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 第十七章 青龙局(上)(2 / 2)
“胡施主拿的,是一枚钉子,叫‘灵龙镇煞钉’。是我清潭派数百年前遗失的宝物。这颗钉子只对邪祟感应,并不伤人。”
“不伤人?那就怪了。”隋真凤冷笑,“我的弟子……”
青空子打断她的话:“这指的是钉子的原本状态。但如果有高深的炼器师得到钉子,就可以重开洪炉,滴血入契,将它炼成厉害的法器。”他看着隋真凤的双目,说道:“刚才,隋掌门说的话与事实有些出入。天下间并不只胡施主一人拥有青龙的。”
隋真凤睁大了双目,震惊的看着他。
“灵龙镇煞钉共有八枚,原本用来镇守汾州梧桐村的一处墓穴。可是两年前,这些钉子便全都被人偷偷起出,下落不明了。”他一双眼睛清亮的看了隋真凤一眼,缓缓说道:“也就是说,除了胡施主外,还有另外七人,可以唤出青龙。”
暗室里很沉闷。
说是暗室,倒不如说成地牢更确切一些。
小小的一间斗室,几无摆设,一床一凳而已。四壁全由精铁铸成,出入只能通过顶上一个开合的闸板。而这隐秘的入口,又藏在厢房里的一个茶几之下。如不是有心人细细检查,决不会发现房间里还有这么个地下牢房。
已经入酉时了,太阳已经偏向西去。厢房正处在背阴位置,随着天色将暮,房间里的光线便显得暗淡了。几道微弱的光线从头顶一方小小的铁栅栏射进暗室里,投在两样苍白的物事上面。
那是胡不为的手。
秦苏在拿剪子给胡不为铰指甲。
胡不为的手很瘦,筋节突立,指甲也很短,原本是不用修理的。可秦苏呆在暗室里无所事事,只得拿这样的琐碎来消磨时光。她细细的翻检胡不为的十指,皮屑,指甲的边叉,盖里的泥垢,一点点的清理掉。
胡炭睡着了,就倒在胡不为的身边,手里还紧紧攥着半串糖炸果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投在胡不为手上的那点光线终于难以让秦苏继续工作了。她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胡不为的眼睛。
黑暗中,脸庞的轮廓若隐若现。尖,瘦,仿佛被不知名的神奇力量精确剪裁过一般,棱角平滑而锋利。秦苏怔怔的看着,看不到那张脸上有眼睛闪烁的润泽的光芒。她没有燃起火球术,就这样静坐着,沉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有人进到厢房中来了。踏步之声从头顶上方传来,暗室里嗡嗡的有点震动。
“秦姑娘,我把饭给你们带过来了。”
是贺江洲,他搬动了茶几,掀开闸板,跳荡的烛光便涌进铁室中来。秦苏默默的接过他递下来的饭盘,却没有胃口吃,就放在了凳子上。听他说道:“今天下午,你师傅又来找你了。”
“怎么样?”
“差点和我爹打起来。”
“啊?!”秦苏吃了一惊,问道:“他们……没事吧?打了么?”
“差一点了。”贺江洲的语调显得沮丧之极。“我爹的脾气够固执了,想不到你师傅更固执……我真没想到,女子中间还有这样的火暴性子的人。”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秦苏心中默默想道。
自从那天见过白娴之后,秦苏便依计划,写了血书,然后央求贺江洲给自己换房间,料想白娴回山禀告后,师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亲自到贺家庄来找自己。可她怎么也料想不到,师傅的怒气会这么大,这七天以来,师傅竟然到这里来找了三次。
“那封血书她没看么?上面都说恩仇两断了……她怎么还不肯饶过我?”秦苏心里有些气苦。也想不明白师傅为什么这么仇恨自己,非要捉住自己而后甘心。
那天晚上,白娴出了留血书绝情义的主意后,秦苏还很犹豫。因为如此一来,自己将永远跟玉女峰划清界限了。她的心里到底仍有牵挂,毕竟,那是养了她十九年的师傅。可是白娴把话说得很厉害,再不这样办,师傅决不肯甘休罢手,定要亲自过来,杀掉胡家父子,然后再把她捉回山上关押。那时,天人永隔,鸳鸯分飞……那些可怕的话秦苏想都不敢再想起。
秦苏怎肯再让胡不为再受到伤害?眼见着距离塑魂的日期愈来愈近了,此时便是再有天大的事,她也只能先割舍不顾。
无可奈何之下,终于让白娴割腕,秦苏蘸她的血写信。一字一句,都是白娴的指点。白娴当时满口应承,说回去后就跟师傅解释,两人怎样动手,她大意之下不敌秦苏的招式,被秦苏点了穴。然后写完血书就带着胡不为跑了,已经不知去向。
唉,可惜,两人的这番密谋,仍然不能劝阻师傅的仇怨之念。她仍然要找自己。
“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就认定是我们把你拘禁起来了,非要我们说出你的下落,然后又想闯进你住过的厢房里搜查。我爹说了她一句,她就大发脾气,说我爹不守江湖规矩,私藏玉女峰门人……我爹当然不肯受这不白之冤,就吵起来了,要是当时左右没有旁人拦着,只怕早出事了。”
秦苏默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时心况之烦乱,头绪之复杂,又岂只‘纷乱如麻’这几字所能尽括。
好在,这样痛苦的日子不会太长久了,还有三四天,就该到头了。
贺江洲走后,夜转深了,一夜狗吠梆声。
接着,一个白天又过去了。
江宁府仍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除了各处城门码头,多了一些目光犀利的买卖人,客栈旅馆,不时有身手矫健的人进出,这日子看起来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便在这经意和不经意之间,三天时间不疾不徐流走了。第四天,秦苏盼望的日子终于到来。
“咚咚咚咚。”一大清早,贺家庄门前就敲起了迎客的大鼓。长长的红毡布从大堂一直铺到大门外十丈。十余头舞狮子聚在门外空场上,正卖力的表演。院门里面,两侧坐满了数十名乐师,琴萧鼓瑟,轮流不断的吹唱喜乐。
这一天,贺家庄所有留守在江宁府的门人都召回到庄中了,帮忙整治宴席。
贺家庄是江湖上颇有名声的门派,门下传人数百,都分派在各处州镇建立外事堂。家业既大,声威又显,这样有声有势的名门,在迎接远客之时,自然免不了许多铺张场面。门里门外的,张灯结彩,宾朋贺客如蚁群般往来络绎。
当然,就如青天之下,总有些微地方藏着阴影一样。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总会有叵测的危机隐伏着。就在贺家庄一派祥和喜乐的气氛之中,几股看不见的暗流也在同时涌动。
门外聚了一群围观热闹的闲人。人群中,一个着灰衣的年轻女子不动声色看着舞狮子。
此时大门七丈外的老槐树下,坐着两个衣衫破旧的少年,心不在焉的看着贺家庄大门。时不时的目光一溜,只瞟向周围人群的腰间,看是不是挂着值钱的宝玉环佩等物。
“团子,发现羊儿没有?”
被称作团子的少年满脸不耐烦:“没有!正找着呢。”
另一个少年不说话了,伸长了脖子,使劲朝贺家庄里探看。
“那个娘们不会是嫁在这门里头了吧?可别一辈子不出来,那咱哥俩可要耗死在这了。”他忽然拉一了把团子:“团子,你说,这不会就是他们的婚宴吧?吹吹打打的这么热闹,不是娶媳妇是什么。”
团子反手一个暴栗敲到他脑袋上,骂道:“你是猪脑子啊?不会好好想想,娶媳妇能不打花轿么?能不贴些龙凤剪纸么?这些东西都没有,怎会是娶媳妇?瞎眼雀儿!难怪首领派你来干这没出息的活儿。害得我也跟你倒霉,这几天连个铜板都没见着。”说着,愤愤站起来,向大街走去。
“哎—你干什么去啊?”
“拉屎,吃饭。”团子没好气的答他。
“那这里怎么办?”
“管他那么多。臭娘们八成是死在里面了,这么些天都没出来。我想她今天没这么巧,能赶在这一会出门。”
“噢,原来这样。”那少年恍然大悟,跳了起来,道:“那我也饿了,先找东西吃。”赶上团子,两人抠头缩脑的,踢踢踏踏去得远了。
等到辰巳初交,日头爬起来很高了,贺家庄才终于迎来了客人。
泸州‘火绵掌’栾峻方,密州隐龙窟执事陶确,还有‘风行万里’丁退,三人都是贺老爷子的多年知交。多日舟马困顿,今日总算一齐赶到了江宁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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