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马春生北上屯边记(2 / 2)
这哪儿能行,费劲巴拉弄到这里,您说不走了,感情拿人当猴耍呢,老总也是大吼一声:“有敢逃跑的立杀无赦,特么你们要不来早说,都到这边儿了再出幺蛾子,没门。”
“他们怎么下去了?”那人不服,指着刚才卸下的车厢,上面人都在闹闹哄哄下车。
“那特么是奉军管的人,跟咱们就不是一伙,人家爱咋咋地,不关咱们事儿,咋的,想炸翅。”当兵的说完就站起身,手里枪一举,可转头给人一巴掌拍脑袋上:“坐下,注意点措辞,这是对民众说话,不是跟敌人干仗。”说完还朝被训斥那人说上几句道歉的话语,让他安心坐好,别胡思乱想,再说了,想走可以,把吃了鲁军的东西都给还回来就行,此话一出那人立马萎掉,不敢再有任何怨言。
你俩这是唱红白脸吧,马春生心里想到,打个巴掌再给颗枣,自己以前也跟人这么干过。不过话说回来,他知道对付这些个生性老实但又透着精明的老农不用点儿雷霆手段不行,不说别的,就发食物那会儿,要不找几个当兵的在旁边用枪挡住,转眼就能给你抢光,就他都见过好几次了,有人想借机生事多抢点吃食,鼓动人冲击粥棚,好在这伙鲁军也是心够狠,敢直接朝领头的开枪,事后还给安个罪名说是寻衅滋事、挑动叛乱,这大帽子一扣保准没人炸刺。
火车又开始开动,马春生觉得自己还没看够皇城根,日后要是能活下去,这也是一谈资,告诉别人咱也来过京师,看到了紫禁城,是比村门口那个牌坊大多了。
出了京师,太阳已是偏西,等穿过那些黑乎乎的隧道,翻掉不知多少个山头,马春生赫然发现,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那疾驰而过的崇山峻岭更像一尊尊佛陀在世,保佑着众人平安前行。
把身子往行李上靠靠,再给孩子喂点饭,让媳妇跟老娘也吃上几口,不能多吃,得留着点,挨饿的日子可不是人受的。北方的秋天夜里很凉,马春生找出路上扒来的死人衣服,给孩子多裹上一层,快到了吧,他有些迷糊的想着,旁边媳妇还在唠叨,说以后分到地该怎么倒腾,老娘也有一搭无一搭的接合,总也说,日子有了盼头。
……
火车再慢也不是牛车可比,何况是在车厢顶部,那小风吹得人眼都不好睁开,马春生半夜冻醒好几次,好在孩子身上穿得多没闹腾,媳妇跟老娘又合起伙盖上了出门带着的唯一一床被子,舒服的很。
他有些不安,对命运,对未来,晚上做梦他梦见了两个已经被卖出的女儿,给人打得皮开肉绽,嘶哑着朝他扑来,嘴里叫喊着为何把她们生下来受苦。
“到站了,都下车吃饭,还要换另一趟,赶紧的。”马春生给士兵的大嗓门喊醒,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看看周边,顿时觉得有些后悔,几栋二三层的小楼给大片低矮民房所包围,这不比自己老家县城强多少,日后不会在这儿屯边吧,好在兵爷说换车,也不知接下来将会去哪儿。
无数人扒着火车下到地面,舒展下给大风吹得难受的筋骨,随即把自家小孩儿接下来,再扛着大小包行李,聚拢到兵老总所说的粥棚里吃上顿热乎乎的饭菜—咸菜配窝头,清到能见底的菜汤,但对他们来说仍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媳妇把孩子抱过去喂饭,他跟老娘稀里哗啦的吃了个痛快,倒换着又让媳妇吃下,随即几人连同老乡开始赶往不远处的火车车厢,防着一会儿没了好座位,不过占下后他才发现,压根用不着抢的,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北上,加上这些个车厢都是没顶棚拉货用的,很宽敞,还不怕睡觉时一不小心翻身掉下去。
这火车看起来跟先前坐的不太一样,至于具体区别马春生却是无法分辨,车上有货物,是些煤炭,这东西也不怕穷疯的流民去偷,真要缺点儿值不了几个钱。站起身探出头向外看去,刚驶过的站台处,有大批官兵护着几个一看就是当官的来回走动。
也不知是不是整天听人家讲的王子安王大帅,从进入到山东境内吃的第一口饭开始,所有给过他帮助的人都讲,全靠着大帅,他们才能有条活路,日后定要知恩图报。对此马春生倒也不反感,只要对方能实现自己的承诺,让家人有吃有住,这条命卖给他又何妨。
火车从张家口离开,随即朝东面驶去,路上他们过不多长时间就得下车步行一段,随即上车,然后再下车,好在这里牲口比较多,有大车拉行李跟老人小孩儿,青壮劳力与妇女则一起搭把手帮着输送辎重—这一段有连绵不绝的车队,上面放满了各种物资,跟自己一个方向。
在到达一个名叫多伦的地方后马春生终于解脱,此地所有辎重都会在火车输送下运去北方,随即他的老乡们部分人离去,听说要就近安置,剩下二三十人跟着来自天南海北的流民们继续北上征程。
还是那种拉货火车,不过这一路好走的多,没有延绵高山,全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只是此刻已入初冬,枯黄的牧草跟天际连成一线,空旷的让人瘆的慌,好在路边不时出现几个牧民骑着骏马在放牧,要不他定会以为此地荒无人烟呢。
下了火车,继续往北,马春生不知这条路还得走多远,但他觉得,对方所说发三十亩地一事并非虚言,就这破地儿,别说三十亩,三百亩都有可能,就是依他的经验,这地种下去也长不出几颗粮食,肥力太差了。
路上老娘终于支撑不住一病不起,随队郎中给看了下,长途跋涉与营养不良击垮了老人的身体,虽有马车代步,郎中也尽心救治,可她仍是撒手归西,将尸体就地掩埋,找人用木板刻了块碑插上,哭过一阵后他便继续上路—见惯了生死,都已经麻木,而且路两旁这种坟茔很多,有不少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此刻,跟自己一起出来逃难的老乡连上自家剩八个人,余者大都分散到路两旁建立居民点,再撑一下,就要到了,他给媳妇打着气。
……
兵站外面有宣传队女兵唱着新编曲目《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挤了很多士兵在周围驻足观看,按规定他们这些流民今晚会在这儿休息一晚,把孩子交给媳妇,在士兵指挥下找到自己的大通铺放下行李,他便紧赶着出来听戏。
路上有骑兵经过,内里甚至还有少数女兵,坐在后面的大车上叽叽喳喳个不停,正巧歌曲唱完,马春生回头看去,他很羡慕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因为这让他想起了自家姑娘。
旁边婆娘也在盯着路过军队看,两眼直勾勾的,怀里孩子有些闹腾都没注意,刚想训一句却给她推一把,还喏喏的说道:“老马,你看那姑娘,像不像大妮儿?”大妮儿就是他们的大闺女。
“恁失心疯咧。”老马骂一句望去,却是再也挪不开眼睛,半响后马车有些走远,他才猛地惊醒:“大妮儿,大妮儿…”人也随即跑出去,两手挥舞着,不小心绊倒又赶忙爬起身。
“马大妮儿,马大妮儿。”后面有人叫自己名字,马大妮回头看下,她的战友也做着相同动作,随即就见她跳下马车:“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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