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怀念（3）（2 / 2）

也于是，我就不管不顾地要去交通队为C同学进行抗争。

那几个同学看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也意意思思地跟着我来了。

这时候，我也不是不知道我是拿鸡蛋碰石头，可我还是豁出去了。

我以我之心胆和睿智，据理力争。

那天和交通队长的交锋，永远在我的记忆当中，不用粉刷，依然如新，情节巨细，历历在目。

也许是交通队长很有历练，他好像把我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讲起了自己的一套：“事故发生后，办案民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已经将肇事车辆扣留，事故的责任正在调查中，一旦调查清楚，我们将依法处理。”

我明显地感觉这交通队长说话的风格就是不一样。他不但表现出了一种依法办事的态度，像“第一时间”和“一旦”这样的词都用上了。我倒不是说这样的词不能用，而是觉得这样的事你光会用词有什么用？其实是说明，你不知道站在你对面的是一个出版了二十多本书的作家，发表了数以千计的文章，也是新闻记者，要说用词的话，不知要比你会用多少倍。我不说你是班门弄斧，反正你得依法走程序。交通肇事死了人，肇事司机就涉嫌犯罪，一般要刑事拘留。

接着交通队长还旁敲侧击地举了个例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开始了诉苦：“你们是不知道，现在的事越来越难办，过去人们不懂法的时候还好点，现在都懂法了，反倒没办法了，动不动就胡搅蛮缠……”

他这么说，我不能理解。难道这与你们执法单位不依法办事就没有关系！

他继续说：“再说了，有些领导也因为一些案子给你不是打电话，就是写条子，哎真是难办呀！”

够坦率的。又一想，现在的许多官员不都是这样嘛，不怕出卖上级领导，想给人一种敢说真话的印象，叫你听起来好像是很无奈，很身不由己似的。但他的话意思就是让我理解他的“不作为”，是他想“作为”，压力太大了！

对他之前的“不作为”我是理解的，但对他现在的“不作为”不说不理解，也有点不客气了。

“肇事司机呢？你们打算怎么办？”我的口气咄咄逼人。

“我们决不故息，依法处理。”他说。

“那为什么还逍遥法外？”

“绝不让他逍遥法外，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他不作为竟然还气壮山河地说他执法如山。

遗憾的是，那时候的网络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要是现在就好了，别说像这号“不作为”可以写个贴子，挂到网上，叫全国人民宣判你；如果你出去办事，遇上那个可恶的家伙给你耍态度，你只要把帖子往上一挂，就有人愤怒声讨。可那时候不行。但我也不想和他磨牙了，他明指眼露地袒护肇事司机不作为，还振振有词地说他依法办案。

我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我铁嘴钢牙，撂出了许多硬话横话，我的这横话硬话还是有分量的，句句都像利箭一样，射向交通队长的灵魂，又有几个同学在旁大敲边鼓。

交通队长有点儿抵抗不住了，但他还犹豫不决，怕得罪不起什么人似的——他好像总怕得罪什么人似的，就掂量来掂量去，感到他如果坚忍不拔，我们决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要说他可能接受批评处分，把他从交通队长这宝座上被请下来也有可能。他终于放弃了给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留情面，居然和我达成了一致——对事故的处理纳入了合法程序。

到现在思想起来，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当时自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年轻时无所畏惧的情形太多了，现在怎么还会这样。也许当时昏了头不多去想其危险性，一气之下便不计后果了。幸亏后果还尽如人意。

送别C同学的那一天，风很大，吹在脸上生疼。昔日的同学来了不少。本该是叙友情的快乐时刻，好久没见面了，多少话在心里，在嘴边。可到底，没有一个人说出……看着C同学被葬在公墓的一片坟茔之中。

按说，死了一个教师，总会在被誉为清水衙门的教育系统溅起一点微澜。只是这几年教育系统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而且尽是些沸反盈天的大事。于此之下，一个教师的死便轻而易举地被融化在那种乱七八糟的背景里，显得微不足道。再说了，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自然界就是这样的发则，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倒是人世界的生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乱象丛生，让你永远无法搞清楚它未来的轨迹会伸向何处。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跟一个不知情的同学谈及此事，他很激动。

“这号人，就得像你这样的大文人去修理。”他说。

“你可不能这么说，人家是执法人员，咱哪有能力去修理人家？要说修理，那也是法律在修理他，所谓的正义，必须依靠法律才有力量，你说是不是？”

“不管怎么说，还是你这三寸不烂之舌起到了关键作用，否则的话那些干巴巴的条条框框能修理他们那号人？真能修理的话，他们就不可能那么胡作非为了，社会上也不会出现那些喊冤叫屈的人了，也不会有一波一波上访的人。”

“你说得也有道理，我觉得根本原因还是缺乏监督。”

“监督有，关键是有的情况下，监督的人和他们穿连裆裤。”

我笑了笑，默认了对方的观点。

然后，他又气汹汹地说：“现在的人，唉，除非他亲爹亲娘死了，才不得不掉几滴眼泪，别人的事，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我说：“倒也是，事不关己，没人扯那个淡了，都麻木了。”

他说：“现在的人还有个特点，就是转弯快，当他用不着你的时候，总觉得你是他孙子，一旦用得着你的时候，他能马上跪不来管你叫爷爷。用人们常说的一句话‘这年头，脸皮值几个钱呀’。”他就讲了一个和同学往来的例子。

我不光是明白了他前面讲的那些话的意思，还对他后面的话表示赞同。

他又说：“现在的同学之间也很势利。”最后说我这样的同学真难得，一切赞誉之词都会黯然失色的。

当今社会有谁肯为他人两肋插刀啊！

我默认了。的确，他说得一点也不错，当下社会人给人帮忙包括同学在内，是跟金钱和交易挂钩的，一般人轻易不会无偿地帮助别人，更不要说为他人两肋插刀啦，弄不好对方也不管不顾地跟你针锋相对来硬的，会引火烧身的例子有许多。还有“你是农夫他是蛇，你好心他反咬一口你”，这恩将仇报的例子多的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