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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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非生病了。段非可能要死了。段非让骆林知道了这件事,所以骆林要去陪段非了。

何式微把头脑中的这条线索整理出来,办公桌下得右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再慢慢的放开。他把低着的头抬起来,努力地对着眼前的人露出一个与往常无异的表情来:

“骆林,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骆林看着他,眼神很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何式微自鼻腔深呼吸一次,不想让自己焦躁的情绪影响到自己的语调。他甚至刻意放缓了自己的语速:“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也是一样的状况,结局是怎么样你也明白。虽然这次段非的情况特殊,但我真的不想再看你重蹈覆辙……”

骆林对着何式微笑了:“谢谢你这么担心我,但我还是得回去。”

“你想过以后会怎么样吗?你现在可以出于同情陪在你身边,以后呢?等他病治好了,你怎么和他相处?”

“不是同情,”骆林沉静地开口,“跟同情没关系。”

何式微一怔,反应过来之后胸口一阵灼痛,脸上却反而带上了笑:“我可能没理解对你的意思,”他没等骆林回应就又接了下去,“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你还是对他……”

……骆林还是看着他。在谈到段非的时候,骆林总是这样看着他。

不管是歉疚也好,沉默也好,像现在这样酝酿着开口也好,只要是涉及段非的话题,骆林总是用一种带着距离感的目光看着自己,默默地将自己推拒到他的世界之外。

兜兜转转,段非就像是一个魔咒,一次次地将他和骆林之间的联系扯开,把两人的位置重置回原点。

何式微闭了闭眼睛,感觉太阳穴在跳着疼。他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再开口,不然一定会说出些丧失风度的话。

再开口的是骆林。何式微听见他说:

“我就这样了吧。”

这样?这样是怎样?何式微觉得有些好笑。他忍不住又抬头去看骆林的表情,再深深地被那个表情刺痛。

骆林用一种认命一般的表情对着他,神情中有一种放弃挣扎的从容。

何式微看着他对自己张了张嘴,然后吐出了一句句子。

那句话变作了电影慢镜头里被刻意抹去声轨的关键句。何式微的耳鼓忽然有些发疼,然后便是一阵耳鸣。他本应该明明白白地听清楚了那一字一句,传到耳内的却是一阵令人头痛的尖啸。

然后骆林对着他笑了笑,眉头微微向上皱着,露出一个有些负疚的表情。在耳鸣的余音里,骆林对他留下两个字。

“抱歉。”

……抱歉。

骆林走了,何式微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后仰着倒在扶手椅里。他看着天花板,忽然很想抽支烟。

他和骆林是在这个地方开始了第一次自我介绍,因为一场误会,两个人红着脸面对面地道歉。后来相处久了,发现骆林惯用的词也就是那么几个,谢谢,对不起,不好意思,抱歉。

然而他从来想要的都不是骆林的愧疚。他想要的关系里,根本没有谁对不起谁。

……骆林对何式微提了请求,希望在半年内不去走国外的密集时装周。真的说起来也只是错过三四场大秀,加上海外大片还是照拍,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半年说出去可以算休整期,倒也不会对人气有什么负面的影响。

只有了解骆林的人才明白,他在工作上提要求的情况是多么的少见。而这少有的破例,却唯独都给了一个人。

那天骆林少见的没有被安排工作。何式微知道他会去哪里,于是买了一个果篮,去了段非在的那个医院。先前他做了调查,所以对于段非病房的位置也心里有数。他坐电梯一路上到了血液科,经过的几个病房里能隐隐地透出一种沉闷地死气来,让何式微不由得拉了拉衬衫的领口。好在从主楼走到侧翼,病房的设施连跳了几个层级,采光和通风上去了,那种沉闷的感觉也散去了一些。何式微小心翼翼而探头探脑地找着段非的病房号,倒是有些心虚的感觉。

病房号没有找到,但他先从窗口里看到了骆林的背影。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骆林的背和小半个侧脸。骆林的头发长了些,耳后的部分微微卷曲着,有个很温柔的弧度。何式微心里一酸,反而是往后又站了站,没有先敲门进去。段非正坐在病床上,几乎是正对着门口的方向了。但是段非的神情全部专注在骆林的身上,怎么可能又注意到他。

……等着等着,何式微原本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出场,最终却没有在门上敲响一下。果篮怎么带来的他就怎么带了回去,等到了电梯前,他一手将果篮上包装的塑料膜撕开了,摸出一个苹果来,擦也没擦,一口咬了下去。

电梯到了。电梯里下行的人见他吃苹果吃得腮帮都撑满,不由得都露出奇怪的表情。何式微丝毫不以为意,只低着头猛啃苹果,咔嚓咔嚓,三两下便解决一只。等到了底层大厅,何式微将果核扔了,几乎未动的果篮则弯腰放在了门外的垃圾箱旁。

刚刚吃的苹果很酸,酸到让他的腮帮觉得疼。他忍耐着这份令人烦躁的细小的痛感,去医院的地下车库找他的车。

找不到。

车库很小,但是他就是找不到了。他的眼前都是被阳光晒过之后留下的青色重影,他愈是努力地去找,愈是看不真切。何式微皱着眉停下脚步,双手插在口袋,低下头,静静地站在车库的一角。

有那么十几秒钟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仅没在想车停在什么地方,甚至没想起来自己是要做什么。半晌反应过来了,掏出手机,借着地下只剩一格的信号给自己的司机打了个电话。“已经结束了,”他说,“你可以过来接我了。”

……

骆林和段非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总是在说话。

两个人终于互相剖白了心意,但对于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两个人却似乎都没有头绪。说起来明明是三十岁的成年男人和收了心的浪荡子,但骆林不曾真正谈过恋爱,段非从来没有过固定的对象。对于开始一段正式的关系,两个人的经验都是零。甚至这两个人都没有问出口,究竟以后该怎么定性他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到了互相摊牌后的第二天,两个人只是相对看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到最后病床上的段非迟疑很久,才伸了一只手出来,很犹豫地握住了骆林的手,再寻求许可似的看着骆林。骆林的脸慢慢地烧起来,无声地移开视线,像是在默许什么。两只手就那么静静握在一起,两个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但是骆林觉得仅仅这样就很幸福了。再看向段非的时候,他看见段非对着他笑,有些拘谨的样子,没有笑开,而是微微扬起一边的嘴角。但是段非的眼睛里有很温柔的东西,看起来那么满足。

骆林忽然就心酸起来。他的眼睛一瞬间红了,只能低下腰去掩饰着自己的表情,额头抵着两个人交握的一双手。

如果这场景不是在医院的话,也许他们能够鼓起勇气,好好地谈一谈未来和过去。但是面对着情况时好时坏的段非,骆林觉得太多话都说不出口。骆林从伦敦回来的第二天段非又发了烧,几个小时里都没有清醒的意识。等段非醒了,对上骆林的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

这几天来段非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句。骆林的心被这一句句道歉抽得一阵阵地发苦,但是他却不能在段非的面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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