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111一章 圣意(1 / 2)

加入书签

詹仰庇听这声音打了个激凌,赶忙下席出列,扑嗵一声跪伏于地。

众人眼光都集中在隆庆皇帝身上,殿内一时寂寂无声,落针可闻。

隆庆却不再瞧詹仰庇,朗声道:“上酒!”

内侍鱼贯而来,将酒壶酒具摆在桌上,悄然退去。

隆庆自己缓缓斟满一杯,站起身来,高高举起:“朕自登基一年以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有好有坏,有喜有悲,令朕感觉到祖宗创业不易,守成维艰,肩头益发沉重。诸位爱卿都是朕的股肱、我大明江山安泰的倚仗。来来来,借此机会,让朕先来敬诸公一杯。”

群臣面面相觑,皇上久不上朝,谁也摸不准他的脾气。举杯礼谢,各饮了一回。

只有詹仰庇在那里跪着,撅成个头低腚高。

隆庆仍不理他,在紫宸台上踱着步子,微笑向众人道:“祭灶有句话,叫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为什么连灶王去见玉皇,都要多说些好事呢?朕以为,玉皇也忙了一年、累了一年了,也想好好地过个年,好好歇上一歇。若是过年的时候,底下的神仙们还来告状胡闹,那他一定是不开心的,诸位爱卿以为,朕猜的有没有道理?”

群臣相互交换眼神,讪讪相笑称是。

詹仰庇脸色发青,头又往下压了一压。

隆庆目光转冷:“都说岁月如歌,生活也当充满诗情画意才好,可是你们之中有些人,却非要把它活成一张张状纸,这又是什么心态呢?”【娴墨:世人遇事多激愤抱怨,正是把自己活成状纸,到老一收,都是官司】众官一听这话心里已经有了方向,都向詹仰庇瞧去,有的可怜,有的鄙夷,有的幸灾乐祸,自打老皇爷嘉靖驾崩,已经好久没听见廷杖打人的动静了,看来今天他这顿板子是跑不了了。

陈以勤揖手待要说话,被隆庆伸掌压住,接着道:“朕的意思,不是让你们报喜不报忧,更不是让你们欺上瞒下。是要你们摆正心态,好好做事,公正做事,无事不要找事,有事情,就要直言不讳,要不怕、不躲、不拖,要敢说敢做,敢做敢当!”

他停步负手,藐视阶下:“詹仰庇,你这一状告得没错,只是时机选得实在不佳呀。”

詹仰庇肩背颤耸,五指抠地,心中狂喜,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此刻也明白皇上这句“时机不佳”实是打趣之语,自己越把自己的罪状说得严重,便越能博得皇上的欢心。当下将头伏低:“臣知对皇上有所冲撞,坏了宴会的喜庆,臣罪该万死!”

隆庆瞥了他一眼,隔了好一阵子,忽然道:“詹仰庇听封!”【娴墨:一波三折】詹仰庇大喜,额头点地。

隆庆道:“朕升你为云南道监察御史,即刻生效,三日之内,离京上任去罢!”

詹仰庇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做官的都清楚,皇上把京官赶到云南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显然是明升暗降。他跪在地上偷瞄,陈以勤目视自己,在微微摇头。然而隆庆语声冷硬,此时抗旨,显然没有好结果。他额角渗汗,延哦道:“臣……谢主隆恩!皇上,臣家中老母年迈,忌怕惊扰,只恐三日期限准备起来太过仓促,还望皇上多宽限几天。”

隆庆目光向大殿中横掠而去:“郭爱卿,詹御史老母多大年纪?”

郭书荣华起身道:“回皇上,詹母张氏,生詹御史的时候是嘉靖十三年,时年二十有二,算来今年正好五十五岁,据臣所知,大后天便是她的寿诞。”【娴墨:此处偏用郭卿,何也?有问就有答,答得如此细,东厂在皇上心中地位可知。督公不是白当的,受宠不是没理由的。然小郭就能把朝中所有人都能背个滚熟吗?曰未必,此必是摸到近来仰庇与陈以勤有动作,故转为工作重点,细查细访,摸透底细故,是谓不写之写。好比如今突然下来个工作组,连精神文件都没吃透便接待,连领导意图、幕后背景都没摸清就盲目吃请,那就是等处理的节奏,皆同一理。】隆庆嗯了一声,道:“五十五岁,也不算年迈,不过既然是老人家的寿诞将近,便宽限你几日,等到过完年再走罢!”【娴墨:寿诞可言可不言,小郭讲出来就是小帮了一把,是何意?非照顾仰庛,实照顾陈阁老脸面】詹仰庇满头汗冷:“谢主隆恩!”

隆庆语声转柔:“云南湿地民风悍野,常有盗匪勾结地方官员作乱,一直令朕心不安。你到任之后要仔细监察,详参遗漏,勿失朕望。归座吧。”

詹仰庇要求宽限本来是为了拖延一下时间,好找人商量对策,一听这话,似乎皇上还另有用心,隐具别意【娴墨:实无此事,这是做领导玩人高术,饶着耍人,还要让人以为他对你好,所谓打着巴掌给甜枣,让你卡喉憋死而不知】,又萌生出些许希望。当下叩首道:“是,臣一定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娴墨:特引武侯话以衬,刺愚之笔】”

隆庆使个眼色,冯保上前一甩拂子,詹仰庇退步入席。开宴之声宣出,曲声又起,殿后飘来两队手托漆盘的宫女,随着轻盈的步履,盏盏裙花散于席间各处,将各色菜品都摆了上来。

隆庆坐回宝座,身边也多了两名宫女伺候。此时曲声一变,娴静悠然,爽如清风送雪,数十名艳姬翩翩入殿,歌舞起来。她们一个个头挽高髻,斜插步摇,明珠缀耳,脂点红唇,上身都穿着红底金线小坎肩,肩峰领口处白绒翻卷,里面罗衣轻薄如蝉翼,半透明材质的广袖下,粉白玉臂隐约可见,水带长绫挥舞起来如花枝逐雾,分外妖娆。

一时间殿内衣香播洒,鬓影摇红,看得众官一阵骨酥肉懒,刚才的紧张气氛也一扫而空。

常思豪无心观看歌舞,回忆刘金吾讲过的场次安排,知道梁伯龙的戏就在这场歌舞之后,内心又开始不安。遥向戚继光方向望去,只见他正礼貌地执杯接酒,表情多少有些心不在焉。郭书荣华给戚继光斟完,显然察觉了这边的目光,又斟一杯,双手捧起,含笑移目向常思豪遥遥相敬。常思豪瞧着他那温文尔雅的样子,回想起他的身世,倒觉颇不对味,感慨之余略陪一笑。忖想不管怎么说,场面上还得要过得去才成,便也举杯示意,喝了一回。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