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番外 冰锁业火(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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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双目,仍是那间不大不小的冰室,梦中那不甘的声音依稀还在耳畔回荡,眼前却再没了当日身着掌门道服志得意满立于自己面前的那个女子。

呵……他冷笑,在心底暗暗对自己说,玄霄啊玄霄,想不到时至今日,你竟要靠着无休止的回忆度过这难熬的一日又一日么?

“你若真要怨,真要恨,就去恨云天青和夙玉!若非他们携望舒剑出逃,你又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夙瑶那日狠狠吐出的一字一句,如影随形,响彻耳际,回荡脑海。他怔怔抬起眼,望向面前的一片虚无,隔着一层厚厚冰壁,一切都是那么模糊。

云天青,夙玉……他们带着望舒剑远走高飞,只怕早已忘记他们还有一个师兄等在这里,日日夜夜受着阳炎噬心之苦罢?

冰中那双狭长若凤飞的眼眸渐渐深沉,渗出丝丝缕缕的恨意。那两个人,曾是他最信任的挚友,是他一生中快乐和美好回忆的源头,当日剑舞坪上风华正茂的少年红颜,同修仙道、共参剑术,此刻却徒留下禁地中这一派萧索……

我玄霄,究竟是为何会落到如今这步境地?!冰中那张苍白俊朗的脸上掠过一丝深刻的痛苦,被冰封时的惊怒早已随着一日又一日的静默化为乌有,此刻那深深纠结的眉宇间只剩下落寞,如同一道烙痕,虽然浅淡却难以磨灭地刻在了那里。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冰室,终于还是缓缓阖上了双目,垂下的眼睑遮住了那双冷目中的绝望和不甘,亦遮住了那一丝……茫然。

他这一生,成于修道,亦毁于修道,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在东海的更东面,五千里以外的地方,有一座被圆海环绕着的山,那里的海水漆黑如墨,寒冷胜冰,便是传说中冥海所在之处。在海的深处,那座寻常人口中的仙山便是他的故乡,蓬莱。

蓬莱虽位于极东的寒地,其内却另有一番气象,自有日月山川不说,更是常年四季如春,景致秀丽,更有一处小国,国境中人人安居乐业,自得其乐。巽氏便是这一方乐土中的王族,他便出身于这一族中最正统的一支。

衡为平正,有执掌正义之说,父亲以此为他赐名,其中蕴含深意,他自幼便已领会在心。只是偶尔望着那一片烟波浩渺的黑海,他却忍不住去想,若有一日,能够抵达海的另一面,却又不知是何等的光景?

但冥海无风而洪波百丈,其中更有鲲鹏大妖,既阻挡了凡人探访的足迹,却也将蓬莱的人与俗世隔绝。若想到海外一探,谈何容易?

岁月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他由稚子长成少年,心中的那个愿望却也随之渐渐丰腴,父亲与宫人只道他喜爱在海边练剑,却不知每每斩断咸腥海浪时,他心中那喷薄欲出的对于未知的那一片世界的渴望。

机会很快来了,来的比他想象中更加猝不及防。当亲眼看到宗族中旁支的叔父挥剑将父亲与母亲杀死在王座上,他便知晓,原来洞天日月中种种凡人欣羡不已的美好也及不上人心中肆意滋长的欲·望。纵然天纵英才又怎么样,纵然是族中剑术第一人又怎么样,昔日高高在上的王子最终还不是落得个逃往海外的下场?

儿时便动手精心雕刻的木舟被推入海浪中,随波逐流飘向未知的另一片领域,他终也知晓了蓬莱洞天日月之外的种种艰辛,于寒风中忍饥挨饿之时,于风浪中仗剑前行之时,他已在心中暗暗许下誓言,他巽衡再也不会如今日般狼狈,终有一日他将伫立云端,睥睨天地!

许是冥冥中上天庇佑,小舟支离破碎在无边的风浪中,他却被海水推上了另一座海岛。自醒来那日起,他便苦练起家传的剑法,每每穿着一袭白衣出去,却要沾满了海水*地回来,终有一日他凭借手中一柄剑将海水挡得滴水不透,剑术已有小成。

他本以为这便是强者的巅峰,但于江湖闯荡不过一段时日,他便知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寻常武艺,又怎比得上以剑御法、震撼天地的那股威力?纵马江湖,又怎比得上乘奔御风、气冲云霄的那般潇洒?

那一个夜晚,他隔海终于远远见识到了,凡人之躯,原来也能够参悟天地造化,施展出如此大的神通。便是冷漠如他,亦难以抑制心头的那一抹欣喜,甚至催促渔夫快些将船靠岸,也好看一眼所谓的仙人。然而踏上沙土的那一刻,所见却是仙人委地,受制于人的景象。

失望,许是有的罢。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清的悸动。

他本以为施展出如此惊天动地仙术的是何等伟岸神人,却不想是一名文雅之极的男子。即便倒在沙砾中狼狈不已,却也难掩那一身淡雅仙风,那在剑光下苍白却俊极无俦的面容,那一双即便面临危难依旧温润如玉的眼眸,和那沾染了沙粒如绸缎般铺陈在地的乌发,都带着让人眼前一亮,难以挪开目光的风情。

他救了那人,也如愿以偿与之结交。他得知那人名叫玄震,是昆仑山修仙门派的弟子,他得到了那人的感激,甚至信任,他探明了琼华派的确切位置,便毫不犹豫地与那人分道而行,只因他心中知晓,总有一日,他们会重逢。

由东至西,他走过了中原最繁华的城池,亦穿越了西域浩瀚无人的沙漠,在昆仑脚下休憩之时,也曾遇到过一支商队,其中骑着骆驼的一名清秀少年极是惹眼,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在车马驿中竟喝的酩酊大醉,乃至于当地的一名大汉打了起来。

守礼如他,从未见过这般无法无天的猢狲,看着那少年一边将大汉耍的直转圈,一边嬉笑着顺手兜走了自己桌上的酒壶,顿时便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气。

本以为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知踏入了镇上人所说的仙山时,又遇上那个少年。那少年带着一身酒气,竟还佯装熟稔地与他搭话,他自是不去理会,只循着山径向上走,暗道这般惫懒人物,想来也只能对付寻常村野山夫,遇上山中妖物,自会躲回镇上去,不来碍自己的眼。

可哪知这少年虽说只会几招花拳绣腿,倒也机灵得很,每每趁着自己将妖物打得只剩半口气,便要抢着将其毙于掌下,捡了好些便宜,最终竟还借机与自己一同到了山门前。他心中暗暗有气,索性便在这少年奔向山门时使了个绊子,看着那少年摔了个大马趴,心里郁结的那股气才消散了些许。

待到入门试炼,他本欲只身独闯,可那少年这次却留了心眼,扯着自己后襟硬是跟了进来。好在最终还是自己略胜一筹,先行出了须臾幻境,做了师兄。迎着那少年瞪得溜圆的眼珠,他板着脸只冷哼一声,心中却是大大畅快。

那少年,名作云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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