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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闹剧,众人俱是疲惫不堪。顾渊强撑着中毒一般的身子上了銮舆,车仆低问:“还回承明殿吗?”

“宣室宣室!”孙小言不耐烦地道,“有没有分毫的眼力见儿!”

车马缓缓起行,顾渊在一颠一颠的节奏中欲睡而不能,抬起眼,夜幕披下赭红的宫墙,夏季的明快颜色又将离他远去了。

山河日落,壮阔无垠,他却只觉得疲倦。

这从身心底里透出来的疲倦,大约只有到了死的时候,才能摆脱吧?

“陛下!”

銮驾甫停,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顾渊的心猛一抽紧,就着孙小言的搀扶下了车,薄暖已扑入了他的怀中。

“我……我吓坏了!”她脂粉未施,素颜里盛满惊惶,月光都落不进那双幽黑的眸子,“我听人说你在兰台……”

“已经没事了。”顾渊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声音温凉,“不要担心,朕没事。”

两人往回走去,薄暖低声问:“是城阳君女么?”

顾渊点了点头。

“是什么药?”薄暖又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她竟然敢在香里下药……”

“我不知道。”顾渊道,“我们去看看民极,好不好?”

薄暖浑身一颤,仿佛“民极”这两个字触及了她极敏感的痛处。顾渊握紧了她的手,与她一同迈入了寝阁,阁中摆满了汤药,方太医已经下狱,剩下的大夫们沉默地忙碌着,而顾民极仍在咳嗽。

“林太医。”

“臣在。”

“到底还有没有法子?”顾渊闭了闭眼,声音片刻便归于麻木的冷静。

林太医静了半晌,才道:“陛下没有去问问胡医?”

顾渊骤然睁开了眼,双目如炬,直盯着他:“你们都是串通好的?”

民极的病,分明与胡巫无关!这些人,怎么都与方太医是一样的说辞?

他们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他到底布了一张多大的网?

林太医怔忡地道:“微臣愚钝,不知陛下圣意所指……但岐黄之力有限,微臣想,此时此刻,大约也只有听凭鬼神……”

“除开这个,”顾渊咬了咬牙,只觉冷汗涔涔而下,“你们便没有法子了?”

林太医跪了下来,重重叩首。

“微臣医术不精,甘领死罪。”

夜色如墨,乌泱泱地泼在皇城的琉璃瓦顶上,泛出一片晶莹的钝光。织金绣彩的帘帷不住地飘荡,深夜的风是冷的,拂在人身上,像是冷漠的刀片以倾斜的角度刮擦过来。顾渊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一晃。

小床上的顾民极一直在咳嗽,而薄暖一直看着他,这孩子眼眸深亮,像他的父亲,无论受什么样的苦,都不说话。

顾渊向孙小言下了一道密诏,命他从廷尉狱中找来一个道行高深的胡巫,不可惊动他人。

这胡巫虽高冠长铗,但衣着并不如顾渊想象中那般特异,而且出奇地整洁。他只往小床上看了一眼,便了然地道:“皇太子被施了法。”

薄暖骤然抬起了眼:“什么法?谁做的?”

“这种法术不高明。”胡巫耸了耸肩,“这是用尸体做蛊,来害人,谁都会做。”

“尸体?”顾渊眸光一凝。

薄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深深地看着这个胡巫:“求您治好他!”

胡巫挠了挠头,汉语生涩但决断:“治不好的。”

薄暖一个趔趄,身子撞在了床柱上。顾渊忙去扶她,一边对胡巫冷声发问:“怎么会治不好?!”

“活人下蛊,杀了活人,就行了。”胡巫无奈地道,“死人下蛊,就算你是皇帝,难道你能杀死人吗?”

“你刚刚还说这种法术不高明。”薄暖颤声。

“可是尸体和作法的人都要与皇太子有血的亲缘,这法术才能有作用。”胡巫说,“我很少见到施法成功的。”

顾渊的眉头重重一拧。文绮的尸首不见了,文绮确乎勉强算是民极的表姑……然而作法的人若是薄烟,她与民极的关系则隔了不知多少重山了。

“还有一种可能。”胡巫想了想,“作法的人如果是长辈,或许成功更容易。”

胡巫离去之后,寝殿中风烛飘荡,宛如长明的太阳。

“民极辈分低,谁都可以是他的长辈。”顾渊疲惫地道。

“必在宫中。”薄暖说。

顾渊回头看着妻子,烛火将她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宛如飘忽不定的影子。她的话声却好像一根尖利的刺,扎进了暗夜里,将黑暗撕出了血来。

“必在宫中。”她又重复了一遍。“谁敢害我的孩儿,我必要他偿命。”

小黄门领着胡巫走出了直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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