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捉刀长门(2 / 2)
她蜷起身子,将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孱弱的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将头埋入膝盖之中,无声地啜泣。
“娘娘,你这琴声太过伤感,你这又是何苦呢?”文君不忍的声音响起。
“你们,相依相偎,又怎知情断相思之痛?”阿娇抬头,泪眼朦胧中吟道,“一别之后,二地相悬。虽说是三四月,谁又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道不完,百无聊赖十凭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水,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作男。”
相如尴尬地苦笑道:“皇后所吟之诗,实为拙妻所做!”
阿娇微晕的星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惊喜道:“你们,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嗯。”
阿娇向相如盈盈一拜,恭声道:“今日有幸得遇才子司马先生和才女文君夫人,实乃阿娇之福气!”
原来,武帝酷爱相如之赋,馆陶长公主在女儿失位后,便和女儿商量欲花重金请司马相如写《长门赋》。没想到天缘巧合,竟然在中秋之夜偶遇大辞赋家司马相如,不禁欣喜万分。
相如和文君连忙扶起:“皇后之尊,行此大礼,我们实是愧不敢当。”
阿娇凄然一笑:“阿娇一向心高气傲,除了司马先生,从未佩服过什么人,今日得见,实为三生有幸,阿娇不得不拜!”
说罢,阿娇弓身拜下,相如又急忙拦住,笑言:“天下除了皇上,谁又能承得起皇后这一拜呀?皇后折煞微臣了。”
提起刘彻,阿娇泪眼闪烁,抬头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满月:“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我才是我,才是彻唯一的妻子!”
阿娇虽傲,却如此痴情。相如与文君的脸色也不禁黯然:“皇后之痴情,相如不及,相如汗颜。”
“如此花好月圆,阿娇却孤寂若斯。不知司马先生与文君夫人能否陪我到长门宫小憩一会?”阿娇诚恳道。
“皇后之命,不敢不遵!”
长门宫比东宫略小一些,却依然显出精巧华丽的气象来。
阿娇回府后,立即跟上几个殷勤的丫环。
阿娇挥手:“你们不要跟上,各自歇息去吧!”
相如携文君跟着阿娇,一边走一边听阿娇介绍深幽的长门宫,把偌大的宫殿仔细地看了个遍,连寝宫也没放过。
文君随相如回府后,仍不住地叹息:“陈皇后真是太可怜了,皇上也真是太够断情绝义的了。”
“是啊,可惜陈皇后没有文才,不然也要写一首《白头吟》了。”
文君的脸际腾地泛起一片潮红,正欲想着话儿来反唇相讥时,仆人进来道:“司马先生,外面有人求见。”
“有人求见?”相如看了看疲惫的文君,“你就告诉他,我和夫人累了。若非急事,就请改日再来吧。”
“这……”仆人迟疑着,“老爷,那几人还抬着一担礼物,是陈皇后送来的,说有要事相商。”
“陈皇后?她会有什么事呢?”相如赶忙拉着文君往客厅走去。
一阵寒喧后,客人终于说出了来意:“司马先生,陈皇后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欲请汝帮忙作赋,道出其悲怆的处境和苦涩的相思。今特奉上千两黄金,权作润笔之资,为先生与夫人取酒,请务必收纳。”
“这可使不得!”相如慌忙站了起来,“皇后之命鄙人自当遵从,只是我才疏学浅,恐难写出让皇后满意的文章来。何况,何况相如有冤在身,岂敢再受如此重金?”
“这,这可叫我为难了。如果先生不收下,奴才回去没法交代。”
“润笔费用,光明正大。”文君见来人着急,不禁也急道,“相如若写出长门赋,或许会让天子回心转意也未可知。”
“对,对。皇后说了,文章无价,这润笔费用太少,还望不得推辞。”来客伤感地低声道,“皇后知道司马先生蒙受了不白之冤,但司马先生可知否,‘巫蛊’之案,皇后亦是蒙受了不白之冤。”
“何也?”相如惊异道。
“皇后请楚服作法,原是祈祷能与武帝白头偕老。没想到……”来客伤感地摇头道,“此案已结,皇后亦是有口莫辩,不提也罢。只望先生早日赋成。”
文君听得前额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想不到这宫中……如此复杂。长卿,你就赶快为陈皇后写一篇赋吧。”
在《长门赋》中,相如以细腻曲折的笔触,如泣如诉地刻画了曾经受宠的阿娇被废黜的经过,刻画了阿娇在凄冷秋窗中的悲凉处境和凄苦心情,有自咎,有期冀,辗转徘徊。夜长如梦,阿娇时而抚琴排遣,时而遥瞻帝宫,时而涕泪纵横,时而中庭踟躇……
阿娇读完《长门赋》,不禁掩卷饮泣,只觉得字字句句道出了她的心声。反复吟咏,忍不住连夜谱出了曲子,泪流满面地对月弹唱。相如文辞缱绻伤感,阿娇曲调催人泪下。一时间,三千宫女竞相传唱,伤感动人的《长门赋》风靡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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