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博弈(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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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天冷得紧,哪怕此时门窗紧闭,室内又多加了个燃得正旺的大火盆,可长孙无忌却依旧觉得寒得慌,尽管身上其实是在不停地冒着汗,只因那寒是打心里而起的,与气温并无一丝的关联——指点江山数十载的一代大帝李世民老了,尽管样貌上并不显,可心态上却是已经老了,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可与李世民乃是总角之交的长孙无忌却心中有数得很,自古以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乃是不二之真理,先君之重臣往往在继任者手下不得志,甚至死于非命者,众矣,能全身而退者极罕,熟读史书的长孙无忌自然很清楚这一点,而这也正是长孙无忌感到心底寒的缘由之所在。

人之将老,便会为最贴心的人做出种种的安排,以确保其之安全,此乃人之常情,即便似李世民这等伟大之帝王也不例外,对此,长孙无忌心中自是有数得很——前番征高句丽之际,李世民在牛栏岗一战中力排众议地将抚敌之后的破军大功交给并不尚武的自己,怕便已显露了安排后事的苗头了,而此番《移民疏》一事来得更是蹊跷——以长孙无忌对李世民的了解,他绝不相信李世民会看不出此策将会造成朝廷多大的混乱,可却依旧不出言阻止李贞的上书,如此一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李世民此举也是在未雨绸缪地安排着后事,只不过其中的奥妙究竟如何,长孙无忌一时间也看不怎么透,可有一条他却是清楚的,那便是总角之交再重也重不过社稷之传承,心腹再亲也亲不过自家儿子,万一此番不能与李贞达成个妥协的一致,那长孙世家的将来只怕未必光明,况且长孙无忌很清楚此番征高句丽不胜的结果对李世民的打击极大,别看李世民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其实内心里却已是伤得极重,连带着身体都大不如前了,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要想复原实是难上加难,万一李世民要是就此撒手驾鹤而去,长孙世家何去何从那就只有天才晓得了,有着这等忡忡的心思在,长孙无忌又怎能不心头大寒?

就在长孙无忌想得入神之际,长孙冲从门外掀帘子走了进来,入眼便见谢躺在榻上的长孙无忌满头满脸的汗水,一张胖脸煞白得可怕,心头便是一阵狂震,可又不敢出言询问,只得疾走几步,凑到近前,低声禀报道:“父亲,太子殿下已在二门厅堂就座,说是要前来探望父亲。”

“嗯,知道了。”长孙无忌并没有说见还是不见,只是不耐地挥了下手,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依旧勾着头斜靠在榻上,皱着眉头沉思着。

“父亲,您看……”长孙冲见自家父亲半晌没动静,心头不免有些子急了,偷眼看了看长孙无忌的脸色,试探着问了半截子话。

“唔,就说老夫病得厉害,行动不便,请太子殿下移驾前来好了。”长孙无忌眼中掠过一丝精光,缓缓地回了一句。

“是,父亲。”长孙冲不敢再多问,恭敬地应答了一声,退出了房去,匆匆赶回了二门厅堂,入眼便见李贞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大位上悠闲地品着茶,似乎一点都不介意长孙冲去了良久方回一般。

“太子殿下,家父病体违和,实难行动,未能前来接驾,实是罪过,万请海涵,可否请太子殿下移驾卧室一行?”长孙冲见李贞面色平静,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赶忙整了整衣衫,拂去身上的残雪,抢上前去,恭敬地行礼禀报道。

“该当的,司徒大人辛劳国事,以致积劳成疾,本宫探病来迟已是不该,多行上几步路却是该当之事,就请爱卿前面带路好了。”李贞不以为意地虚抬了下手,示意长孙冲免礼,笑呵呵地起了身,比了个请的手势。

“殿下请。”长孙冲躬身行了个礼,从身边一名家丁手中抢过一盏灯笼,提在手中,竟冒着雪亲自为李贞引路,李贞也没多客套,只是笑了笑,便大步行出了厅堂,由一众东宫侍卫左拥右簇地便向着后院行了去。

长孙府占地面积不小,一众人等拥挤着,走得并不快,七弯八拐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到了后院的正房所在的小院子外。一见到了地头,长孙冲忙退到了路旁,躬身禀报道:“太子殿下,家父便在此房中将养,且容微臣再去知会一声。”

“不必了,既已到了地头,那本宫自己进去便好,尔等都在此处等着罢。”李贞笑了笑,丢下句话,也不管长孙冲是如何想的,抬脚便行进了小院子中,也没理会院落里冒雪跪接的长孙府下人们,大步便走到了正门外,轻拂了下衣袖,将身上的残雪抖落了下来,这才一掀门帘,缓步行了进去,入眼便见长孙无忌正闭目躺在了热坑头上,头上敷着热毛巾,身上还加盖着厚厚的两层棉被,榻旁还有着数名下人正侍候着。

“叩见太子殿下。”卧室中正自瞎忙碌着的下人们一见一身明黄服饰的李贞行了进来,忙不迭地全都跪倒在地,高声地请起了安来,响动大了些,原本闭着眼的长孙无忌不得不假做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做出一副努力要爬起来接驾的样子,口中还有气无力地低喃道:“老,老臣,见、见过……”

啧啧,演技派就是演技派,装个病都装得有模有样,这等演技拿到后世去,拿上十个八个小金人简直跟玩儿似的!李贞哪会不知晓长孙无忌压根儿就没病,此时见其将老朽病人之态演得出神入化,心中暗自好笑,不过么,自也不会傻到出言点破的地步,反倒是一闪身,抢上了前去,很是客气地扶住了长孙无忌那满是肥肉的肩头,温言细语地说道:“司徒大人快躺下,孤听闻您病了,心中着急,也没顾得上打个招呼便跑上门来了,实是多有打搅,若是司徒大人再因此而受罪,那孤的罪过可就大了,您且躺着好了。”

“太子殿下仁爱,老臣、老臣愧不敢当,来、来人,快,请太子殿下就坐。”长孙无忌就躺了下来,一双老眼满是感激之意地看着李贞,微喘着粗气,一迭身地让下人们去搬锦墩。

长孙无忌下了令,自有两名下人将屋角早就备好的新锦墩搬到了炕头,请李贞就坐,李贞也没矫情,微微一笑,便即端坐了下来,满面笑容地看着长孙无忌道:“司徒大人乃是国之栋梁,您这一病,孤心中实是不安得紧,便是父皇那头只怕也因此担忧不小啊。”

“老臣惭愧,贱躯病体支离,不堪驱策,辜负了圣上与殿下之厚望,死罪,死罪。”长孙无忌见李贞嘴角那丝笑意颇有些玩味之处,心头猛地一沉,可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喘着气,道着歉意,却绝口不提其余。

“司徒大人过谦了,孤今日前来,实有二事,一者么,孤昔日在塞外偶得一奇方,对偶感风寒者颇有奇效,或许能治愈司徒大人之病也说不定,二来么,呵呵,罢了,还是先办了头件事要紧,司徒大人的病可是耽搁不得的。”李贞目光炯然地看着长孙无忌,语气虽平缓,内里的霸气却是毕现无遗。

一听李贞这话不对味,长孙无忌的心头登时便是一寒,脸皮子不由自主地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老臣这病实算不得甚大碍,王御医已来过了,说是将养些时日也就能愈,有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该当的,该当的,既然王御医说不碍事,那就好,呵呵,司徒大人辛劳国事,数十年如一日,能借此机会将养些时日也好,来日方长么,事情总是办不完的,国事尚有赖司徒大人鼎力打理,父皇向来敬重司徒大人,孤亦然。”李贞笑了笑,便不再提治病奇方之事,反倒劝慰起长孙无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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