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霜风已起做晴冬(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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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越来越明亮,朱棣的眼神在逐渐晃眼的阳光中沉了又沉,终于开口,语意中有无限怅然:“我乃高丽进贡的女子所生的皇子,虽自幼养在马皇后膝下,却并非皇后嫡出,自小并不得父皇宠爱。虽不是孝慈高皇后嫡出,但马皇后仁德,将我视如己出,只可惜天不假年,十二岁那年,马皇后薨逝,父皇悲痛不已,加之国事繁忙,我便再无人关爱了。狡兔死,走狗烹,皇上自然忌惮那些一起打下江山的臣子们,于是,或笼络,或诛杀,我亦成为他笼络和钳制前魏国公徐达的一颗棋子。人人都道天家富贵,白玉作堂金作马。皇上极爱懿文太子,奈何太子英年早逝,伤心之余,便立了太子长子为皇太孙,又恐我们这些叔叔们觊觎皇位意欲对皇太孙不轨,处处提防,这看似的富贵荣华于我而言何尝不是层层枷锁使我日日如履薄冰,我此生所愿也只是想能有一知心人在身旁红袖添香,平安相伴终老。”

奚梅垂首轻轻道:“王爷,你告诉奚梅的已经太多了。”

朱棣的语气有一丝丝急促:“梅儿,无论如何,我们之间只以你我相称,你我之间只有朱棣和奚梅,没有王爷。”

奚梅见他目光切切,心下不忍,终于说道:“好。”

见朱棣眉心又是微拧,奚梅想他宽一宽心,对他笑道:“你这般不开心,我为你跳支舞吧。”

朱棣有些意外道:“你还会跳舞?”

奚梅脸上一红道:“我不会,只是每到节庆的时候,我与阿蕊,就是我的妹妹,也喜欢到市集上去逛逛。今年七夕乞巧节时,我与妹妹在集市上逛,看见一女子在戏台上跳舞,那舞很好看。我问过,叫《白纻舞》,不过挥挥袖子扭扭腰肢,想来也不难,只不过现下没有那样长的袖子。其实去年你我虽是初见,我却也能隐隐感觉到你眉宇间的些许惆怅,故而今年便存下了心思,但愿能使你略有开怀。”

朱棣眼底迅速地升起一股欣喜,语音带笑:“自然是好。”然后扬声道:“三宝,取本王的笛来,且将预备好的鞋袜和文房四宝备着”

方才奚梅见过的那名侍从悄无声息地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恭恭谨谨地奉上一管玉笛后,又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奚梅奇道:“难道这位,这位三先生会隐身术,怎地来无影,去无踪。”她本是心思单纯,不存愁绪之人,这三先生说得她自己也是扑哧一笑。

朱棣亦是好笑道:“三宝姓马,自十岁起就进了我王府,后来又近身服侍我,身上自然是有些功夫的。你若做了我的妻子,以后自然也就明白他这隐身术是怎么回事了。”声音更见温柔:“去年采梅时便见你弄湿了鞋袜,现下虽是已帮你备好了酿酒用的积雪和梅花,我亦怕你顽皮,跑到雪地里再次弄湿鞋袜,所以就帮你预备着,你要听什么曲子?”

这样的暖心暖肺,奚梅不是不动容的,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侧首想了想道:“《四时歌》之冬歌吧,倒也应景。你若不会,就随便吹吧,我随着你的音律便是。”

说完便除去青花棉布狭领长袄,便朝梅林走去,里面穿的仍旧是那件月白色绢布对襟上衣和绿色棉布罗裙。选了几株红梅在红梅中间站定后四下看了看,朝朱棣略一颔首,笛声悠然响起。她灵机一动,飞快地用手拨动身旁几处梅花枝,双足用力一踢,足下的落雪亦纷纷飞起,随着笛声双手一挥,双足一旋,一时间,梅花伴着玉雪纷纷落下将她置身其中,似无数云袖围在了她的周遭,漫天红梅飞舞,落花如绮,月白色衣袖和碧绿色罗裙迎风轻扬,素腰若柳,仿佛她便是那千树万株中的一棵绿梅,摇弋生姿,落英在她身边皆失了颜色,她眉目一扬转袖间白雪纷飞,于一片花海中倾城独立,额头有细密的汗渗出,染面后散落出一世的芳菲。

朱棣直瞧得痴了,笛声一滞。奚梅找不到节奏,邓蔚山虽不险,但山坡上到底是略有些倾斜的,加上奚梅将脚下的落雪被踢得纷纷,剩下的积雪便被踩得有些实,她又不曾习过舞蹈,并不知如何平衡身体,双足旋得又疾,折身转腰时,脚下一滑,眼见就要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朱棣飞身过来,一把搂住奚梅柔软腰肢。奚梅只觉得出丑,秀脸拂新红,滴入娇眉眼,加之刚刚跳得气息有些微乱,呼吸急促。朱棣温香暖玉在怀,又是奚梅的这样一副情态,再也按捺不住,对着樱唇吻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奚梅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睁大了眼睛怔怔盯着朱棣。朱棣拂下了她的眼睑,舌尖一挑轻巧地撬开她的牙齿,用力地吮吸她舌尖唇齿的芬芳,他的吻越来越缠绵,她的整个呼吸都被他吞了下去,还带着她从未接触过的陌生男子的气息兼之寒梅浓醉人的香气,刹那间酒气上涌,身子便软软地倒在了朱棣的怀里。

朱棣抱着她只不愿意放手,似烟雨迷蒙的江南水般的眼珠定定地温柔地望住她:“冷吗?”

她亦不愿挣扎,贪恋他直教人沉溺的怀抱回答:“冷”

朱棣抱着奚梅回到椅子边,用斗篷将她兜住,体贴地帮她换过鞋袜,仍不愿撒手,只将她拢在怀中,下巴抵住她的额头,狡黠道:“愿欢攘皓腕,共弄初落雪。我方才吹到此处发觉这句才真真是应景儿呢,所以笛声才滞住了。”他看着奚梅满面羞红,缓缓道:“燕王府已为你盖了一处院落名为折香苑,亦种植了大片的梅花,我特地着人四处搜罗了绿梅,北平地处北方,来年便可暮雪清峭,寒梅弄香。梅儿,明年再酿的梅花酒,在折香苑我与你一起,可好?”

过了半晌,奚梅轻轻道:“你容我再想想。”

朱棣从怀中拿出一支发簪,通体冰晶似的白玉梅花簪子,白色的花瓣至花萼处莹白一朵复瓣白梅尽显孤洁之姿。他将簪子交到梅儿的手上,将她拢得更紧,仿佛世间珍宝亦不过如此:“过完新年的元宵,我便要回北平,到时我去十泉里奚家巷接你。不管你愿意与否,我都会去跟你要一个答案。我只愿你信我,我视你为妻,无姬无妾,唯一的妻,一生爱护,珍之重之。”

这样的情意,奚梅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一颗心纷乱得如漫天飞舞的白雪红梅,叫人辨不分明。只得低低道:“我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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