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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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离京之前,刘瑾便有预感,此行非善。

怀揣小心,行事愈发谨慎。

一路之上,途径各州县,事情都还顺遂。收得金银玉器、古玩字画,过卫所时,多散于军户役夫。

金银铜钱可用,小件器皿可典可卖。巴掌大的玉佩,换成银两,够五口之家几年丰足。

古玩字画不能市者,均分类造册,封入木箱。日后追查,都是“证据”。

这且不算,如平谷县衙上下,未临沙场,不经一战,觍颜抢夺他人功劳,升官得赏,更被重重记下一笔。

无论文武,身家几何,同朝中有什么关系,都被番子打探得清清楚楚。记在条子上,待回京之后,交送御前。

杨瓒所料不差,对这些人,以“抓贪”为己任的刘公公,果真深恶痛绝。

现下不收拾,不意味就此揭过。

相反,无论送出多少金银,献上几箱珍宝,凡被番子记录在册,秋后都得算账。

倒霉的,送出金银越多,罪名越重,死得越快。

刘瑾之外,丘聚同在心中酝酿,坐在车厢里,每日翻阅名册,嘿嘿冷笑不止。

可以想见,被两人惦记的官员,今后的生活将是何等精彩。

不是滚油烹炸,也得切片开涮。

到那个时候,砍头绝对是仁慈,剥皮充草都得感谢老天。

不被一刀咔嚓,押在东、西两厂挨鞭子,或是关进诏狱-长-蘑-菇,同庆云侯世子作伴,才真是水深火热,活着受罪。

值得一提的是,自正德元年至今,诏狱来来去去几十人,朝官有,勋贵亦有。论及下场,或斩首,或流放,或摘去乌纱黜官归乡,总之,少有超过两月。

庆云侯世子实属特例,堪称狱中-钉-子-户,最坚强住客。

雷打不动,大有地老天荒,牢底坐穿的架势。

挣扎无用,不老实呆着,还能如何?

起初,他怀疑顾卿坏心,故意关着他,不放人也不许探监。

时间长了,吃着牢饭,抓着虱子,搓搓泥球,周瑛忽然大彻大悟,眼前这种情况,哪里是冒坏水,分明是把他忘了!

身在囚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除安心常驻,等太阳西升,被顾伯爷想起,没别的办法。

数月前,庆云侯府家产被抄,功臣田被夺,爵位都差点不保。

最后,看在仙逝的周太后份上,天子勉强改口,以金银抵罪,由一等侯降为三等,才没沦为白身。

钱财散尽,家仆自然遣散。

顶着侯爵的空名,老少十几口挤在两进的宅子里。因是侯夫人的嫁妆,才没被朝廷收走,好歹有个容身之地。

住不开,只能打地铺。

整日里,柴米油盐就能吵个没完,庆云侯夫妇压根没心思探监,摆明“忘记”关在锦衣狱中的长子,任他自生自灭。

亲爹亲娘都这样,遑论他人。

作为诏狱常驻户,周瑛同狱卒混熟,偶尔能搭上几句话,了解一下京城时事。

知晓庆云侯府现下情形,周世子忽然觉得,在诏狱里多住些时间,倒也不算坏事。

要求低些,至少吃住不愁。

听狱卒的口气,一家过活,全靠亲娘嫁妆。老爹现下正吃软饭,娘亲威武,不见往日贵妇样的贤淑,抄起烧火棍,舞得虎虎生风,撵得庆云侯上蹿下跳。

凡是吃闲饭的,甭管小妾通房,得宠不得宠,没法填补家用,一律发卖撵走。

被一天照三顿教训,几个弟-弟都收敛性情,从霸王变成鹌鹑,痛定思痛,正发奋读书,刻苦习武,欲重振侯府门楣。

听到这里,周瑛掏掏耳朵,他是不明白,一个外戚之家,靠着周太后得爵,该重振什么门楣。

送女入宫,绝不可能。

自开国以来,圣祖高皇帝立下规矩,严防外戚做大。

一个家族,别说皇后,连出两个高品级的嫔妃都很少见。

读书科举?

周瑛叹气。

他没这份本事,下边几个弟弟,甭管同母还是异母,个个纨绔,读书就头晕,能考中才怪。

习武晋身?

这个门槛倒是不高。

只要肯拼命,能吃苦,不说直接跨-越,摸上一摸,希望总是比较大。

抓抓后背,周世子认真思考,庆云侯府落到这个地步,归根到底,五成是被自己连累。

或许该痛改前非,发愤图强,为家人改善一下生活?

想要咸鱼翻身,从军立功,是最好的晋身途径。

在牢里这些时日,同锦衣卫斗智斗勇,饭量骤增。别的不说,身板的确强壮不少。之前拉不开的强弓,现下倒可一试。

坐牢坐成这样,也算是古今奇闻。

只不过,发奋从军,有个前提条件,必须先从诏狱出去。

难度相当大,不比考中武状元简单,且要冒相当大风险。

想出去,就要让顾卿记起自己。一旦被顾靖之记起,难保不会被拎出牢房,再抽一顿鞭子。

到头来,牢门没出去,又添一身伤。

难啊。

靠在墙上,周世子抓着胸膛,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好办法

殊不知,机会向来留给有准备之人。

最初,是杨瓒的关系,他才落进诏狱。很快,同样因为杨瓒,他又能囫囵个出去。

一饮一啄,所谓“缘分”,实在妙不可言。

当然,机会不能白给,必须付出代价。

愿不愿意付,能不能付得起,都要周瑛自己掂量。

机会只有一次,抓住了,飞身显达,摆脱纨绔之名,重振门楣,荣耀家族。

抓不住,继续在诏狱里住着,吃住不愁。但牢底不穿,别想出去。

周世子在囚室里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刘瑾丘聚一行抵达镇虏营,在城门前被拦住。

番子拉住缰绳,递上腰牌,立即有边军回营禀报。

不过几息,营门大开。

未见总兵官和监军出迎,只有做锦衣卫打扮的赵榆,带着几名校尉,抱拳见礼,当先引路。

走进城门,仿佛穿过一层冰墙。

积雪未清,马车压过,辙痕更深。

道路两旁,稀疏立有几名边军。均身穿袢袄,外罩皮甲,或持-长矛,或按腰刀,表情肃然,眼神带着杀气。

城中木屋多被拆除,做防卫守城之用。

道路两旁都是帐篷,越靠近中军大帐,数目越多。排列貌似杂乱,实是乱中有序。从上空俯瞰,赫然是一幅简化的阵图。

战事稍歇,战场清扫干净,房屋仍需重建。

守城之日,役夫死伤过百。搬运木料,搭建房屋,只能靠军户家眷和边民。

行走一路,遇上三辆运木料的大车。

车前一匹矮马,一名老汉和两个伤兵拉动绳索,几名少年合力推车。

骡子不足,缴获的战马都被用来拉车。

鞑靼战马个头矮小,耐力十足。

边军和锦衣卫中有驯马好手,系上笼头,挥起鞭子,不比骡子差多少。

这一幕,刘瑾丘聚不觉怎样,番子只是扫过两眼,并没放在心上。随行的京军护卫却是瞪大双眼,下巴坠地。

这样的好马,竟用来拉车?

按照市价,每匹都能换银十五两以上!

败家子,暴殄天物!

事实上,非是张铭顾鼎败家,将战马充作驽马,实是出于无奈。

边民本就不多,战事一起,除军户贴户,多数选择南行。就算留在边镇,也不会赶往镇虏营。

鞑靼攻城时,边军营卫死战不退。

战后清点,死者上千,伤者无算。役夫贴户几乎死伤殆尽,边民男丁十去六七。

不用战马,难不成让妇人孩子拉车?

为巩固城池,修筑地堡,就算被言官弹劾,也顾不得那么多。

故而,刘瑾一行进城,见到的便是老人运木,战马拉车。妇人和半大的孩子挑着扁担,运送食水。

少数行动自如的伤兵,无需轮守,纷纷抓起缰绳马鞭,主动帮忙。

朔风寒冷,碎雪扑面。

城内的工地上,人声不绝。

战-争的阴影仍未散去,失去亲人的哀伤依旧留存。但为生者,总要咬紧牙关,努力活下去。

中军大帐前,仅四名守卫。

大纛之下,两名绯衣官员正侧头,低声说着什么。

脚步压过积雪,吱嘎声起。

两人抬头,先看到紫色的圆领葵花衫,其后是托在手中的黄绢,最后才是刘公公皱成一团的脸。

摆出这幅表情,不能怪刘瑾。

一路之上,刘公公始终想着要避开杨瓒,宣旨之后,立即上车走人,绝不给对方“私-聊”的机会。

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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