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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中 止

2014-12-10 作者： 尚建国

第十三章 中 止

37

这一天，就在何志成、李香、张莺和张娟娟这么几个人在世纪公司大会议室说事的时候，行政部经理朱明明敲了敲门进来了，她径直走到何志成的身边，弯下腰，对坐在椅子上的何志成轻声说：

“何总，中华经济信息协会的林秘书长来了，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你。”

何志成“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说：

“那快请林秘书长进来。”

何志成屁股离开了椅子，起身要上前迎一迎，这个时候，核心竞争力论坛主办单位之一的——中华经济信息协会的林秘书长已经走过来了，满脸堆笑地跟大家打着招呼：

“各位领导，这是在开会呀？打扰大家了。”

众人脸上都浮动着热情而亲切的笑容。何志成从会议桌下面拉开一把椅子，请林秘书长坐了下来，然后笑着解释说：

“林秘书长，我们没有开会，只是在这儿随便说点事，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随便聊一聊。林秘书长，你不是去了武汉吗？刚刚从武汉回来是吗？你这秘书长有什么重要指示？”

林秘书长乐了，脸上、嘴上、额头上、鼻子上。。。到处都是笑，那种笑流溢得满身都是：

“何总，我们大家都是好朋友。我能有什么指示？说实话，在我离开北京、去武汉出差的这段日子，我是非常想念大家。所以，我这刚一回到北京，就过来传达我们中华经济信息协会李华欣会长的指示精神来了。”

何志成听林秘书长这么一说，也是满心高兴和喜悦。中华经济信息协会是全国工商联下属的一个全国性的二级协会，有一定的名头，也有一定的权威。北京世纪公司在起初启动核心竞争力论坛的时候，请这个协会做了主办单位之一，也是花费了一些工夫。现在，人家协会的林秘书长刚一从武汉回到北京就亲自上门，来传达李会长的指示，这充分说明，人家协会对核心竞争力论坛非常重视，当作了一件大事来抓。。。这么一想，何志成就有点激动地说：

“好啦，好啦。我们大家都坐好了，来一起鼓鼓掌，欢迎林秘书长来传达中华经济信息协会李会长的重要指示！”

“哗——哗——哗——”

“哗——哗——哗——”

“哗——哗——哗——”

不仅是大会议室里面的人热烈地鼓了掌，连会议室外面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办公室里，也同样有人鼓了掌。

气氛热烈到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的程度。

大家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林秘书长，殷切期待着林秘书长传达李会长指示的时候，林秘书长却是目光飘浮地望着何志成，小声说：

“何总，去你办公室，我跟你说点事。”

何志成心里咯噔一下，站起身来，带着林秘书长离开了大会议室，进了何志成自己那间关闭得严严实实的办公室。

何志成请林秘书长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他自己则往自己的办公椅——那是一把特别宽大的暗红色的老板椅上一靠，然后，顺手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香烟，示意林秘书长抽烟。

林秘书长并不客气，自己从那香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来，在指甲上弹了弹，点上火了，深吸一口，那烟三分之一都闪亮起来了。

“林秘书长，你这情绪不对呀，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何志成先将自己的情绪调整了一下，然后沉声问道。

“何总，别提了。这事我都没法张口说。还是我在武汉出差的时候，我们李会长就一个劲地催我赶快把事办了。。。我对李会长说，我在武汉出差呐，等我回到北京再来办好吗？可是，李会长还是一个劲地催。。。这事没法说。唉——”林秘书长重重地长叹了一声。

林秘书长只是一味地坐在沙发上叹息，抽烟，却是始终并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呀。何志成有些着急了：

“林秘书长，你倒是说呀——李会长催你干什么？”

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林秘书长一咬牙，摆出一副豁了出去的样儿，脸上堆出一片苦笑说：

“哎呀，我就干脆照实话说了吧——我们李会长催我来找你的意思是这样的——要中止与你们之间的合作。这也就是说，我们协会不再担任你们核心竞争力论坛的主办单位了。。。我还在武汉的时候，李会长就死命地催我办这事，我拖着没办；这不，我刚刚从武汉一回到北京，刚一下飞机，李会长又催我，还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去，专门找我谈了话，李会长再一次非常明确地指示我——赶快来你们世纪公司，宣布取消与你们单位的合作，然后，我们两家单位之间还要签署一个中止合作的协议。。。何总，胳膊扭不过大腿。我这一个小小的秘书长，毕竟是捏在人家会长那如来佛一般的大手掌心里。当初这根线也是我牵的，现在要掐断这条线，还是让我来出面。何总，你看，我们又是好朋友，你看我这张脸往哪里放呀。。。我真是不想来办这种烂事，我在武汉出差的时候，一直就这么拖着，还以为拖着拖着，这事就拖黄了——李会长忘了这事，这事也就稀里糊涂地拖过去了——你们该干嘛，干嘛。我只当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不行呐，李会长死盯着这事，也不知是咋回事？！”

这一次，林秘书长倒是很爽快，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将藏着、掖着、憋着的话，全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何志成听过来，听过去，却是始终都没有弄明白——李会长为什么要撕毁合同中止协议呢？

原因？

原因？

那个时候，何志成眼睛瞪得大大的，左右两个眼睛里各写了那么两个大大的中文字：

“原因？”

“原因？”

这时，林秘书长又开始拚命地叹息和抽烟了。到末了，他蓦地猛然扔了手中的一支长长的烟，然后，狠狠地说：

“有人向我们协会反映问题了。”

何志成是一脸的迷茫和困惑：

“反映什么问题了？”

“反映说是你们世纪公司搞的这个核心竞争力论坛是假的，是骗人的，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面对这种荒谬的奇谈怪论，何志成觉得哭，哭不得；笑，笑不得。他是一点招都没有了：

“林秘书长，这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吗？你也是知道的——我们核心竞争力论坛目前还处在宣传发动、组织招商的阶段，还没有到开会的时间哪，我们开会的时间不是确定在八月中旬的那个周五、周六、周日三天吗？这不是还有好几个月吗？开会的时间都还没有到，对一个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凭什么说它是假的？凭什么说它是骗人的？这根据在哪里？这事实又在哪里？林秘书长，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单位这一百多号人每天都在干什么？不都是在为那核心竞争力论坛做着准备吗——又是宣传策划，又是组织招商，又是筹备会务——联系吃住的宾馆、联系人民大会堂、联系国家领导人和讲课的专家学者、联系要去参观的中关村科技园、航天城和三军仪仗队、联系。。。我们这不是在做着实实在在的工作吗？我们要是假的，要是骗人的，我们干吗还要做这些事呢？难道我们这一百多号人都疯了吗？特别是我——我疯了吗？我每个月要从我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几十万块钱来投进去——给这一百多号人发工资，还要支付房租费、水电费、招待费。。。等等，我难道说就是这样骗人的吗？自己掏出钱来，骗谁？难道说是在骗我自己吗？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吧！何况，我们在这之前还成功地搞过九次大型的会议和论坛，各方面反应都不错。。。”

何志成越说越生气——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黄。

林秘书长赶紧打着圆场说：

“何总，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都了解。关键不是我，是李会长要叫停。李会长十分相信那些流言蜚语。那些人整得还挺邪乎的，从很多地方打了电话给李会长，反映你们的问题，有些事情说得很难听。。。我也估计到了，这是有人在故意捣你们的蛋，拆你们的台。但是，没有办法。我得听李会长的，李会长叫我来，我不得不来，李会长让我停，我不得不停呀。。。”

这个时候，何志成突然想起来了——王京都他们的新世纪公司一直是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东施效颦——就在自己这边推出了核心竞争力论坛之后，王京都他们那边也搞了个类似的论坛，几乎是全盘照抄照搬——就连主办单位都是跟着模仿的——也用了中华经济信息协会——中华经济信息协会的大印也赫然盖在了王京都他们论坛的邀请函上。当时何志成还在窃笑哩——这王京都之类的人也太没有一丝一毫的创意了，就连这屁大的一点事，都要竞相效仿，这也太没有出息了吧？！这么一联想，何志成就觉出了这捣蛋和拆台的事，十有**是王京都他们干的下三滥的事情。何志成将他的想法对林秘书长和盘托出了，林秘书长一琢磨，也觉得疑点甚多，于是，便沉稳练达地说：

“何总，这事先别声张，无论对谁都不要说，不要打草惊蛇。我先暗中调查研究一下，如果有什么情况了，我会及时向你通报。”

何志成说好。

林秘书长来世纪公司该说的，说了，该交待的，交待了，该解释的，解释了。剩余的事情只有一件了，那就是要与世纪公司签署一份中止合作协议。何志成无可奈何地苦笑着说：

“林秘书长，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就签吧，我来安排行政部的人来办理这事。”

林秘书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说：

“何总，这虽说是我们两家单位不合作了，可是，我们个人还是朋友哇。这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个人感情和友谊吧。”

何志成大度地笑笑说：

“不会。我们还是好朋友。”

说完，何志成向林秘书长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安排行政部的人弄中止合作协议，让林秘书长就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一会儿，他一会儿就回来，便打开了紧闭着的房门，出去了。

何志成这是要去和李香通个气，商议一下。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何志成在心里暗自寻思——这林秘书长可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啊——林秘书长心里明明是揣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的，可是，刚一开始他却笑得那么灿烂。这里面固然有表演的成份，同时也说明他遇到事沉得住气，能够不形于神色。这也是一种能耐和本领。

李香这时还在与张娟娟谈得火热，谈到高兴的时候，两个女人还哏儿哏儿地笑得花枝乱颤。

何志成没有走过去，他只是远远地冲着李香勾了勾手指头——李香明白，这是召唤她过去。李香起身走过去了，问：

“何总，什么事？”

何志成悄声说：

“有点事，和你说一说。别在这里说，去你的办公室吧。人家林秘书长还在我的办公室里等着哩。”

进了李香的办公室，将情况一说，李香当时就气炸了肺：

“何总，我从来还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上门来签署什么中止协议？！不签！坚决不签！这真是咄咄怪事！岂有此理！”

何志成赶紧陪着小心：

“李总，我这都已经和人家林秘书长说好了，这事也不能怪人家林秘书长呀，如果我们不签这个中止协议，这不是让林秘书长坐蜡吗？他回去怎么好向他们那李会长交差呢？”

李香赌气一般地说：

“那我不管！”

恰在这时，张娟娟从李香办公室门口过去，虽说只是扫了那么一眼，听了那么一句，同一时间里，张娟娟还听到了一个电话业务员在电话里大声跟对方说：“。。。我告诉你们哪，如果你们来北京参加了核心竞争力论坛，那么，你们也许就能将你们那个地方变成推动当地经济发展的桥头堡。。。”张娟娟毕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尽管是同时听到了那么多的人在乱纷纷地说着话，可她还是从李香与何志成的对话里判断出来了——李香这是在何志成面前撒娇——看来李香跟何志成的关系有点儿特殊——离着恋人虽然还存在着一些差距，那差距也许是某种原因造成的。但是，他们毕竟相比一般的人来说，要好得多。。。如果关系再往前面跨上那么一步，那就不好说了。。。

张娟娟一边这么揣摩着，一边去上了一趟厕所。

何志成这边还在做着李香的工作哩。好不容易才把李香说通了，何志成让李香去安排弄中止协议的事，他自己重新回到办公室。林秘书长还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看着一本什么杂志，何志成上前说：

“林秘书长，我们行政部正在起草中止合作的协议。你稍稍等一会儿好吗？别着急。”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说：

“对了。林秘书长，你不是武汉人吗？你来，我给你介绍一个正宗的武汉老乡。你过来——”

林秘书长跟着何志成出了办公室，来到他们刚才那一会儿呆过的那个大会议室。

“张兰，我来给你介绍一个武汉老乡——”何志成回过头去，用手一指林秘书长说：

“张兰，这位林秘书长也是武汉人呐。你们两人可是正宗的老乡，地地道道的武汉人。”

张娟娟此时刚刚从厕所回来，脸上立马现出了淡淡的笑容。

“武汉老乡？”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张娟娟和林秘书长这两个武汉老乡刚一见面，就开始用纯正的武汉话交谈起来，说得热火朝天。特别是当林秘书长知道了张娟娟居然就是张莺的妈妈的时候，他的眼珠子差不多都要从眼眶里飞了出来，像子弹那样能将一个大活人打穿了：

“瞎说吧？骗我吧？你这么年轻，会有这么大一个女儿？我根本就不相信。”

说到这儿，林秘书长端起面前的纸杯，呷了一口茶水，然后，又重新看了张娟娟一眼，仿佛是要重新认识一下似的。

张娟娟则接着刚才的话头说：

“林秘书长，我知道你这是故意在逗我，捧我，说好话给我听，安慰我，鼓励我，我一定会更加努力。。。”

张娟娟说起了俏皮话来，还是很有那么一套。何志成在旁边听了，心里很受用，美滋滋的。何志成可不是那种逢人就说好话的人，他更不会对人点头哈腰，吹吹嘘嘘，然而，这个时候，何志成却偏偏赞美起张娟娟来：

“张兰，林秘书长说的是实话，你的确是显得非常年轻。就像是锁进了岁月的保险箱，不显老，不会老，虽说是也经历了许多人生的风霜，可依然是那么雍容华贵，那么美仑美奂。。。”

林秘书长在北京也认识何志成很长时间了，但他却从未听过何志成发表这样的高论，也从未见何志成这样夸耀一个女人。。。除此之外，再加上他听见何志成总是叫张兰张兰的，也不是太明白这里面的小九九，便来了浓厚的兴趣，振奋起精神，来了个打破沙锅问到底——探询其中的原故。

在林秘书长的再三追问之下，何志成说了其中的一些往事的皮毛——那仅仅只是冰山小小的一角。

38

林秘书长知道了蝴蝶兰的故事后，真是感慨万分。

“何总？张娟娟？张兰？蝴蝶兰？何总，想不到你还真是一个多情种子，不，不光是多情，我觉得你还非常纯情！在当今这么一个社会里，像你这样多情、纯情、重情的人真是太少了，简直是风毛麟角，少得可怜——这么多年里，你养蝴蝶兰，爱蝴蝶兰，相守相望，相思相恋。。。这真是太不容易了，值得大书特书，好好宣传宣传，要是弄好了，还可以拍个电视剧什么的，一定能够感动千千万万的人，让大家都知道，什么是感天动地的爱情，什么是天长地久的爱情。。。”

林秘书长这一番大大的感慨，把何志成都说得怦然心跳——在此之前，他都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想那么深——蝴蝶兰，就是蝴蝶兰嘛。然而，经林秘书长这么一说，现在的蝴蝶兰却是可以感天动地了？却是可以天长地久了？却是可以写成书了？却是可以写成剧了？

就在何志成细细琢磨和品味蝴蝶兰的意义时，林秘书长居然是来了个突然袭击——云诡波谲地问道：

“何总，我们什么时候能吃到喜糖呀？”

“喜糖？”

何志成懵懂地喃喃道。

林秘书长此时伸出手来，在何志成的肩膀上拍打了一下说：

“何总，你装什么糊涂呀。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嘛。我是问你，我们大家什么时间能够吃到你和我们这位大美女老乡的喜糖？”用手指点着旁边的张娟娟，用力地指点着，仿佛要指破点穿什么。

张娟娟一直在那儿窃喜窃笑着，一脸的美满和幸福。

何志成随后也开始嘿嘿嘿地傻笑，对林秘书长提出吃喜糖的事避而不答。说句实在话，吃喜糖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再说，这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事啊！光他一个人说了，什么用也没有。所以，何志成这当儿只是笑，却不说话，

在何志成笑而不言的时候，张娟娟则是欢笑着对大家发出了真诚的邀请——她接手之后的浩然居酒店经过重新布局和重新装修后，将于本周六重新营业，在此，她邀请世纪公司所有的人届时都去赏光！大家去好好地闹腾闹腾。。。

众人欢欣鼓舞，纷纷对张娟娟表示祝贺，吉祥的话说了好几大箩筐，连抬都抬不动了。

张娟娟还特意对林秘书长叮咛了好几遍：

“林秘书长，你这个老乡周六可是一定要来浩然居酒店啊——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到时候，我还要请大家品尝品尝鹿肉，喝喝鹿血。我在武汉附近还办了一个养鹿场，林秘书长，你什么时间再回武汉了，我请你去我那养鹿场看看，玩玩。好吗？”

说起养鹿场，林秘书长的兴致更高涨了，脸也红了起来，像是刚刚喝过了鹿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