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渡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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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过去,初夏渐渐逼近。
一路行来,时见路边池塘青青,莲叶如碧。叶间有小荷露出尖尖小角,或白或粉,含羞带怯。
初夏这时节,早起时风中尚有沧凉之意,及至晌午,日头就灼热难耐了。
顶着大日头赶路,自然不怎么惬意。转念一想,此话却也不尽然。我们赶路,何时惬意过?前路未卜后有追兵不说,还可能会发生交通事故,至今我的腿骨都还没好利索,仍然是一条腿潇洒走江湖。我觉得,我至少可以拿个金鸡独立奖,简称金鸡奖。
对此,燕小山严肃且认真地说过,“藏玉姐姐真是身残志坚的典范,就如铁拐李一般,是我的偶像。”
不巧被曲鹤鸣听到,冷哼一声,“是脑残志坚吧。脑残者,不可医。”
考虑到还要利用他为摇光解毒,我暂且不和他一般见识,只在心里将他骂了一万遍啊一万遍。
对了,在我的循循善诱之下,燕小山改叫我姐姐了。
此前的人生中,我是徒儿,是师妹,是藏玉妹妹,如今终于登上一个台阶,成了藏玉姐姐。
我心酸莫名,感动不已,潸然泪下。
燕小山认真地说:“藏玉姐姐,请不要拿我的袖子擦鼻涕,不好洗。”
我,“……”
我发现姐姐也不是好当的。
越往南行一程,天就热一分。
我们此行,正是朝着西南去,听曲鹤鸣的意思,大抵是要去云州一带。
西南,云州,苗疆。
早前几个皇帝一统中原,逐渐划定了天下疆域。除了中原神州,北狄南蛮东夷西戎,天朝或出征或怀柔,无非想使其归附。而直到如今,却没有哪个皇帝能把官府设到苗疆去。
在中原人眼中,苗疆瘴气弥漫,毒虫横行,简直就是蛮荒化外地。苗疆的山水是穷山恶水,苗疆的土著是巫人妖民。穿着古怪有伤风化不说,还人人下得一手好蛊,一眨眼就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最初离开师门,一路北上,途中在茶楼歇脚时,也有幸听到一些江湖人士的闲谈。所谓闲谈,大概就是闲的没事干大家一起随便谈,谈及苗疆,江湖人士大多是不齿和鄙夷的。而当时的我听到他们闲谈的内容,世界观一度遭受极大的冲击,以至于至今也难忘他们的说辞。
按照他们所说,苗疆人不事生产,不识字知礼,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主要的日常活动就是吃饭睡觉下下蛊,十分单调无趣。想来,南蛮一带,闽人善烹茶,岭南人善煲汤,苗人最拿手的就是下蛊了。也因此,苗疆姑娘有着独特的示爱技巧,她们看上哪个小伙了,就给他下个蛊投个毒,聊表爱意。
当时茶楼中的少年侠士们纷纷表示,他们就算是中了蛊毒,也是会宁死不屈守住贞操的!
而我只想说,少年们,你们真的是想太多了……
更触动我的,却是他们对苗疆的不齿和痛恨。诚然这痛恨不过是依附于虚无缥缈的江湖传说,却依然不妨碍他们对苗疆恨得深沉,恨得坚贞。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实在害怕,又害怕被人发现他们害怕,便更加作出不齿和鄙夷的样子,好掩饰他们的害怕。着实用心良苦。
曲鹤鸣告诉我们,穷山恶水出珍奇,苗疆出产珍奇草药,又是蛊毒之术的祖源。而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摇光身上的毒,正是来自苗疆。要寻求解毒之法,自然也要走一趟苗疆。
我第一反应是,“那你炼的那个不生丸,岂不是毫无用处?”
曲鹤鸣哼一声,言语间十分自负,“妇人之见!谁说无用了?若不是服了不生丸,他还是要日日放血的。假以时日,就算没有毒发而死,也先流血过多而死了。而服了不生丸,护住心脉,除了不能催动内力,使别的功夫一律无碍。而且,一月一颗不生丸,也就是一月只需流一次血,难道没有省很多事?”
一月流一次血……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丰富多彩,摇光便盯着我看了片刻。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到,他的耳廓慢慢变红了。
我立刻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喔喔,你在想什么?”
摇光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眉毛尖微动,神色抽了抽看着我,半晌却又笑了。
他笑得有些无奈,抬手在我额上轻轻一弹,像是不忍地说:“你啊。”
我觉得,我的脸一定红了。
曲鹤鸣对摇光道:“你身上这毒,十分像是苗人的手笔,倒也十分奇怪。你可曾去过苗疆?”
摇光顿一下,微微点头,“大约四年前,我曾去过巴蜀一带,离苗疆也不远了。”
我听完他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摇光握住我手,“莫怕,不要乱想。”
我说:“我不是怕,我就是担心。是不是有苗人女子看上了你,用她独特的示爱技巧,给你下了蛊投了毒?”
摇光凝眉想了一想,“不会。”
我说:“万一有呢,说不定只是你忘了,说不定人家正等着你,要拿解药要挟你以身相许呢?”
摇光一脸坚贞,“我自然是宁死不屈的。”
我还是担心,“我听说苗人女子肤白貌美,万一那女子美得很呢?”
摇光微微挑眉,“比你还美?”
我顿时害羞了,觉得方才我真是无理取闹。
燕小山声音平板地点评说:“陆师叔的为人,是极坚贞的。”
我百感交集,只能抚额长叹。
诚然燕小山叫我姐姐,能使我满足一时,但他称摇光为师叔,却足足能令我忧心一世。平白和摇光差了一辈,我去哪里说理?可要他喊我婶婶,又好生奇怪……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怪世事总是难两全齐美的,对于称呼这种浮云一般的小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于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对燕小山说:“小山,你不觉得,叫我姐姐,却叫摇光师叔,很奇怪么?”
燕小山说:“藏玉姐姐,你眼睛怎么了?”
我说:“不碍事,这只眼睛进沙子了。”
燕小山哦一声,“那我该叫你什么?”
我想了想,瞅了眼摇光,望着天说:“随便。”
燕小山,“……”
我抬手遮在齐眉处,举目望了望蓝湛湛的天,赞一声,“好大的日头!”
然后提着缰绳,用力一夹马腹,小黑轻松越过摇光的马和燕小山的骡子,超到前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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