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庙堂之高（三）（2 / 2）

“罗英怎么了？”

“他被分到了朱雀镇，也升成了总兵，驻扎在新七州，君兰奇袭朱雀关后罗英所部被隔在关外，激战之后全军覆没，他本人也被俘。后来颜经天向云国释放了一批战俘，罗英也在其中，天佑便准备杀他们泄气，自小和丈夫青梅竹马的罗妻散尽家财奔走救援，最后竟积忧而死，或许是罗妻的行为感动了上天，在她死后第三天天上突然出现了彗星，这被认为是大凶之兆，天佑这才把这批俘虏改判成终生监禁，罗英现在还大牢里关着……”

“知道了！一会儿我就进宫面圣，恳请陛下释放他们，让他们戴罪立功……”

“够了！田大哥！难道你还不明白他们这些姓云的是什么东西吗？难道你还想为这种薄恩寡义的人卖命吗？你忘了他们十四年前是怎么对你的了吗？我们反了吧！”

我没有料到程振嘉居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顿时呆住了。

程振嘉则以为我有所触动，继续说道：“我们程家为他们云家卖了多少年的命，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可他们是怎么对付我们的？我原先一直以为我们家祖上曾有不轨的行为，但我当上禁卫军督尉后，看到了很多秘密的档案，那完全是场冤案，新帝看我们程家不顺眼，捏造了个莫须有的罪名陷害我们程家，又通过严刑拷打落实了口供，当我在档案中看到他们当日对我祖上施的那些酷刑时，我恨不得把姓云的全部杀光！最后一个数千口人的大家族差点儿被屠戮干净，个别几个立有大功的虽保住了性命，但也被流放到一处恶地，为防止他们逃亡，我的祖先被刺穿了琵琶骨，脸上也被刻了字，做了几十年苦役，直到下一个皇帝继位后才被赦免。流放地的饮水有问题，长时间饮用对生育不好，结果到了我这一辈只剩了我这么一颗独苗。我恨云氏，我想把他们一个个杀个干净！”

“你疯了！”

“没有！我清醒的很，云国的军心早就散了，近半的中级军官都私通君兰，即使是潘风鸾和我这样的高级军官也开始和颜经天接触了，这一仗云国赢不了的。听我的，只要田大哥您阵前反水，云国绝对一推就倒！或者……或者干脆田大哥您自己做皇帝吧！不管成不成功，我都拿我全家的性命陪你赌下去……”

“住嘴！你真的疯了！”我自己有几斤斤两我还知道，谋反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这家伙已经想报仇想疯了。“军心涣散是因为看不到希望，但现在不同了，因为我回来了，大云一定会胜利的！你和云氏的恩怨我不管，我只要你一句话，如果你还把我当兄弟的话就老实回答，愿不愿意跟我一块把君兰打回去？”

程振嘉又直视了我一会儿，许久才垂然道：“我这条命是您救的，如果您要选择对云国尽愚忠的话，我也只能陪您。但是，当您不在的时候，我迟早是要找云氏报仇的！”言罢程振嘉便快步走了出去。

我留在屋里，这下可有些害怕了，如果真像程振嘉说的那样，有一半的中级军官开始打投降的主意，打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恐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越想越害怕，赶忙进宫面圣。由于天佑帝的关照，我省掉了通禀的时间，直接到了御书房，洪天顺也陪在天佑帝身边。一见到天佑帝，我立即下跪奏道：“启禀陛下，早上时禁卫军督尉程振嘉曾找过微臣……”

“田卿请起，朕原先对你的忠心还尚存疑虑，今早接到程振嘉秘密会你的情报，朕就在这里等着你，如果你在中午之前还不来见朕，朕就立即派人将你诛杀。现在田卿总算是向朕证明了自己的忠心，来，洪卿，将那份名单给田卿看一下。”

我本来还一头雾水，但看了洪天顺送来的那份名单，立即恍然。这份名单上的头两个名字便是“潘风鸾”、“程振嘉”，天佑帝通过某种渠道已经得知了君兰收买云军军官的情报，这份名单写的就是这些被收买的军官们。我抹了一把冷汗，天佑帝自是在我身边安插了密探，有通敌嫌疑的程振嘉找我，谈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我如果不来向天佑帝禀报，多半也是存了通敌之心。

我赶忙行礼，表示对天佑帝信任的感激，内心却震惊不已，倒不是害怕天佑帝的毒手，而是被那份名单所震惊。之前听程振嘉说有近半的中级军官通敌，我觉得有些夸张，但照这名单看来，一半虽然不到，四分之一还是有的，其中还有几名德高望重的老将。另外，我还在上面看到了高炅的名字，这小子居然也和君兰勾搭上了。

“对了，田卿！程振嘉找你有什么事？当时任命程振嘉做禁卫军督尉的时候，就有大臣反对，说程振嘉对朝廷有些不满，只是一时缺乏可用之人才任命了他。田卿，此人靠得住吗？”

天佑帝把问题转向了我，我稍微犹豫了下，觉得天佑帝应该不知道我和程振嘉谈话的具体内容，便决心为程振嘉做掩饰：“此人应该靠得住！当时君兰说客找到他时，他本想一口回绝，只是听那君兰使者的口气很大，似乎已经有很多人在与君兰接触，便假意与君兰接触，总算弄清楚了几个通敌军官的名字，但是他又觉得事关重大，生怕朝廷里有人与君兰勾结，不敢打草惊蛇，所以一直没有贸然禀告。程振嘉一向敬服臣的为人，相信臣不会向君兰妥协，所以今天早上特意来秘密见臣，提醒臣做好应对！”

听了我的话后，天佑帝脸上稍微舒展了一下，我可以断定，如果他知道程振嘉是来游说我的，肯定会处死程振嘉的。

“此事事关重大，首先这名单不见得就是真的，就怕是君兰的反间计，想让我们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惨事，必须要加以证实。但最为关键的还是处理措施，如果名单是真的，那牵连就太广了，这些军官是我云军的中坚，全部清洗掉定会影响军队的作战能力，对士气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影响。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恐怕会引起兵变，到时候就麻烦了。他们之所以与君兰接触，是因为前段时间军心涣散，从士卒到指挥使都有朝不保夕之感，现在军队由臣主事，我想他们应该多少看到些打胜仗的机会，他们的降意也应该降低了。臣还是建议陛下能够赦免他们，让他们戴罪立功。”我十分谨慎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臣已经对名单上的将官做过调查，就目前返回来的情况看基本属实。但如何处理却真是件棘手的事，臣也赞成慕君的看法，还是安抚的好。关于具体的应对措施，臣有几点建议，首先这些人已经不能再信任了，加强对他们的监视，紧要处尽量不要用，至于如何用他们这个就全靠慕君把握了；其次要把这些人——更保险的是将所有将官的亲属控制起来，让他们投鼠忌器有所顾忌不敢叛降，就以陛下垂恩赏赐的理由宣召他们的亲属进京加以软禁；此外，臣还请陛下下一道密旨，交由慕君带到玄武关，在密旨上就说要将那些通敌的将官全部处死……”

“什么！洪相您疯了吗？”我惊叫着打断了洪天顺的话，如果真有这么个密旨的话，搞不好我刚到玄武关就发生兵变了。

“慕君你听我把话说完！到了那里后，你将众将集合后当众宣读圣谕，宣读完后你直接将这圣谕给烧了，然后把那份降将的名单也一块烧了，向众将做出承诺，只要他们拼死抗敌，保证陛下不会追究此事，好让他们安下心来抵御君兰。”

“这个……我虽是统帅，但终究和他们一样只是个臣子，还是希望陛下能亲自下诏，宣布赦免他们的罪责，这样子才能让他们彻底安心！”

“就依洪卿的说法办吧！田卿终究已经十六年没带过兵了，下面的个别将领不一定就服你，不将他们治得服贴贴的，怎能指挥得顺畅。洪卿的意思是想借这事让你立威，握着某些人的把柄，恩威并施下更容易使其就范，否则怎能让他们听你的指挥呢？”

天佑帝说的也很有道理，只是我还是觉得他亲自下一道诏书更好些啊。“陛下的良苦用心臣自然明白，不过臣觉得还是陛下亲自下道诏书更好一些。”

天佑帝犹豫了下道：“好吧！待慕君到了玄武关后朕再下诏吧，朕就说是应慕君的要求下的！”

又和天佑帝说了会儿话，商量了一些事情，我这才和洪天顺齐齐告退。出了御书房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洪天顺突然沉声道：“还是忍不住要告诉慕君，你想要的那份赦免诏书，陛下恐怕是不会给你的！”

我当即就是一愣，天佑帝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我在朝堂里打了几十年滚，太了解陛下了。陛下外宽内忌，那些和君兰勾结的贰臣，他绝对不会放过的，只是现在形势危急他只能暂缓不发，局势稳定后他一定会秋后算账的，所以他绝对不会发这道赦免诏书。陛下让你出面宽慰这些贰臣，他自己不表态就是为了日后翻旧账时不留下话柄！”

听了洪天顺的话，我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实在没想到这些，云君的父亲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希望是我想歪了吧！不过有些事情慕君你还是要做的，我和你说上面那段大不敬的话就是给你打个预防针，免得你到时接受不了！”

我缓缓点了点头，洪天顺和我说了这段话，令我有了一种骗人卖命的感觉。“多谢洪相提醒，我其实内心挺支持颜经天一统天下的。可我既然从坟墓里爬出来为大云而战，早就抱着与全天下为敌的觉悟，我甚至连自己都背叛了，还会在乎骗几个人吗！此战凶险异常，希望到时候我还有命背黑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