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回归(10)(1 / 2)
七十七群岛的海水是黑色,黑色犹如深夜,但如果你伸手下去,在被饥饿的细齿章鱼,海蛇与刺骨鱼咬断手指之前,你会发现这里的水就像是最上等的水晶那样澄澈明净,因为这里虽然有着上千居民,但他们几乎不产生任何对于水质的污染——至于那些被投掷在水里的废弃物,对于水下的小生物群落来说从来就是丰富而滋养的食物,它们会将所有的一切啃噬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在这里聚居着的不死者们,从半神巫妖(当然,仅有的一个,我们都知道他是谁),到最常见和弱小的骷髅,阴冷,无色以及带着腐蚀性的负能量从他们的骸骨中溢出,就像是云层,也像是流水,将七十七群岛曾经拥有的些许生机逐渐侵蚀殆尽,只留下了灰白色的沙粒与黑色的岩石,环绕着它们的海水表层,同样是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得到一丝喘息与挣扎之机的,如之前提到的高大海藻,以及海藻中的微小守卫们,在没有被惊动的时候,几乎都潜藏在深深的水下——大海是那样地浩瀚,又是那样的宽容,依照着一定规律行进的海水会带走被负能量同化的同类,当它们来到温暖的地方时,阳光会净化它们,而那些未曾被腐蚀的海水又给这片海域带来了微弱的生命。
德雷克是个商人,当然,按照更多人的说法,他是个奴隶商人,但就算是他,也还是第一次踏足七十七群岛,他是想要拒绝的,但他一点也不想让葛兰身后的那个“人”亲自来提出一些“和善”的建议——像是那个在一只狭窄的站笼里嘶声裂肺地惨叫了有一年多的可怜家伙,他太愚蠢,误将对方当做了一个普通的盗贼,表现的过于傲慢,所以他,还有他的家人,包括那个还不足月的婴儿全被剥了皮站了笼子,他们早该死了,但不知名的法术让他们活着,那个人保证过每一缕微风吹过他们的身体都会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切割他们的肉。
作为亚速尔岛女大公的非婚生子,一个不被承认的儿子,以及一个卑劣的奴隶商人,有时候德雷克也会承认自己就是一块连狗屎也不如的渣滓,但他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他顶多……嗯,他是说,他的报复至少不会蔓延到那个婴儿身上——那个倒霉的小杂种或许会因为缺少照顾与哺育而死,又或者被别人提去卖给了公会或是别的什么肮脏地方——那些地方的新血有一部分就是这样得到补充的。只是一个婴儿,是的,他是做不出来上面这种事儿的,就连葛兰,他知道的那个家伙,也顶多往那孩子的喉咙或是心脏上来一刀子罢了。
但这种手段所能达成的效果无疑是最为显著与有效的,譬如说,当葛兰请德雷克喝了一杯蜜酒,请他将这些……东西送到七十七群岛的时候,德雷克什么也不敢说,他就连酬劳也没提起,说真的,这个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奴隶商人觉得自己能够活着去到那里,然后从那里回到尖颚港就已经足够幸运了——简直可以说是透支了他今后十年里所有的运气。
“如果……让……那些人知道……”德雷克满口苦涩地说,哪怕那份蜜酒甜的都快凝结在他的嘴唇上了。
“他们不会知道,”葛兰沉默了一会后说:“你也知道吧,”他做了一个手势:“即便是现在的我,也是弄不到这些的……”
德雷克点了点头,他知道了。
不过也许是因为混球与混球之间长达五十年的交情,他们之间总是有点所谓的惺惺相惜,葛兰还是在最后给了他一张薄薄的小纸条,大概只有指头那么长的纸条上只有一行模糊的灰色字迹,德雷克只来得及匆匆一瞥,纸条就在他的手指上燃烧起来,“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大叫这个名字吧。”葛兰说。
“我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这个名字让德雷克不由得回想起他强壮而又快乐的青年时代,因为确实非常古怪拗口的关系,就算是隔了将近五十年,他还是能够隐约记得。“我叫了之后会怎么样?”
“我也不能确定,”葛兰说:“但事情总是在好转与变得更坏之间转化的,难道不是吗?”
德雷克忍不住露出了让葛兰都有些同情他的神色:“我已经很老了,”德雷克说:“你知道吗,我已经有二十年不再踏上甲板了,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一个生机勃勃,富有冒险精神的新人呢?我可以给你推荐一百个或是更多。”
“如果现在航行在亚速尔海域的不都是你的孩子,”葛兰说:“我会相信这句话的。”他的神色略微变得严肃了一些:“你知道谁是你真正的委托人,是吗?”
德雷克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我知道。”
“你完全不必那么沮丧,”葛兰将双手交叉起来,他的手指秉承着盗贼的传统,没有任何饰品以妨碍到他的行动,而德雷克的手指上带着三枚宝石戒指,闪烁的奇异光芒表明它们都是魔法戒指,但有着艳羡眼神的不是葛兰,而是德雷克,不为别的,只因为葛兰的手是光滑的,纤细的,没有皱纹,也没有膨大的关节,甚至如同女性那样细腻,血液在苍白的皮肤下流淌,呈现出细微的青色脉络——这样的脉络德雷克也有,它们丑陋的凸起,在干瘪的皮肤间形成山峦,还有那些犹如山峦阴影般的黑色斑点,德雷克已经竭尽全力去维持与延长自己的健康与寿命了,但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哪怕他已经几乎取代了他的母亲,成为了亚速尔隐藏在帷幕后的统治者:“那位大人比你想象的还要慷慨。”
葛兰向他展示出一枚胸针:“这是酬劳。”他把它放在桌面上,然后把它推向德雷克。
德雷克停顿了一下,他的法师曾经告诫过他,在法师没有施放侦测法术给予鉴别之前,他是绝对不能随便去碰触什么东西的,谁知道一枚珍珠戒指或是一条宝石项链上会不会有可怕的诅咒呢?尤其这个东西已经无限地接近于诡异的魔法用具。但他对葛兰还是有着一些了解的,就像是葛兰对他也会有一些了解,既然葛兰这么说,就表明这样东西绝对不会是用来让他头顶撒花瓣或是口吐蛤蟆的——他或许做出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判断,德雷克的手指一碰触到胸针,那枚胸针中蕴含着的力量就冲入到这个凡人的身体中……他先是感到炙热,然后是冰冷。
他的视野,很早之前在摇曳的烛光与光亮的氟石中看的久一点就会模糊黯淡不已的视野突然明亮和清晰起来,德里克看到自己的指甲从灰黄色变成了柔嫩的粉色,手指变得饱满,他立刻曲起手指,将那枚胸针紧紧地握在手中——他的身体突然变得轻盈起来,呼吸也无比地顺畅,他的脊背不再感到疼痛,而他的肠胃前所未有地感到了饥饿带来的尖锐刺痛。德雷克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渴望过鲜美的炖鱼汤,肥嫩的牛里脊,洒满香料种籽的烤小羊……是的,他重新变得年轻了,衰老带来的困扰与痛苦如同生出双翼一般飞驰而去,留给了他一具新鲜而强壮的躯体。
德雷克吞咽下口中的唾沫,捡起桌上的蜜酒一饮而尽,他有着大声嚎叫与蹦跶的冲动,如果不是葛兰还坐在原来的位置,环抱着双臂微笑着看着他。
“这是……”德雷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是暂时的……还是……”
“永久的,”葛兰说:“据说一个术士用它保持了数百年的青春。”
德雷克感到一阵昏眩,虽然他还记得提醒自己在一个凡人身上,魔法用具可能达不到最好的效果:“那么说,”他喘息着:“我可以得到它。”在葛兰给了肯定的回答后,他的唇边露出了让盗贼熟悉的笑容,他将胸针别在了自己的衬衫上,“好吧,我会去做的,无论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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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德雷克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的心悸,他甚至试想着对那个可怕的存在玩弄他的诡计与阴谋,就像他对他的敌人与朋友所做的那样,但他立刻停止了这个危险的举动,他无法说服自己去激怒一个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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