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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变的东宫内军此时将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目睹了此事的宫人及侍卫被一一带走。

钟鼓楼的声音落尽了,深更半夜,通往掖庭的安福门却出乎意料地打开了门,宗亭仅带了十来个侍卫进了横街。这时候掖庭宫内连灯火也寥寥,因没有月亮的关照,路都一片漆黑。

宫人们都在沉睡,无人知道高墙东边的太极宫内发生了什么。李淳一静候着一场大雨的到来,辗转反侧之际外面却悄无声息,连夏虫都安分了下去。

忽而,脚步声传来,黢黑夜里弥漫起血腥气。殿门倏地被打开,悬于廊下的一盏灯笼映照出数片阴影。人影憧憧,仿如很早前的那个梦,李淳一猛地自榻上起身,宗亭迎面走来,她甚至无法看清他的脸,但还是认出了他。

宗亭默不做声地走到她面前,站定伸出手,轻揽过她后颈,温暖指腹熨帖她发凉的皮肤,随后极默契地将她揽到自己身前,贴近自己的心。

从冬到夏,跨越了几乎半年的时间,想将心掏出来付给对方看,此时这样遇见彼此面对,又分明不需要再赘言强调。他救她,亦是在救自己,他低头紧贴着她耳侧,闭眼容自己缓解了一会儿内心的空洞,便开口道:“还有事要做,你随我来。”

他说着用力握过她的手,同时抱过正在恢复的乌鸦,带她出了殿。沿着庑廊往东走,高墙之后便是太极宫,近千米的步行,李淳一逐渐从昏沉的状态里醒来。她抬头看天,感受着风的方向,忽然开口道:“要下雨了。”

她不过问太极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因宗亭让她去,她便去,给出的是十足信任。

此时太极宫两仪殿内,一行人正收拾着残局,聚集起来的卫队这会儿重新各就各位,地板上的血迹被洗得了无痕迹,奄奄一息的太女也被安置回了寝宫,这一夜重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多的是不知情者,在睡梦中等待明日一早的新君即位大典。

宗亭径直将李淳一带去了李乘风的寝宫。门口守卫比平日里还要森严,门内站着一个瘦高背影,这时闻得外边脚步声,转头去看,即看到了宗亭与李淳一。

“颜刺史?”李淳一认出他来,颜伯辛短促应了一声,同时又瞥向久违的宗亭:“纪御医刚刚到,还在诊脉。”

宗亭回看他一眼,偏头与李淳一道:“殿下先进去罢。”

李淳一只身往里走,迎面遇上诊完出来的纪御医。纪御医躬身与她行了一礼,止步小声道:“颜刺史下手很重,原本还能拖上半载,这下应是熬不过今晚,但诸事以防万一,若明晨仍没有断气——”他说着摸出一只药瓶递给李淳一,“就看殿下的决断了。”

言罢,纪御医告退往前行,走到宗颜二人面前又将方才的话重新禀了一遍,又说:“此时距天明只剩一个时辰,两位可是要在这里守着?”说着看向西侧偏殿,宗颜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临窗摆了张案,一内侍忐忑前来送了茶水。颜伯辛伸手去倒茶,手却因为长时间的过度紧张而发抖,于是宗亭低头取过水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依相公看,殿下会在此事上心软吗?”颜伯辛盯着那杯盏注满水,又抬头问宗亭。

宗亭不着急说话,兀自倒了一盏茶饮下,这才睨了一眼颜伯辛:“她清楚自己要什么。”即将成为一国帝王的人,倘若还茫茫然,又有什么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颜伯辛不落痕迹地笑了一笑,宗亭乜他道:“笑什么?”

“庆幸你没有被她毁了。”颜伯辛放下茶盏,“我早年在国子监遇见你们,总以为你这一生都要废在她手里,再也无法活成自己,之前又听闻你因她而残废的消息,更是觉得证实了早年那些揣测。但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关陇,为了坐稳那位置甚至不惜和离,你心中除她之外,似乎仍存了些别的野心,为了西疆百姓吗?”

宗亭极寡淡地给了个笑容:“西疆安定,受益者是百姓,也是殿下。”

他笑颜伯辛强行将“心怀抱负”与“忠诚君王”这两者割裂开来,兀自又饮了口茶。

颜伯辛心领神会,却又缓缓道:“但你到底为她放弃了宗家,换做是我的话……”他唇角抿了一下:“做不到。”

“你不必做到。元家倒台,正是颜家重整旗鼓的好时机,在男女情爱和家族大业面前,后者显然更符合你的野心。”

宗亭不急不缓,几乎将话点透,他何尝不知道颜伯辛对李淳一私藏了情愫,但颜伯辛构不成威胁,哪怕他与李淳一和离了,两人之间也不会有颜伯辛什么事。

倘若之前他还因为摸不透李淳一的心患得患失,一路走到现在,他已十分清楚李淳一及自己的心思。他二人都受累于长情,倾心便移不动,只能牵绊彼此,一起走完这一生。

窗户外一副将明未明的样子,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殿内被雨声衬得更显出安静,主殿隐约传来了痛苦的低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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