏进孩子的黑洞。就连那几间破房子依旧在那里趴蹋着,一种头部抬眼不睁的样子。

我拿手“咚咚咚”地敲门,没有应声。又“咚咚咚”地敲,还朝房里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人一蛮不想是谁在敲门,极不乐意地说:“门开着呢!”

我推开门进去,见只有他母亲,当然已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

她将一只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表情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忧郁。我的出现一点也没惊动她,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整个人像被电视中播放的连续剧施了磨法,目不斜视,旁若无人——人定了。

我想,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老人应该表现出来的一切。一个老人见到家里来人应该很热情地招呼,然后唠唠叨叨个不停,就想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讲出来。

那么面对这样一位老人,我该怎么办呢?

既然来了,就不想一无所获地离去。我这才环顾四周,家里不是干净整洁,井井有条,而是乱七八糟,要是一个干事业的人家,比如做生意的,作家等等越是盆朝天,碗朝地,甚至被子也不叠的人家,说不定就是在事业上干得越大的人。你想想,每天忙得四脚朝天,精神压力那么大,哪还顾得上收拾家务呢。一个普通市民家庭这么趴塌,就不行了,十有**是破罐子破摔了,过着没劲啦。

“对不起,打搅了,你是任杰的母亲吗?”我尽量把身子靠近,声音压得很低。她却感到很意外,微微一震,看清了说话的人,才拿起遥控板把声音调低后,定了定神。

这时我在仔细打量她,她满脸的褶子不说,还不知道有什么病,胖得有两个下巴,嘴皮却薄得要命,软声软气地说:“我就是任杰的母亲,你有事吗?“

“我是任杰的同学,我的小名叫虎子,那时候我经常到你家玩,常喊你大姨,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那双眼睛像受到了强烈刺激一样,猛地睁大了,直直地望着我说:“人老了,不记事了。”

那时候我是她家的常客,说起来应该有点印象。我觉得她有点不可理喻。这我没办法,只好对她说了三十多年前,我和任杰交往的事儿。说罢我沉默了。尽管我连任杰的长相都记不清了,但所有的场景却历历在目。这是一种无声的记忆,好像在看一部默片。

沉默了一会,我很愧疚地说:“这么多年了,我很想见到任杰,可我太忙了,他现在在哪里,我还能见到他吗?”

她不说话,扭头看窗外,看天空飘飞的云。过好一会儿,她扭过头把脸一沉,吐出一口长气,犹豫了片刻,终于说:“我也想见他哪。”

接下来,她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了许多,简而言之就是——

八年前,任杰要到海南闯天下了。他最初决定到海南的时候,我不同意,谁知给他甩脸子,说他是不想拿家里人当回事了。他却不以为然,认为自己到海南就是因为太拿家人当回事了,想去那里赚钱了大钱,回来买房子,一家人生活不存在问题,甚至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不管他怎么说,我坚决不同意。但他执意要去,说他下岗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去海南在这里耗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还不如出去闯一闯。我仔细想想,觉得也是,如果不去,他可能到啥时候死不了心。去就去吧,可我还是告诉他,如果你去了,那你这辈子永远也不要对我是你后悔的事;如果有一天,你在那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也永远都不要想对我诉说,你要有自己承担的勇气。他终于去了,还和朋友借了钱。刚一到那里时,还隔三差五地给我打电话问候我。两个月后突然没了音讯。又两个月后,他打来电话说,前些日子和朋友办了一个文化公司,业务开展得不尽人意,入不敷出,只好关门大吉。我叫他回来,他说他现在才知道我那些话的分量,字字钻心,没脸回来见我。我后来才知道,他走时和几个朋友借了十来万块钱,开公司全赔进去了,也没脸回来见他们。本想埋怨他几句,而且有资格埋怨,当初如果按照我的想法,即便去也不要借那么多钱办什么公司,去了找一份工作干干,就是一分钱不挣,也不至于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可我话到嘴边又咽进肚子里。老实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有责任。他多少年一事无成,跑到那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能成功?当时我如果劝那几个朋友不要给他借钱,他就不至于落个这样鸡飞蛋打的下场。我和他通罢电话,一连几天没起床。倒不是说我得了什么病,而是忧心忡忡,还着急——开公司赔钱倒也罢了,拉了那么多的饥荒咋还呢?

后来呢?他并没说他以后想干什么。他原本是个不诉苦的人,何况他去海南之前我对他说的话那样斩钉截铁,他却义无反顾地去了。

她说话时好像不喜欢别人插话、问她,可我偏偏要问问她:“那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谁知道啊,我以后也再没有音迅……可我不相信他会……”

她停下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可想而知,十来万打了水漂,白扔了,儿子弄下这事儿当母亲的要说不着急不心疼,那基本上是屁话。

我不可能心里一点也不别扭,可是我该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

站在那里,我有些恍惚的感觉。这消息太意外了,意外得让我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我想不出,这么多年没有他的音讯,突然有了音讯,竟然是这样的。

对于任杰母亲的心情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人到老年,丈夫去世了,儿子远走他乡,毫无音讯。在她这个年龄,好像什么都到头了。她惟一的希望,只有任杰——她的儿子,而任杰,他在那里,在海南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说些什么。看她的表情有些惨淡,我起了恻隐之心,就说了一些安慰她的话,再也找不出别的话题,静坐了一会,我又想起了任杰小时候总是爱干一些出其不意的事情,也就想起了那时候他和我这个朋友的不辞而别,倏然间,我的心豁亮起来。他也许就喜欢不辞而别——是一个喜欢制造悬念的人,这回该是他生命中制造的一个最大的悬念吧——一个悬念而已,他终归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的,他回来您告诉他,虎子来找过他。”告辞时,我声音朗朗地对她说。

她愣了楞,欣喜地望着我,然后,老气横秋地说:“我知道,他会回来的,回来我就告诉他,一个叫虎子的人来找过他。”

临出门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扭头问她:“大姨,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吗?”

不需要。

从任杰母亲那里出来,眼前是川流不息的人流,心里多少有些安慰。这安慰来自于美好记忆的延续、岁月遗憾的弥补——不管如何,我知道了任杰的下落,在不知不觉中就有了一个心愿。

不远处就是徐丽做生意的那个大型商场,我想起了一件事就往那里走。

商场像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有五百米长。那些摊主们看我不像买东西的样子,大都不招乎我。

在商场瞎逛时,我才感到很有意思。表面上看我是趾高气扬地从一个个摊位前走过,跟领导视察似的,其实那些摊主们都不是好对付的主儿,这我知道。

在一个僻静处,我被一个卖体恤衫的摊位吸引了。一件映着“大海”两个字的体恤衫就置身于光怪陆离的那些体恤衫的色彩中,这两个字的颜色显出淡淡的蓝来,跟天空的颜色很像。

“作家今天有闲情逸致志逛商场啦?”

这声音好熟悉,从身后传来的,我一扭头,就惊呆了,徐丽比上次我见到她的时候还显得年轻一些,也鲜亮一些,只是人有点微微发胖。她上身穿一件深蓝色带白色小花的短袖,下身是一件牛仔裤,显得双腿修长。特别是膝盖以上的部分,绷得很直、很紧。她对我显得格外亲近,而我却有点怪怪的感觉。我不想见到谁却偏偏见谁。想见谁却见不到。其实,她早就注意到我了。一般来说,从顾客一跨进摊位开始,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逃不过摊主的眼睛,往往在你看东西时,摊主就在一旁看着你。

徐丽就是这个摊主的摊主,她问候了我几句,有其他顾客来,她就忙着招乎去了。

我歪着脑袋看那件体恤衫,徐丽已忙完了走过来,问我:“你喜欢它吗?”

在这个衣架上,摆着好几件体恤衫。我看一看,觉得还行,都不错。说来奇怪,当时我却是只喜欢其中一件,也就想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件,她能猜中我喜欢的那一个吗?我产生了兴趣,就问:“你知道我喜欢哪一件。”

徐丽朝前走了两步,把两只手伸了出去。她的个子比我低,年龄好像比我大一岁,最大的不同是,她现在当这么个小老板要为生计奔波,而我有一份固定工作,在周末闲逛。我死死地盯着她的手,我不告诉她我要的是哪一件体恤衫,她如果能把我喜欢的那一件体恤衫从衣服架子上一下子去下来,我就买。

真是奇了怪了,她真的把我喜欢的那件印着“大海”的t恤衫取下来了,和我面面相觑。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不想说。

我指指那衫子问:“这多少钱,这贵吗?”

一般情况下,摊主会连唬带诈的,当然买主也会讨价还价的。这纯属是市井作风,不过社会地位高低贵贱,在这里,就是买方卖方。但我和徐丽是同学就不一样了,她给我说了个价,我就买了。

徐丽这才感到了我的异常,又问我:“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出。”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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