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章 二人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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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半昏半醒,意识在沉甸甸的过去中倾轧沉沦。无数往事折磨着他的心神,搅扰得他不得安宁。他仓皇地奔跑在时空的夹缝中,他的世界黑白颠倒,扭曲变形。

逃!逃得远远的!好像魔怔了一般,他的脑海中只充斥着这一个念头。

然而不论他跑到哪里,跑了多远,那些痛苦的回忆都始终如影随形!邪笑着告诉他,它们永不会放过他!它们甚至伸出无数双狰狞丑陋的巨手,编织成一幅天罗地网,死死地攥住他、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拖向深渊之中,永远得不到救赎。

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

惶恐绝望之中,薛沉听到一声亘古而悠远的叹息。

宛若来自于重天之上的神灵,端坐云台,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尘寰中碌碌庸庸的苍生,不带半分悲喜。

薛沉却一下子稳住了心神,从黑暗的情绪中剥离出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微光,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世界,没有丝毫人世的嘈杂喧嚣,如斯静谧。薛沉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感受不到其他生命的存在,这方天地全然寂静无声。薛沉却感到分外安稳,不用担心会受到任何伤害,从魂灵深处传来融融暖意。

忽而,如同一幅静态画卷的世界终于有了变化。

万烛明灭,诸天神佛目带慈悲,好似在望着他这个来自异世的孤魂。冥冥之中,不知何处传来袅袅梵音。如同天花坠落的幽微之音,喑哑而缠绵。

似有人在絮絮讲道,微言大义,探本溯源。平静地讲着那万丈红尘中的离合悲欢,世事坎坷。他说,万物皆有缘法,道道不离其根,因果脉络,轮回辗转,一切的开始即是一切的终局。

无非四个字——宿命所归。

宣讲终于结束了,天空逐渐从了无生气的灰蒙蒙晕染成一片勃勃生机的黄澄澄。无数面容柔美的飞天仙子如灵鱼般浮游在空中,姿态各异,盘旋曼舞。伴着漫天散落的飞花,她们有的反弹着琵琶,有的吹笙鸣笛,自在优雅。

她们随侍着漫天神灵缓缓飞舞,越来越高,越来越远。逐渐目之不能及,于是仙佛褪尽,如雾般流散,然后又出现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致。

不再是缥缈若仙的幻景,而是充斥着人世喧嚣人间烟火的海市蜃楼——亭台楼阁,坊市珠玑,人来车往,繁华热闹。

薛沉惊奇地看着这样生动的景象,多有趣啊!看着凡尘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黄土地上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传承着宗庙社稷,血脉纲常。

如果他再仔细一点观察,就会发现眼前的景象,就是他曾经去过的那几个城镇的混合体——有去重明秘境时,和师傅住过的苦虚山下的俗世小镇,有遇到韩默等人的章临城,有苍雲山下的云阳城。

薛沉静静地看着这方变幻莫测的天地,甚至很有些享受。

他喜欢这种独处时的自在,因此毫不慌乱。

仿佛做了个千载大梦,在梦里走马观花地经历了无数个轮回。薛沉从焦躁压抑,到平心静气,一步一步沉淀下来,那些陈年旧事被他酿成了苦涩而回甘的酒,散发着醇厚的香。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弹指一挥,或许岁月百载。

薛沉逐渐变得沉寂的心,忽然感受到了一种福至心灵的欢悦。如何形容这种感觉的美妙呢?就宛若入定冥想之时,霍然顿悟的通达之感,有种徜徉于山水间的悠闲自在,心神一片清明。

灵光乍现,如一缕澄澈的清溪淌过灵台,汇入浩渺的意识海。

师傅封印在他紫府中的幻空鼎上下悬浮于识海中,透着皎皎微光,依旧寸尘不染。

想起师傅,薛沉不禁有些黯然,随即转移开注意力,打量起如今的识海来。

原本并没有多大的识海,竟足足扩大了数倍有余。薛沉恢复神智之后,立刻内视位于紫府灵台处的识海,发现原本狭小死寂的识海,此时已变成了一片真正的有着海纳百川气势的汪洋大海!

也就是说,他的精神力得到了数倍的增长!他甚至隐隐约约窥破了阻滞着他整整两年的瓶颈,有种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突破筑基的感觉!

狂喜之下,薛沉又赶紧操纵着神识内视位于脐下的丹田气海,纯净的灵力凝成液态状,在丹田中潺潺流动。原本只是小溪般的灵力如今竟壮大了数倍不止,从四肢百脉中流淌而来的灵力在丹田中汇聚成潭,正一点点的向潭心聚拢。

薛沉整理好情绪,心中虽然十分高兴,但同时也疑惑无比。

他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又怎么会突然顿悟了境界,即将突破呢?莫非是一开始神识不清时,冥冥间听到的宣讲?亦或是后来的尘世幻象?

思索不出头绪,薛沉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

┬┬┬┬

悠悠转醒,薛沉缓缓挣开眼眸,一束微光刺入眼帘。

光线暗黄微弱,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只稍微眨了眨眼睛,薛沉便适应了几分,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他躺在一顶帐篷内,是玉华宗统一制式的帐篷,想起昏迷前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想必是顾迟舟的。薛沉扶地坐起来,搭在额上降温用的手帕落下来,已经不那么湿润了。原本盖在身上的毯子也滑落至腰间,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哪里不对,低头一看,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薛沉忽然感觉背后一阵粘腻,伸手一摸便沾了满手的汗液,就像高烧之后憋了一晚发出的汗。其他地方却一片干爽,应该是有人帮自己擦洗过身体,身上的伤口也已被细心的处理过,裹上了干净的白纱。

受伤的地方隐隐作痛,心中却似有暖流潺湲而过。

薛沉拂开毯子,缓缓撑身站起,腿下一软,趔趄了两步。他有些急切地撩开帐篷走出去,刚一抬首就是一愣。

明月出云崖,皦皦流素光。此时已至夜半中天,一轮圆盘似的明月垂挂在空中,给帐前的浅溪投下一片皎洁如幻的银纱,粼粼水光好似九天银河倾泻而下,碎落了一地的星子。

星河潋滟间,一个窈窕的人影沐浴着月色,袅袅立于水中。

夜色深沉露华浓,此景犹如隔着一层轻纱般朦朦胧胧,恰似雾里看花,渲染出了一种的摄人心魄的美!令人无端沉沦,再也难忘。

薛沉还未省过神来,水中人却已察觉了他,猛地回头与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二人俱是一愣。

薛沉发了高烧,顾迟舟一直在旁照料折腾了大半夜才终于退烧。直到薛沉昏昏睡去,他才得空收拾下自己,趁着薛沉睡着的时候出来洗个澡。这几天疲于奔命,路上无法沐浴,经过几场打斗又是伤又是汗的,形容十分狼狈。

见是他,顾迟舟展眉一笑,招呼道:“醒了?”

说着,他转身上岸,动作落落大方十分坦然。反倒弄得薛沉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好,颇不自在。顾迟舟只赤着上身,底下穿着素白的长裤——在外露天洗澡,他还没那么放得开,因此只是简单地梳洗了下长发,擦了擦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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