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九)(1 / 2)
这是个室内浴池,周围环境偏暗,光秃秃的几乎没什么东西,他所在的地方,正是浴池中心,只是这池子里的水,冰冷刺骨,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连他都畏寒的水!爻雪眼神一暗,这才发现,整个浴池是用一种冰白的寒玉砌成,这玉定是极寒,连着池子里的水,都冷冰冰的,水池不断冒着淡白色气体,不是热气,而是寒气!
在寒水的刺激之下,身上的燥热竟奇迹般地降了下来,虽然由内而发的焦躁因子还未完全根除,却已经能够基本自控,比起之前,真是好太多了。
这时,爻阳低声开口了,嗓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这是我平素用的寒池,什么时候药效过了,你再出来!”说罢,转身就走。
爻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眼神有点儿复杂。
他以为,这人会……没想到,是自己误会了么……
明明是好意的关系,非得这样强硬,他的这个哥哥,还真是别扭。
不过,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爻雪三两下除去了衣物,整个儿都沉进了池子里,极致的冰冷与体内的燥热抗衡交织,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滋味当真不好受。
爻雪忍不住腹谤,别人洗澡用的都是热水,这人居然用冻死人的冰水,真是个怪胎!
心里骂骂咧咧的,爻雪嘴角却漫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他似乎体会到了来自哥哥的关心,虽然,那个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和他的真正关系,不过,当爻阳走出去的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这个哥哥的背影高大而英挺,并且,有一个让人很想依靠的肩膀……
不得不说,刑风那厮还真够阴险的,这药效的持久力好的简直让人发指。爻雪足足在寒池里跑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拂晓时,才恹恹地从池子里走上来。
用法术将身上的水弄干,整个人确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病怏怏地,憔悴得要死。
是的,他生病了!
在这个奇怪的寒池里泡了一天,春药是下去了,寒气却入了体。
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隐约可见里头青色的血管,眉毛和睫毛上结了一层淡淡的寒霜,嘴唇都是乌紫的,还在不住地颤抖。
虽然从寒池里出来了,但此刻的寒气,是由内而发的,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住了,行动都开始迟缓。
爻阳一直大外头打坐,一来,这是他的宫殿,二来,多少有些不放心爻雪。
此刻见他从里头走出来,一看他的样子,就暗道一声不好。
这寒玉在极地魔域温养了几万年,他也是偶然间发现,便拿来做了寒池,这寒气自然非同小可。
平素,他若是心不静,便坐到寒池里,被寒气一激,心思很快便清明了。至于为何心不静,便是想那人的时候,求而不得,思而不见,心会有点乱,看着自己所住之地,太大,太空,心中寂寥,竟觉得日子有些难捱。这滋味陌生又难受,他只得借用寒池来驱赶,继而沉入忘我的修炼之中,才觉得日子没这般无趣。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泡在寒池里头,也不过是坚持了几个时辰,当然了,那时自己感觉不适,就立即出来了,之后一点点延长时间,到如今已经能够浸泡十余日而面不改色。
爻雪不比自己,第一次却在里面泡了一夜,倒是难为他了!也是自己疏忽了,只为解那燃眉之急,而忘了这寒池的弊端,不过,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眼下爻雪还能站起来,倒是让他吃惊了,这家伙的体质,倒是比他想的要好得多。
不过,爻雪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只怕要抱病几日了。
一想到这人活泼乱跳的性子却要被迫在床上躺几日,爻阳就觉得好笑,究其原因,竟是有种宠溺在里面,这倒是让他有些惊讶的。
见他一个趔趄,就要跌倒,爻阳忙不迭走上前扶了他一把。
爻雪也不客气,一手攀住他的手臂,半个身子都依进了他怀里。
之前,他手无缚鸡之力,以为爻阳要对他做什么,因此拼命反抗。
说白了,他这种性格,当一切掌握在手的时候,他可以尽可能地装无辜,装柔弱,死皮赖脸无下限。当事情超出掌控,身不由己,他又变得十分敏感,若有人违背他的意志,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情,他就会露出自己的爪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昨日一事,让他对爻阳多了一股莫名的信任,觉得爻阳不会对他做什么,也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今时今日,他才能放心地依靠他,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就算自己再怎么惹怒他,爻阳也不会伤害自己。
而他呢,对爻阳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他不会信任任何一个陌生人,却会信任自己的亲人。
以前,他信任莲镜,信任千凰,现在,他也信任爻阳。
他嘴上没说,但他的心理,却已经叫了一声哥哥,心甘情愿,尽管,他太不承认。
他爻雪,对于爱情,也许比较无知麻木,但对于亲情,却有种天生的宽容。
感动,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这次的事情,在他坚冰般的心理开了一道豁口,也许对方再做点什么,亲情的因子就会从那道豁口里灌涌而进,真正温暖他的内心。
对于爻雪的亲近,爻阳已经见怪不怪,不过,今日的爻雪,倒没有往日的刻意,也感觉不到他恶意地诱惑,倒让爻阳有些诧异,心里却舒服不少。
这个家伙,早该如此的,少整些有的没的,安安分分地多好,还是,生病的人,都比平常乖巧?
总之,虚弱的爻雪,让爻阳心软的,不是因着想起千凰,而是单纯的因为爻雪。
对于这种变化,爻阳心里也是清楚,倒也没有惊讶和排斥,只因,天生就该如此。
爻阳将爻雪扶到榻上坐下,见他冷的发抖,俊美微微皱了下,而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被子,将爻雪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深色的锦被衬着他的脸颊跟雪团似地,却无端显得虚弱。
爻阳心头紧了一下,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爻雪还没来得及开口,爻阳便不见了踪影,以为地方将他抛在这里不管了,爻雪刚刚融化的心一下子又降至了冰点,撅着嘴,不满地咕哝了几句,人却不停地往被子里缩,将小脑袋都埋了进去。长睫毛在眼皮子底下颤啊颤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弄得她心里也有点悲凉。
生病的人,果然是比较脆弱啊,从身体,一直延续到心里。
生平第一次生病,居然一个人孤零零地挨过去,真的很可怜啊!
爻雪一个人在被子里胡思乱想,某一时刻,思维是相当活跃的,静下心后,又觉得十分困顿,渐渐地,睫毛不颤了,嘴唇不动了,眼睛紧闭,竟似要睡过去。
迷糊中,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爻雪像是在梦中,从高空猛然坠下,他睁开眼,额上都是冷汗。
一阵风灌进脖子里,周围很亮堂,这才发现,蒙头的被子不知何时被人掀开,抬头便望进了一双深邃的眼,那眸中的两点银白,如天上的星子,闪亮而魅惑,但那双俊俏的眉宇,明明含着担忧的神色。
爻雪暗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压心的大石头瞬间不翼而飞,心情也愉快起来,嘴上却还不饶人,“你不是走了么,还回来做什么!”
爻阳也不解释,只是将剩下的被子褪到他的腰侧,一只手将他扶坐起来,这才将一碗清透的暗红色药汁送到他的跟前,嗓音平直却不容拒绝,“喝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去你身体的寒气。”
这寒气十分特殊,虽然可以用法力驱除,未免伤及身体,若是借助灵药引出,更加水到渠成,爻阳自然选择对爻雪更加温和的方式。
没有任何花言巧语,在他脸上,甚至看不到半分居功自得,越是这样,他的关心反而无孔不入地渗入他的心里。
爻雪望着他的侧脸,呆了一呆,片刻后,垂下眼界,掩去眼中的湿润。
他以为他已经走了,他又回来了,他以为他不关心他,结果,他却如此体贴入微。
爻雪承认,他有点感动了。
患难见真情,好像是真的呢!
眨了一下眼睛,爻雪蒙雾般的眼睛瞬间清明了,眼里的湿意,竟一点也不留痕迹。
有的感动,心里清楚就行了,没必要挂在脸上,他不习惯矫情,也不想让对方太得意,虽然以爻阳的个性,未必会得意,不过,自己面子上挂不住。
爻雪就是这样,不在意的东西,怎样都无所谓,装无辜,装深情,骗死人不偿命。
真正入心坎了,反倒不会如此儿戏,更是珍而重之地放进心里,也不愿以真感情行欺骗之事,这便是他的操守。
见他不动,爻阳不免催促了一声,“快喝!”
知道爻雪喜欢鸡蛋里挑骨头,这会热的不和,待会儿冷了,只怕又要闹。
谁知,爻雪倏然抬头,一双水汪汪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爻阳,声音又带了那种撒娇的软糯,“你喂我喝!”
这样子跟千凰求人的时候,实在是太像了,由不得爻阳不多想。
事实上,此时的爻雪,已经没有存戏弄的心思了,只是他自小跟在千凰身边,加之有样学样,之前在爻阳面前又装习惯了,此刻无意中就露出这般神态。
可苦了爻阳,脑海里闪过某人的影子,再看看爻雪这张与之肖似,他整个身体都僵硬了,端着药碗的指尖就有些泛白,生硬地说了一句,“爻雪,别闹!”
一句话,让爻雪怔在原地,有些惊异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也就意味着,他知道了他的身份。
爻阳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道:“天界多了一位三殿下好像不是秘密吧?”
事实上,他素来很少过问天界之事,除非是千凰有什么事。
上次,他推开爻雪之后,正巧笑千殇来访,也就例行公事地将天界的大事儿说了一下。
爻阳本不太在意,听到爻雪的事情时,联想起那人的一举一动,以及让人过分遐想的外貌,才恍然大悟。
这才急忙追了出去,怎么说,那人也是他的弟弟,虽然顽劣不堪,总归是他的弟弟。而且,爻雪走的时候,好像真的生气了,也许,对方只是好奇他这个哥哥,又因着年纪小,玩心重,所以故意和他闹着玩。可他如此不近人情,还狠狠训斥了他,他心里想必也是很不好受的吧!
他当初对爻瑞都狠不下心,更何况是肖似千凰的爻雪了。自当要将人追回来,好好说清楚。免得那人一气之下,再一走了之,来日去千凰那里告恶状,想想都头大。
谁知道,找到爻雪的时候,看到的居然是那样的一幕,当时,他真的生气了。
幸而他找到了他,不然,爻雪在他这里出了事,千凰该如何难过。
这样如冰似雪的人儿,也应是纯洁无暇的,哪能遭受染指……
说白了,爻阳对于爻雪态度的转变,乃至于倍加关心,全然是因为,他是他的弟弟……
想明白了,爻雪反而放的更开了,那手肘蹭着爻阳的手臂,故作亲昵道:“既然你知道了,就更应该喂我了,哥哥照顾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亏得我大老远来找你,却被你扔进寒池,又得了这劳什子病,你不应该补偿一下我吗?”
到了现在,爻雪一点儿也不想捉弄爻阳了,之所以这般,只是他想通了一些事情,真正把爻阳当做哥哥,故而想多亲近亲近。
这说的爻阳直想翻白眼,他把他扔进池子里是为了给他解春药,而且,他千里迢迢来魔界也不是单纯地为了探亲,根本就是好玩,还以捉弄自己为乐趣,被他说得,他有多么无辜可怜一样。
不过,鉴于他是弟弟,而且还在生病的份上,爻阳是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一个长辈,跟一个小屁孩儿较什么真呐!
不就喂个药么,也不是没喂过,千凰在这里的时候,自己可是事必躬亲。
爻雪若知道爻阳心里将他当做无理取闹的小屁孩,肯定得炸毛了。只是现在见爻阳真的拿汤匙舀了药汁递到他嘴边,他倒是乐呵呵地喝掉了。
喝完了药,爻阳本想离开,爻雪却拉着他的手臂不让走。
“我可是病人啊,你就这么把我扔在这阴森森的大殿里,不觉得很残忍吗?”
爻雪一脸的理所当然,爻阳看了一眼大殿,嘴角直抽。
魔神大殿虽然暗沉了一点,本身的气派却足以弥补这点不足,怎么能说阴森。
而且,爻雪这样的人,会怕这点阴森吗?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拆穿他,起了半边的身子又坐了回去,见此,爻雪微微笑了,餍足地闭上了眼睛,他真的有点累了……
等到爻雪彻底熟睡,爻阳才静静地走开了,里间还有休息的地方,他本想调息打坐。
只是,虽然万籁寂静,他却怎么也入不了定。
之前爻雪缠着他的时候,会让他联想到千凰,却又被爻雪过激的举动扰乱心神,不能深入思索。
此刻爻雪身份揭开,倒是解决了之前的困扰,新的问题似乎又来了。
爻雪似是而非的举动,终究给他造成了影响。
就如他此刻,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千凰的身影。
不是因为爻雪的关系,而是把过去和千凰相处的细节都无限放大,突然之前,千凰在他心里似乎更加清晰了。
他记得她眼角上扬的弧度,睫毛抖动的频率,咧开嘴笑的时候露出几颗牙齿,发丝拂过他脸颊的时候,冰冷滑顺,纤细而细腻的脖颈,一只手都能掌控得过来,还有她依偎过来的身体,十分地柔软,曾经被她触碰过的地方,此刻开始陌生又悸动的颤栗。
他猛地睁开双眼,心里无端生出一种烦躁。
不明白为什么爻雪的事情摊开了之后,为何自己这种奇怪的状态不减反增。
不能入定,也不能再想,他便躺下身,强迫自己入睡。
也许是睡眠的想法太强烈了,他即使不怎么困,最终还是睡着了。
但他没想到,睡着之后的状况,并没有好多少,也许,更糟糕?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陌生,旖旎,又让人沉迷的梦。
梦里,他站在一间喜气洋洋的房间,屋里的家具都贴了喜字,桌上的大鱼大肉也盖了喜字,屋外隐约传来丝竹之声,奏的都是喜庆的乐曲。
无疑,这是一间婚房,今日,是一个大喜的日子。
这个意识让他心中莫名一动,视线透过半透明的屏风,里端的大床挂着大红的账幔,帐中隐约坐了一名女子。
是新娘子么,谁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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