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诡诈(2 / 2)
“我收买?别说笑了。”朱元璋淡淡地道:“李兄弟的工钱是马家给的,是齐管事给的,你要出卖马家,出卖齐管事,就是出卖了李兄弟的衣食父母,他这是弃暗从明的义举,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就不要胡乱攀咬了,这种时候,我劝你乖乖跪下给齐管事磕头认错。”
“你放屁!是你陷害我!是你!”
“别再东拉西扯的说废话了。”齐管事冷哼了一声道:“跟我回偏院去,这事儿我得通报给二少爷,请出家法来处置你。”
家法处置?杨超的心一抖……这可不是什么轻松事儿。要知道明朝的士绅宗族们,在自己的地盘里拥有非常大的权力,滥用私法私刑就跟玩儿一样平常。举个例子,明朝时的妻子如果背着丈夫偷汉子,被当地的人知道,跟本就不用通告官府的,直接由本地“德高望重”的士绅宣布“浸猪笼”,说杀也就杀了,官府对这种事睁之眼闭之眼儿。
再例如明朝时的强盗到某个村子里去偷东西,如果被失手抓住,百姓也通常不会报官,而是请出当地“德高望重”的村长,随便下个令,乱棍打死了事。
这种滥用私刑的事到了明末尤其严重,因为明末的陕西经常有流寇横行,乡绅们自己组织了民兵队,流寇攻打村庄时,民兵队会和流寇讲《大明律》么?抓到流寇直接也就杀了,不但不会有罪,反而能得到官府的嘉奖。
杨超心里知道,他犯的罪是出卖马家,这事儿落进冲动暴燥的二少爷耳朵里,哪里会跟他讲什么道理家法,只怕一通乱棍就将他打杀了,未了随便报个什么私通流寇,县令那边也会睁之眼闭之眼儿。
惊恐的情绪在杨超的心里慢慢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决然,愤怒烧尽了他最后的理姓。他也不多想,伸手在地上一摸,捡起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捏在了手里,大吼道:“齐管事,我这几年跟着你,像狗一样给你呼来喝去,你不照拂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把我交给二少爷家法处置?我他妈的和你拼了。”言罢,手臂一抡,拳头大的石块对着齐管事迎面砸了过来。
看着从杨超手里脱手飞出的石头,朱元璋估算了一下,起码有两三种方法可以将它接住、挡开,要不然拉开齐管事也有充足的时间,但他偏偏没动手,任由那块石头对着齐管事的脸庞砸了过来。
其实朱元璋一开始就可以冲过去制住杨超,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和他说些废话,就是为了帮着杨超消除最初的惊恐,酝酿他的愤怒,使他敢于放手一拼。
没有人比朱元璋更擅长玩弄人心,他知道一个像杨超这样没本事的小混混,平时仗着小聪明横行,一旦被人捏住把柄,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惊恐,如果那时候齐管事开口让他回去领家法,说不定杨超就乖乖跟着去了。如果让他缓一缓,惊恐心收起来之后,必定会狗急跳墙,反咬一口。而且出手又狠又辣,他只要故意说些话,帮着杨超从最初歼计被识破的惊慌里稳定下来情绪,然后再挑动话头让齐管事出来说几句狠话,杨超就一定会恶向胆边生,对着齐管事愤怒出手……
齐管事可不是木头人,杨超的手一动,拳头大的石头脱手飞出,他就猜到有东西砸过来了,赶紧向旁边偏头,想要避开砸向脸庞的石头。不料他刚刚一偏头,突然感觉到肩头被朱八轻轻一撞,偏开的脑袋又被撞回了石头砸过来的轨道上。
“咦?你干嘛?”齐管事心中栗然一惊,还不等他细想,杨超扔出来的大石头已经砸到了他的脸上,只听到“碰”的一声闷响,齐管事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鲜血向后飞洒出来,在天空中洒出一道凄厉好看的红色弧线……鼻、眼、眉、额被这一石头砸得全都揉成了一团,鲜血横流,十分恐怖。
只听夜空中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齐管事的身躯向后就倒,倒落进了土沟里。他实在没想明白,朱八为什么突然出手帮杨超,在他的身子向下摔落的过程中,他一直很拼命地考虑这个问题,可惜以他贫乏的智慧,实在是没法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他倒下去的过程中,朱元璋也没闲着,脚尖轻轻一踢,将土沟里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头预先踢在了齐管事的后脑勺将要落地的地方……然后齐管事轰然倒下,脆弱的后脑勺重重地摔在坚硬的石块上,“咔嚓”碎骨之声,鲜血从撞开的破口缓缓流出,慢慢地弥漫开来,染红了土沟里的泥沙。齐管事只感觉眼前一黑,堕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至死,他都没明白朱八在干什么!
朱元璋的心里轻叹道:蠢笨的家伙,你难道不明白?等你调到内院之后我再上位,远不如直接干掉你上位来得快,而且……干掉你之后,内院也要缺一个副管事的人选了,这对我来说是个更好的机会,我不光可以当上偏院管事,还可以窥视内院的副管事,这才叫做一举两得!以前没有出手,只是因为我在等一个安全地干掉你,又不惹人怀疑的机会罢了,杨超这一石头,砸得好!
朱元璋看也不看他的尸体一眼,从土沟里一跃而出,大声叫道:“来人啊,杨超砸死了齐管事,快来人啊!”
月明星稀,静夜无声,这一声大吼,仿佛一颗炸弹,瞬时间唤醒了半个马家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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