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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翛连忙应道:“喏,臣必定照顾好元都督。”随后回头示意身后两个兵,那两人即刻上前,将昏昏欲倒的元信架起来,扛着送往卧房。

元信“被染疫病”,屋内近十个镇将个个深感不可理喻,倘若不是有士兵强行拦着,恐怕就要上前与李淳一打起来。其中一人更是扭头指责“被策反”的某镇将:“老常!你竟是做出这等事来!真是轻信了你!”

常镇将面对指责默不做声,脸上也未现愧赧与心虚之色。这时李淳一对外吩咐道:“拿进来。”话音刚落,便有士兵抱着一沓簿子进来,每人面前依次放了一本。

李淳一也不说话,只由得他们去看面前的簿子。一时间整个议事公房内都静下来,那些个镇将面色瞬间就变了。因簿子上所写的,正是他们各自辖区的兵账。兵员有多少隐瞒,长官有多少贪墨挪用,从这簿上的陈述来看,竟是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禀告声——

“殿下,找到了!”

音落,便有两只大箱被搬进来,稳稳当当放在了元信刚才坐过的地方。

李淳一走过去,将那箱子打开翻出一册簿子来,这才开口与那几位脸色变了几变的镇将道:“这里仅是部分实账,若将齐州府再深入地搜一搜,挖出一整套账目来恐也不难。朝廷想借此机会彻查山东贪腐,都督都在被查之列,诸位更是不能例外。这些簿子上所陈,是不是事实,你们一定比谁都要清楚。倘若配合调查,最多不过革职;但——诸位如果领兵闹事,则是以叛乱罪论,兖州府即会出兵平乱,到那时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便不好说了。”

她将利害关系陈毕,将前路铺明,说得心平气和却又暗藏压迫感,听得镇将们一阵心惊。

镇将的长官是都督,但哪怕都督再怎么手段滔天地纵容他们,他们说到底还是为朝廷做事。倘若当真如李淳一所说,是朝廷铁了心的要追究,那么在元信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他们再不识相便是找死了。

但这到底是李淳一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这是疑点所在。底下一番鬼心思翻涌,李淳一断不会留他们聚在一起筹谋对策,而是遣人将他们分开关押留看。

都督府里这回出了大动静,外边人却只知道元信染了疫病,医博士进进出出,整个都督府都弥漫着药味。染病是最说不清楚的,都知道疫病起得急,且发展起来十分难控,如果命不好,就此死了也不稀奇。

元信命悬一线,随时都可能摔得粉碎。至于那些镇将,部分回了驻地,大多数则被困都督府中,递不出消息,也找不到人商量。

与此同时,李淳一的奏抄与整箱账册也将抵长安。

关中仍滴雨不落,长安城甚至无力迎接将要到来的夏天。庑廊下许久没洒水了,燥得落灰,至德观的女冠子司文此时悄无声息进了寮房,寮房内仅有一案一榻,案后则坐着贺兰钦。

司文对贺兰钦略躬身:“贺兰先生——”说着将送到至德观的急信递了过去:“殿下绕了个弯子,做得这般谨慎,恐怕是十分的要紧事。”

贺兰钦接过信,打开封泥迅速扫完,面上流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司文抬眸斗胆问道:“可是殿下在山东那里有所动作了?”

贺兰钦将信纸投入炭盆,唇角缓缓弯起。先斩后奏,魄力与胆量的确已经足够了,至于能借到颜、崔两家的势力,则是运气所促。

司文了然道:“看来果真与先生猜的无差,殿下这次竟没有再‘忍’。”本以为关陇不太平,不好妄动山东,却没想单枪匹马的李淳一,拉着崔、颜两家弄出这么大动静来。

这边为李淳一的动作感到振奋,关陇得到消息则又是另外一番反应。

武园擅作主张拆了信,读完了,才拿着那信气势汹汹奔去找宗亭。宗亭正处理公务,他“啪——”地将信往条案上一拍,咄咄骂道:“亏得你对她那样死心塌地,她在山东跟颜家那个小子纠缠不清,现在大约是勾搭上了,竟然骗得人家倒戈一起整元家,真是好手段!啊,这个借势的恶女人!当初愿意同你成婚,大约也是打关陇的主意,哪里有半点真心?哥哥可不要再给她骗了!”

武园将李淳一讲得十分不堪,旁边小案后低头写字的阿璃困惑地抬起头,宗亭则将那封信扫完,头也不抬地对武园下了逐客令:“闭嘴滚出去。”

武园跳起来:“啊,你竟要我滚。那你倒是说说看将来要怎么办?颜家那个嫡子,自然不肯屈居人下的,难道将来吴王府里还封两个王夫不成?再说了,我们与山东素来就不和,管他是姓元的得势,还是姓颜、姓崔的得势,反正都无法与我们成为朋友,就这样你还要与他低头不见抬头见?”

他讲话竟也是摆出了条理来,紧接着说:“何况,现在关陇这个样子,你总不能一走了之。你讲我是莽夫心粗,那我是没法挑这个胆子了,阿璃这么小,也是不行。这些,你都要想想清楚,不能再整日不声不响耗在这里。”

宗亭眼中风平浪静,任凭武园纠结叫嚣,也只是捧起案上盖了印的奏抄,吹了墨,将其卷起来封好。

关陇内乱初平,于恪烧枯的尸体还被悬于城楼上震慑众人,将士们仍心有余悸,后续琐务堆积成山。这种关键时刻,他的确无法走开,因此哪怕心中存了种种担忧,也只能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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