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雪竹（五）（1 / 2）

“当初星宫哲把你养在身边，是出于监视危险人物的心态。哲为了报复我，在黄泉路劫走了‘李落音’，又用冰泉解开封印制造了你‘黄泉落音’。不太准确的说，黄泉落音，现在的你是我和他的多年争斗所演化的产物，一件事关重大的产物。”

“落音，这些你都已经知道了不是？你的人生从一开始就由别人所支配所掌控——你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被注射病毒而死；黄泉路上为了保命才乖乖跟着星宫哲离开；来到尸魂界后你的一言一行都生活在哲以及叶脉的监视下，无论你想要做什么，做了什么，实际均是得到了哲和叶脉的默许，否则一定会有某种莫名的理由阻挠你实行……因为星宫哲认为你该过平常人的生活，他便同意你报考了真央学院当死神；因为叶脉想接近你，于是给你进入清净塔居林的身份，允许你接触部分机密文献；因为我想观察你的价值，所以故意给你制造了麻烦以及危险，让你遇到阻碍和困难，让你痛苦和悲伤，然后制止了所有能够援助你的人，让你孤独的在迷惘的沼泽里挣扎自救——你的命运、人生、未来全部被我们玩弄于股掌间。”

他说话像在诵念一曲史诗，有着叹息的旋律，有着哀伤的音符，有着绝望的语调，在阳光下幽幽起舞。

而给听众所带来的感受，则仿佛是有只无形的黑手，一点点探入感情与理性的水潭底部，把沉淀多时以为已彻底掩埋的真实残酷扬起，从而浑浊了整个灵魂。

“你的人生、你的世界、你的价值观均被我们所左右。你不觉得无奈、悲哀、不满吗？无法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那种无力感，你难道不痛苦吗？”

李唯教授又侧身，回望了地面的血污，目光有一瞬的游移，他不易察觉的低沉了语音：“生存法则说：强者掠食，弱者承受。在地位的金字塔上，低阶层对高阶层没有选择的权利，无论是被杀也好被吃也好，可以抗争但无法逃避。也曾有人说‘强者应该保护弱者’，可说话的人，以及把其付诸实行的还是强者——所以，成为弱者是多么悲哀的存在。落音，你就是太弱小了，才会任由我们控制。你——不想逃脱吗？我给你能力。”

“你有很好的才能，忽视这种才能是极大的浪费，我知道你只需稍加培育，然后假以时日，你便能获得与你才能相匹配的地位。”

“到我身边来吧，我会为你洗去所有的懦弱和弱小，你将得到一次蜕变的机会……落音，其实你可以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心，就像我……”他的手臂指向了落音，用对溺水者伸出援助之手的态度，语气忽然淡得轻轻浅浅：“来，到我这里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然后，你就可以站到一个从前的你无法想象的高度去俯瞰世界，那是全然不同的视野，天地万物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奇……无须担心要舍弃什么人，无论星宫哲和玉，还是朽木白哉，或是其他的人，你依然可以和他们一同生活，只要不泄露机密。你还能拥有美满幸福的家庭。”

“一方面享有普通人的幸福生活，另一方面又能感受生命赐予的伟大的使命，你永远都不会认为无聊，永远都不会觉得不满，每一天每一天，都无比充实，无比有意义……只要你跟随我的脚步，你就能达到另一个顶端，能够掌控你的命运，还能掌控别人的，你会喜欢的。”

落音还被压制在地面石板上，起初她还瞪大了眼怒视，渐渐的，不知何时她垂下了头颅，蓝发顺落满地，裸露出光洁的脖颈，仿佛一只凄惨的折翼天鹅，极度安静的听完男人所有的叙述。

“到我身边来吧？”

“不。”

一个冰冷的字，在血气浓郁的场地，冻结出感情的冰片。

“为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诧异。

“我不会要的……我不要做什么继承人。我只想好好活着，和我的家人、和我的朋友……在这个世界已经活了很多年了……我热爱着我的家人，我的哥哥……我是尸魂界的人……不想离开……也不想过双重生活……”低吟的、微软的声音从唇边泄露，犹如沙沙耳语的音量，带着绵长而含糊的感情。

朦胧遥远的灵魂深处，黑眼珠，缓缓的睁开。

吐露黑暗气息的嘴唇，问着相同的疑问。

你为什么想要救那三人？你为什么认为他做错了？你不想改变这被人掌控的人生吗？

【我……】

“我……”

【不能再让你为所欲为下去了。】

“因为……不能再让你为所欲为下去了……”当落音勇敢的抬起头颅时，一种坚定的光芒在她的眼眸深处灼灼生辉：“如果无血无泪也叫充实？如果丧失感情也可以认为人生美好……这根本不可能，这没有什么意义！我的人生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确实很悲哀。但四十多年里，我所获得的快乐与幸福也是不争的事实，你无法否定！被控制的命运或许带给我很大的无力感，但命运也分为幸福与不幸两种！我很幸福！”

“被控制了人生又如何？我可以反抗，也可以承受，我能够在无法掌握的它的前提下，寻找到自己的幸福，那就够了！我或许无法摆脱被你们控制的命运，但，我可以选择我要走的道路！你能够阻拦我，折磨我，腐蚀我的意志，但你无法毁掉我的自我，因为我一旦失去了自我，就失去成为价值，我该有的才能只有真实的自我才能运用，一旦我迷失了，那样对你来说我就毫无用处了！”

“所以，你无法动摇我的信念，你只能够用那些残酷的手段劝我改变，可如果我坚持，你就束手无策了——我坚持走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命运、人生、价值观的转变，我没有去渴望，也没向你乞求，我拒绝。”

“李唯教授，我不清楚你到底希望从我这里剥夺走什么，又想强塞给我些什么？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在你出现之前，我很满意我的生活，我也不清楚你究竟是抱持着怎样的心态将我的人生破坏掉的？！我并不觉得你能够给予我什么好东西！我也不接受你的任何赠予！”

字句铿锵以及严词厉语，表达了绝不是一时的愤怒，更不是一时的反抗，每一个词语的语气的坚决，每一句话的尾音的高昂，均表明她雪亮的决心。

李唯教授的确说得不错，描述准确又没有一针见血的难堪，一番言词灼灼诚恳，其目的并非夸耀他本人所权利和能力之巨大，仅是出于想要说服她并希望得到妥协，可惜明显的是，说服的手段和过程有着太过的血腥和残暴，这一点用任何优美的词汇都无法掩盖。

谁都不能忽略，那就在咫尺之外的尸体与鲜血。

以此为理由就足够了，足够让她生出逆反心。

“既然我不需要，就不要强塞给我！我不会接受的！绝不！权利的、财富的终端，王者的宝座，那又如何？生离死别的痛苦，那又如何？即使给我同等于他们三人的下场，我也不会屈从于你！我是黄泉落音，由一个叫李落音的灵魂构成的死神，隶属十三番，同时，我是星宫哲和玉的妹妹，朽木白哉的恋人……除了这些身份外，别的我一个都不想要。”

“我拒绝。我不愿意。”

静静的听着她的携带咆哮语气的述说，李唯教授外表上的温和有礼像潮水般迅速退去，露出一片荒芜沙滩特有的阴森气质。他缓步退后，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角度俯视那不屈的蓝黑双眸。此刻，他的琥珀眼珠冰冷不禁使人联想到某可怕的爬行类动物，连同说出的话，都能使人有如坠地狱的颤栗。

“我很失望啊，真的。”

话音落地，混杂血气的狂风撩起他浅褐色的发，海浪一般翻滚。

只说一句话的短暂的几秒，整个空间顿时像被抽光了空气，丧失了耳朵可聆听的一切声响，无形无色的静谧感溢满全场。

满场人员不约而同绷紧了神经，来自莫名其妙的第六感提醒着有什么在悄然改变，因为那空无实据的感觉已让窒息和狂躁等等负面情绪，像血液般压入心脏，又被压进每个血管，到达全身。

这个让人无法猜透何时才会流露出真实表情的男子，也许在这一刻，泄露了出一丝内心的气息，

他的脸孔柔和，没有坚毅的棱角，五官看起来也温馨平和，从未有过半秒的狰狞，外人只投去无心的一眼，也会自认为他有多么友好和善，然而他的所作所为，或许有着远比一切丑陋的外表更显恐怖可怕的气魄。

抵挡胃酸涌上喉咙的难受感，银蔓下意识贴到落音背后，那举止以从钳制落音的冲动变为保护她不受伤害。她甚至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刀，做出防御的姿态，直到男人再次开口。

“你说，你觉得自己被人所控制的命运很幸福？多么没出息的话，李家的血统会在你体内哭泣的……虽然之前你确实很讨我喜欢，不得不说，你刚才说的那番话使我对你的欣赏已达到刮目相看的地步……只可惜啊，你怎么这么不长进。我本以为你会理解……实在可惜啊……既然如此……”

李唯教授说完弹了个响指。瞬间，超过十把长戈的尖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与手腕间，冰凉的刃口与肌肤仅仅毫米之隔，以不切割肌肤又能将肢体牵制的力道，牢牢将她压制在混杂污血与沙尘的地面。

“看来要关你一段时间，你才会乖一点。海盾、石纭，你们来处理善后。这场战斗，我已腻了。”他转身大步离去，直直走向出口，那坚定不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始终不曾回头留恋一眼。

众人眼中，这个男人的个性就是如此，什么都可以把握在掌心玩弄操控，又随时随地能毫不留恋的放弃。似乎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是不舍的。

而这正是众人最惧怕他的一点，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才最可怕。

大颗大颗的泪珠脱眶滚落，落音的咽喉再也压抑不住胸口的血潮翻涌，她的牙齿把嘴唇咬渗血。

银蔓放开她，伸手拂去粘在她脸庞上的发丝，动作轻柔和平。