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声声不息(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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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口如瓶的男孩!”

“都听了N遍了。”

“我就要听守口如瓶。妈妈,快点。”

“那,好吧。你闭上眼睛。”

孩子闭上了眼睛。我开始用自己的语言讲安德鲁·朗格的这个童话——“一个能够保守秘密的孩子……”

“NO!妈妈,开头不是这样的。”

“不用再照着书念好不好?我的手拿书挺累的。”

“我要听书上写的,像平时一样……你不记得书上的字了吗?你不记得,我讲给你听吧?”

“哦?我有些意外。那当然——”

孩子开始背这个童话,并模仿了我的声音和节奏。

直到守口如瓶的男孩当上马其顿王国的国王,从头至尾一字不差。

孩子累了,满足地睡了。

他呼吸匀细,温暖的小脸上眉毛浓黑,眼睫毛又密又长,鼻翼和耳朵则薄薄地,像脆弱的树叶。他的眼睛是我的,眉毛、鼻子和耳朵是小白的。他的神情是我的神情,但模样却逐渐向少年小白接近。他是宇宙的核心,是我生命中的生命。他让我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存在。数十年后,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代表我,和未来衔接的人。

夜晚总是比白天更加漫长。

零点左右,我才回到电脑前。这是和小白同居的两个月养成的习惯:时间是从零点开始的。

昼夜交替,我心里会涌起不安,好像所有失去的东西突然都携手而来,在灯光之外将我呼唤。

我闭上眼睛,在椅子里轻轻转动,犹如一颗孤独的星球,在24小时或者14天的周期里,一次又一次获得光明和能量。

我静默许久,找回因抚养孩子而丧失的时间感。

在我的面前,仿佛有很多轨道,每一条我都曾经在其中滑行过,有的可以带我进入某个曾经瞬间产生的念头,比如人们通常爱说的灵感那类东西;有的,却将我带到很远的地方,回忆,或者陌生的将来。

我触摸那些在黑暗的灵魂里闪烁的光,但不想让自己受到过多的震撼。作为母亲,大悲大喜不再适于我,我再不能动不动就奋不顾身。

在这些夜晚,在所有的夜晚,我的孩子正在做梦。我不了解他的梦,他有时候会在梦里发出轻微的笑声,就好像他刚刚得到了安慰,正在用笑容表示他的感激。但是有时候,他也会突然从梦中哭醒……我必须在他突然害怕和悲伤的时候,迅速将他搂紧。

零点以前,在我安睡以前,我每隔几分钟就要看他一眼。他即使是在睡梦中,也往往会有不安的表情,眉头微蹙,手臂挥动。我快搓双手让掌心发热,然后放在他的额头上不断地抚摸,直到他松弛下来,嘴角略略咧开,双臂抱紧一只被角——为了防止我的马虎,他给被角打了一个结作为记号……沉入他自己的梦乡。

他需要的就是那只被角,它像皮肤一样温暖柔软,有他熟悉的香味。即使是白天午睡,他也要强调,要将他的被角拉到他胸前,给他的手紧握。他的体温逐渐渗透进棉纱之中,它带给他安全、舒适的感觉,犹如丰饶的母性将他围绕。

我处理一批白天没空处理的邮件。

Z先生发了很多邮件来,在前一个阶段,他的情书长篇大论,原创性不足,犹如大学中文系的教科书。最近的邮件里,总打包有陌生女人的照片,都是艺术照,看不出她们的年纪。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不予回复。

他也在线,并且他知道我在线。接着,他发来一封邮件,是辞职信。我同意,回复了他。

我实在抱歉。

人所共知,他暗恋了我数年。作为一家杂志的资深编辑,他同时义务为我的网站工作了很多年。我的网站所有人都是义务工作的,包括我自己。那些“网蚁”,他们很多是大学生,有空就上线干活,虽然不固定,但来过的,都会再来。他们都和我一样,希望有一种新的社会生活,一种新的生活的方式,甚至新的感受方式、交流方式。

他收到我的回复,立刻在Q上发了一朵小花。我没回应。他又发一个绿色的小人,我没回应。

我浏览他发的那些陌生女人的艺术照。他的意思其实是简单明了的,这些女人与他,也不一定就有什么关系。她们甚至可能是他从相亲网站或者百度图片复制的。

我在想,除了他的鼻峰和下巴,还有什么障碍,令他始终无法引起我情感上的共鸣。他的嗓音吗?有些时候,他高声说话的时候,他的嗓音是有些女性化的。此外,他还撒谎。他对我熟识的人撒谎,说他与我有深深的恋情,说他与我一起到南方,与我同居,与我一起到东莞到深圳到广州……

够了!

而归根到底,是他看我的孩子时的那种眼神,阴冷的妒忌的眼神,让我警惕。

我从来没有设想过,除了小白,我还能和另外的男人有所亲近。

总之,我很抱歉。我不能原谅那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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